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於老送回臥室休息後,王思宇剛剛回屋坐了一會,就被於家三兄弟叫去打牌,在麻將桌上,他手氣極旺,不到半個小時,桌前就放了一堆鈔票,把張倩影喜得眉花眼笑,可當她沏了茶,站在王思宇身後看牌時,偶然發現,在一次摸牌時,王思宇的掌心裡分明藏了一顆麻將,頓時嚇了一跳,趕忙拿手捅了捅王思宇的腰眼,示意他不要胡來,免得露餡,當衆出醜。
王思宇嘿嘿一笑,卻並不理會她的提醒,不但在碼牌上做手腳,更是每局必偷,只是手法更加隱蔽高明瞭些,張倩影雖然再沒看到他偷牌,可只從他的手型變化上,就瞧出了裡面有貓膩,頓時忐忑不安起來,沒有辦法,她只能搬了椅子坐在他的身邊把風,插科打諢地聊些閒話,分散衆人的注意力,一時間膽戰心驚。
賊公打牌如行雲流水,出手不凡,浩浩湯湯間談笑風生,賊婆卻期期艾艾,明眸善睞間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兩個小時下來,王思宇雖然過足了癮,張倩影卻出了一身的香汗,好在直到到散局時,也沒有出現大的紕漏,王思宇倒也慷慨,把贏來的錢都包了紅包,分別賞給在旁邊觀戰的小妹于晴晴、於佑軒的兩個孩子亮亮和嬌嬌,這讓孩子的母親陳洛華大爲高興,拉着張倩影的手笑個不停。
下了牌桌,幾人坐在搖椅上閒聊,王思宇眼角的餘光始終落在於佑民身上,剛纔在牌桌上,他就品着於家三兄弟的性子,老大牌風穩健,不慍不火,只是有些小家子氣,眼睛只盯着牌面,大局觀不足,老二心浮氣躁,略顯輕佻,打牌時左顧右盼,一會喝茶,一會捏着把摺扇搖來搖去,注意力根本沒有集中在麻將桌上。
而老三於佑民無疑是三人中最好的,心有城府,工於算計,一手麻將打得有板有眼,很是漂亮,他分明已經看出自己在偷牌,王思宇卻沒有在他臉上瞧出絲毫的異樣,就覺得這人不簡單。
通過閒聊,更加印證了王思宇的看法,於佑民輕易不發表意見,似乎總在微笑着傾聽,可目光中卻透出堅忍之色,每當話題聊到關鍵時刻,他總能一針見血地提出獨到的見解,讓周圍衆人紛紛點頭,王思宇暗自稱讚,對於佑民也是極爲欣賞,此人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人才,怪不得會得到於老的鐘愛,把於家的未來,都寄託在於佑民的身上。
於佑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王思宇的臉上,也試探性地出了些題目來考校他,王思宇卻故意避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這不禁讓他有些失望,於佑民對這位以往素未謀面的,同父異母的兄弟,雖然沒有摸出深淺,但從對方隻言片語中,也感覺到王思宇談吐不凡,時有驚人之語,就覺得對方不是等閒之輩,這兩人雖然直接對話不多,竟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目光中如有默契,讓王思宇不禁也覺得奇怪。
活動室裡,衆人正聊得熱鬧時,竹簾一挑,走進個清麗佳人來,她穿着一身軍裝,嫵媚之餘,竟有一種逼人的英氣,張倩影趕忙起身迎了過去,笑着拉過那女孩的手,親暱地道:“霜姑娘過來了,快過來坐。”
女孩似乎和張倩影很熟,就站在門邊和她寒暄起來,王思宇擡頭望去,卻見兩人一般的身材窈窕,冰肌玉骨,眉眼如畫,不禁大感意外,轉頭望去,卻見於佑民眉頭緊皺,臉上現出怫然不悅之色,王思宇忽地憶起,張倩影曾和他提起過,這少女必定是於佑民的未婚妻,寧霜姑娘了。
寧家大佬在軍隊掌權已久,向來是軍中實力派,各方勢力極力結交的對象,但自從當初軍方顯赫一時的易家,因爲高調幹預政治,被強力清洗靠邊之後,幾大軍頭都有所顧忌,不願涉足政界太深。
