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放心裡邊悶着吧。
等會議室裡的中層幹部都離開後,程寅康的氣勢就弱上許多,這也是人之常情,大凡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都是很重視形象的,別管道理是站在哪一邊,人多的時候,總要爭個面子,甚至在很多時候,很多場合下,面子比裡子更加重要,在這點上,很多偉人都不能免俗,更何況他程寅康了。
剛纔被潘勝前激怒,程寅康有些進退失據,而現在已經逐漸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算,不管怎麼說,先要迅速把這件事情平息下來,不能因小失大,等調查組撤離後,再找機會秋後算賬,只要他程寅康能如願當上集團公司的一把手,到那時再想整治這個潘勝前,簡直是易如反掌。
而潘勝前當衆打了程寅康一記悶棍,讓他在省委調查組面前丟了醜,心中那口惡氣也就出了一半,此時便也開始心虛起來,畢竟在省裡領導的面前,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實在是有些膽大妄爲,衝動過後,要說不怕,那是假的,他轉過頭來,瞄着王思宇那張冷冰冰的面孔,熊國章皺緊的眉頭,潘勝前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腦袋站在一邊,只是象徵性地聽了幾句勸告,便與程寅康握手言和,至此,這場鬧劇也就宣告收場。
在會議室裡又坐了一會,外面便呼啦一下又涌入十幾個人來,原來得知省委調查組到來的消息後,西山縣的一位副縣長特地趕過來接待,而黃龍鎮的黨委書記、鎮長等一衆幹部也都跟了過來,大家在一番握手寒暄後,便簇擁着下了樓,坐上車,趕往飯店,在路上,賀焰飛極小心地提醒道:“主任,這裡的酒風彪悍,要小心啊。”
王思宇笑了笑,沒有吭聲,腦海裡卻還在想着上午發生的事情,很顯然,這裡面是有人在刻意做文章,但不會是這位潘副總,應該另有其人,潘勝前不過是被人利用的一杆槍,在剛纔的會場上,他與程寅康兩人其實是鷸蚌相爭,都已經失了分,至於誰是漁翁,還要再等等,時間久了,那人自然會現出原形來。
王思宇對於躲在幕後搞鬼的那位,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厭惡,船都要沉了,還把心思用在搞陰謀詭計上,這樣的人要是當上了公司一把手,亞鋼集團也就真沒救了,但他也知道,事實上,很多老國企都存在着這樣的問題,內耗嚴重,大家都處心積慮地琢磨着爭權奪利,真正沉下心思幹事業的人是越來越少了,這也從側面證實,國企改制工作的確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緩。
吃午飯的地方是在黃龍飯店,這家飯店從外面看起來毫不起眼,門廳不高,外牆陳舊,但進了裡面一看,卻頓時讓人眼前一亮,漂亮的吊燈從屋頂垂下,地面的瓷磚平整如鏡,順着牆角擺着一溜長長的真皮沙發,側壁上掛着大屏幕的液晶電視,吧檯的服務員各個都長得清秀水靈,在穿着旗袍的領班引導下,衆人進了三樓的套間,餐桌上早已擺上了涼菜果盤,以及六瓶五糧液,待主客落座後,一道道熱菜便端了上來。
簡單地謙讓一番後,大家便開始推杯換盞,大快朵頤,酒桌上談笑風生,其樂融融,上午的不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西山縣下來的那位副縣長酒量很大,頻頻舉杯,而程寅康爲了挽回形象,也極爲殷勤地連連敬酒,賀焰飛留了個心眼,見形勢不妙時,就悄悄退了出去,坐到一樓的沙發上看報紙,這種高水平的酒場競技,他是沒法參加的,一個不小心,便會成爲炮灰。
酒桌上廝殺得甚爲慘烈,一番鏖戰之後,調查組這邊,國資委、發改委、審計局的同志相繼壯烈了,而亞鋼集團的幾位副總也全軍覆沒,只有政府方面仍在苦苦支撐,最後王思宇帶着省經委、勞動局的兩位同志進行了戰略大反攻,打了幾個衝鋒,便將他們幾個一舉殲滅,他此時意猶未盡,走到那位副縣長的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低頭道:“老夏,你聽,衝鋒號吹響了!”
夏副縣長早就身在紅塵,神遊四海了,聽到耳邊有人招喚,費了老大的力氣,眼皮還是沒有睜開,耷拉着腦袋‘喔’了一聲,嘴裡流出長長的唾液,低聲嘟囔道:“老班長,實在頂不住了,敵人火力太猛,讓常委們先撤……”
王思宇嘿嘿笑了半天,纔在服務員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離開包間,下了一樓,賀焰飛趕忙跟過來,將他扶上車,在亞鋼工作人員指引下,去了黃龍鎮東頭的亞鋼招待所。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多鐘,屋子裡瀰漫着淡淡的酒氣,王思宇從牀上坐起,去了趟衛生間,從裡面走出時,卻瞥見門邊多了個信封,他走過去彎腰拾起,見上面沒有署名,知道這是一封匿名信,便掂了掂手中的信封,緩緩走到牀邊,撕開後看了起來,看完後丟進夾包裡,皺着眉頭點燃一根菸,嘆了口氣,搖頭道:“這種事情,應該紀委調查組管,往我這送頂什麼用,這些人,真是亂搞。”
他擡手看看錶,估計等調查組的成員都醒了酒,天也就擦黑了,今天看來是沒法到工廠調研了,他拿出那份亞鋼的卷宗,仔細翻看起來,這一看,倒真找出了端倪,事實上,亞鋼以前的效益還是很不錯的,之所以會迅速衰落,除了大環境的不利因素,導致原材料價格大幅上漲,產品價格卻連連下挫外,管理不善,以及集團公司操作失誤,在多種經營方面產生鉅額虧損也分不開的。
亞鋼效益滑坡那年,恰恰是亞鋼集團大舉進軍房地產業、酒店經營、基建裝潢等行業的時候,非主營業務虧損佔了很大一筆份額,而從這幾種行業在華西的發展狀況來看,按常理,絕對不會造成這麼大的虧空,並且,這幾個項目都是柳顯堂親自抓的。
看起來,他極有可能是通過這個渠道大量轉移並侵吞國有資產的,怪不得當初請他當副市長他都不去,原來是屁股底下還坐着炸藥桶,不敢離地方,不過,王思宇覺得,他既然都能看出問題來,想必紀委調查組早就發現問題所在了。
他正看得入神,外面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王思宇把卷宗合上,放在牀頭櫃上,擡頭喊了聲:“請進!”
房門開時,上午會議室裡那個漂亮少婦開門走了進來,微笑着道:“您好,王主任,我是亞鋼總經辦的副主任葉小蔓,負責爲調查組服務,您有什麼指示,儘管交代我,我一定盡心盡力爲省裡的領導做好服務工作。”
王思宇趕忙站起來,笑着把她讓到沙發上,自己坐在旁邊,微笑道:“葉主任客氣了,指示不敢當,不過以後少不了要麻煩你。”
葉小蔓抿嘴笑了笑,順手撥弄了下濃密的秀髮,翻開筆記本,拿筆道:“王主任,明天有什麼具體安排嗎?”
王思宇想了想,點頭道:“這樣,明天調查組的同志要到各部門調研,請公司給予相應的配合,至於我,明天打算召開兩個座談會,對象是下崗職工還有離退休人員的代表,這些人中,以經常鬧事的刺頭爲主,當然,老幹部也要參加。至於集團這邊的正常工作,我們調查組是不會干預的,但請他們按照我們的要求,理順產權關係,把未上賬的資產要儘快上賬,公司的主要資產要基本見底,包括有帳無物或者有物無帳的都要分別造冊…….”
葉小蔓一邊聽着王思宇的話,一邊飛快地在黑皮本子上做着記錄,她在開會的時候,就覺得這位年輕的王主任思維敏捷,常有出人意料的舉動,現在看他的安排,也極有針對性,看起來,倒像個幹實事的人。
只是,葉小蔓此行,本來還帶着其他的目的,她本想借着工作之便,向調查組澄清一些事情,順便幫自己的老公說說話,但王思宇那句不干預集團公司的正常工作,實際上就堵住了她的嘴,這讓她不禁大感失望,不知不覺中,神色便黯淡下來。
王思宇嘴裡雖然滔滔不絕,但眼睛卻不時瞥向葉小蔓,忍住笑意,腦子裡卻總在回味着馬清華的那句話:“姐姐奶大,妹妹B緊。”
他對這位傳聞中和姐夫有關係的漂亮少婦倒沒什麼興趣,只是有些羨慕柳顯堂那傢伙,姐妹雙飛這種事情,自己也就是偶爾想一想,可人家不但實踐了,還言簡意賅地總結出這麼經典的一句話來,果然不是非常人物,怪不得會成爲華西媒體關注的焦點人物。
想到這,王思宇不禁有些惋惜,上次在羅敷山水庫,他本來有機會和李青璇發生點什麼的,可惜心腸還是太軟,居然放過了,現在想想,自己還是不夠無恥,王思宇思想開小差,語速就漸漸慢了下來,憶起那晚和李青璇在小木屋時同牀共枕的情形來,臉上很自然地帶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想到有趣處,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不要緊,葉小蔓卻誤會了,以爲他在嘲笑自己,經過馬清華那麼一鬧,她本來就極爲心虛,但那種事情,總是越描越黑,不好解釋的,即便是自己的丈夫,不一樣沒有相信自己麼,此時聽到王思宇笑得詭異,就覺得異常刺耳,她臉色瞬間一變,‘啪’地合上了筆記本,霍地站起身來,漲紅着臉,結結巴巴地道:“王主任,您別聽馬清華那潑婦胡說八道,我……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