寧家正在上升期,尤其小心謹慎,但地方與軍隊向來密不可分,要想完全避開,自然是不現實的,也不符合各方利益,因此軍政之間也難免有所交集,其中也是親疏有別,在政局走向發生變化的某些關鍵時刻,總是依稀能看出軍方的影子,而軍隊裡面,寧家發出的聲音自然是舉足輕重。
寧家一共有姐妹三人,被外界稱做寧家三姐妹,姐妹三人都是不愛紅裝愛武裝的軍中之花,在某些圈子裡被津津樂道,只是寧家三姐妹各個都是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從不把尋常的紈絝子弟放在眼裡,姐妹三人挑中的人選,無一不是胸有抱負,前程遠大的官宦子弟。
三姐妹中,老大寧露嗓音甜美,模樣俏麗,氣質不凡,是軍旅歌手中的五朵金花之一,已經嫁入上海的陳家,除了每年春晚露面高歌一曲後,平時極少在熒屏上露面,剩下兩位姐妹都是待字閨中,老二寧霜是於佑民的未婚妻,老三寧雪據說正與唐家大少相戀,單從三姐妹的婚姻選擇上來看,就知道寧家老謀深算,深諳平衡之道,不肯把雞蛋裝在一個籃子裡。
寧霜進屋後,在門邊和張倩影閒聊了幾句,就默默地坐到於佑民的身邊,並不說話,只是帶着含蓄的笑意,打量着屋子裡的衆人,目光落在王思宇的臉上,覺得眼生得很,微微一怔,但隨即恢復正常,略一點頭,很快轉向別處。
張倩影雖然來到於家的時間不長,但已經瞭解到幾件隱秘的事情,王思宇從她的口中得知,寧霜其實在軍中原來有屬意的人選,只是因爲家裡強烈反對,爲了不耽誤那人在軍中的發展,她才惠劍斬情絲,放棄了那份感情,選擇了家裡定下的人選於佑民。
不過寧霜對這樁婚姻似乎並不滿意,婚期已經推延了兩次,她遲疑搖擺的態度,自然也引發了於佑民的反感,他本來也是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哪裡受得了這種羞辱,雖然從不講出來,但不滿的情緒已經很難掩飾,兩人在一起時,雖然看似般配,卻難免生出一種貌合神離的疏離之感。
當然,於佑民心懷芥蒂,也不全是因爲寧霜,他自己也有暗戀傾心的對象,那人就是當今歌壇上炙手可熱的歌星胡可兒,兩人見過幾次,倒也彼此暗生好感,只可惜於佑民爲了擔負起家族的重任,就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這份感情,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寧霜恰巧就是其中一個。
感覺屋子裡有些悶熱,再加上王思宇不想和於家人走得太近,在活動室裡坐了一會,他就向張倩影使了個眼色,兩人挽着手走到屋檐下站了一會,就悄悄溜了回去,王思宇懶在牀上,雙手不安分地在張倩影的腰間摸來摸去,張倩影吃吃笑着把他的手推開,嘆息道:“臭小宇,真是沒出息,天還沒黑呢,就起了邪心,實在是太過分了。”
王思宇嘿嘿一笑,翻過身子,把嘴巴湊到她的耳邊,又講了些流氓話。
張倩影俏臉緋紅,雙手捂住面龐,不停地呸來呸去,過了好一會,她擡手看了看錶,就笑着說:“小宇,你先歇會,我要去那邊包餃子了。”
王思宇‘嗯’了一聲,起身將她送到門邊,卻見一輛奔馳車緩緩駛進院子,知道是於春雷回來了,心情有些複雜,便皺着眉頭返回屋裡,坐在牀上暗自發呆。
幾分鐘後,財叔笑呵呵地敲門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宇少,跟我過去吧,春雷書記要見你。”
王思宇苦笑着點點頭,跟在財叔的身後去了書房,財叔只推開房門,就在王思宇的身後輕輕一推,轉身退了出去。
於春雷已經洗了臉,極爲大氣地坐在沙發上,面目慈祥地望着王思宇,微笑道:“小宇,終於想通了,肯回家過年了?”
王思宇坐在椅子上,把臉扭到一邊,望着牆上掛着的一幅水墨山水畫,神色冷淡地道:“我是過來看小影的。”
頓了頓,他又皺了皺眉,轉動着手中的茶杯,輕聲道:“當然了,還有首長。”
於春雷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樣講,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就和顏悅色地道:“不管是來看誰,回來就好嘛,這裡纔是你真正的家,無論你以後飛得有多高,總會有疲倦的那一天,累了的時候,就回來歇歇腳,養養精神。”
王思宇被他的話觸動,心中生出一絲暖意,笑了笑,轉過頭來,深深地望了於春雷一眼,輕聲道:“春雷書記,最近身體還好吧?”
於春雷見他雖然還在賭氣,但總算已經能夠試着和自己交流了,二十幾年的疏離,造成父子之間的隔閡,當然不是輕易就能消除的,不過於春雷有足夠的耐心,來消融兩人之間的冰川,他展顏一笑,點頭道:“還好,除了偶爾會心絞痛外,其他的地方都沒問題。”
王思宇再次沉默下來,信手擺弄着茶几上的杯子,望着在水面上浮蕩的茶葉,陷入沉思當中。
於春雷靜靜地望了他半晌,親切地道:“去看過爺爺了嗎?”
王思宇點了點頭,悵然道:“下午推着老人家在院子裡走了兩圈,感覺……像是推了半個世紀一樣漫長。”
於春雷笑了笑,摸出一根菸來丟過去,轉身站起來,眺望着窗外,輕聲道:“小宇啊,我知道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不少的委屈,心裡也有怨言,但是想想爺爺當時經歷的坎坷與苦難,你那點小波折,又算得了什麼呢?他當初被打成反革.命份子,被強制勞動改造,在農村當了五年的羊倌,平反之後,還靠邊站了五年,可他沒有灰心,一直在臥薪嚐膽,辛苦經營,這纔有於家現在的這份基業啊。”
王思宇也不禁微微動容,點着煙後深吸了一口,嘴裡吐出淡淡的菸圈,眼角潮溼,低聲道:“我只是爲母親覺得不值,她沒有受到公正的待遇。”
於春雷左手撫胸,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我這大半輩子,對不起很多人,但能讓我傷心難過,始終耿耿於懷的,也唯有你母親一人而已,當初還以爲有機會補救,沒想到,她走的太早了。”
王思宇神色木然地望着手中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嘴裡苦澀不堪,他嘆了口氣,搖頭道:“其實,我也沒有資格指責你,在感情方面,我也是……算了,不提了。”
於春雷笑了笑,喟然嘆息道:“雨落花心,自成甘苦。水歸器內,各現方圓,感情上的事情,我既然沒有教導過你,也就不打算干涉你,只是不能太過分,耽誤了自己的前程,我本來希望你做個普通人,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就好,沒有想到你會走向仕途,居然在華西幹得還不錯,年紀輕輕的,已經當了代縣長,可見我們於家人還是有從政天賦的,即便不靠父輩餘蔭,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王思宇心中暗自得意,知道這是一種難得的褒獎,臉上卻露出一副謙虛的模樣,輕描淡寫地道:“於書記言重了,我愧不敢當。”
於春雷轉過身來,重新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望了他一眼,摩挲着頭髮道:“小宇啊,要不要換個地方發展?華西的經濟還是太滯後了,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不行呢,會產生惰性,也會出現侷限性,不利於你以後的發展,去上海吧,我來安排。”
王思宇擺了擺手,不假思索地回絕道:“於書記,我希望走自己的路,請不要干涉我。”
“你不要太任性!”
於春雷皺了皺眉頭,有些惱火,拿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目光凌厲地注視着王思宇,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王思宇毫無懼色地盯着他,很乾脆地回答道:“於書記,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華西在你的眼裡,不過是個陌生的省份,甚至只是地圖上一塊不顯眼的圖案,但對於我來講,是有特殊意義的,我不會輕易離開,至少現在不會。”
於春雷一言不發地望着對面倔強的兒子,過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語氣,擺手道:“那就再等等吧,不過我提醒你,華西的格局太小,官風不正,是很難出人才的,你不要把自己耽誤了就好。”
王思宇笑了笑,神情莊重地道:“於書記,您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很不好,要是讓文書記知道了,會發火的。”
於春雷無奈地笑了笑,擺手道:“這是文思遠的原話,出去吧,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王思宇出了書房,走到外面的屋檐下,擡頭望望天,把手中的菸頭丟掉,搖頭嘆息道:“這妻妾成羣的,哪能說走就走,起碼也要安頓好了才成,上海的美人們,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