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妮很快被扶進房間裡,徐子琪幫她把皮衣脫下來,掛到衣架上,扶着她喝了杯水,就抱着她坐在牀邊,把嘴巴湊到她的耳邊,悄聲開導了幾句,白燕妮一直在說沒事,可她此時面容憔悴,眸中閃動着清亮的淚花,睫毛顫動間,大顆的淚珠奪眶而出,沒過多久,俏臉上已經滿是斑斑淚痕。
王思宇守在牀邊,望着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一陣陣地心疼,想說些安慰的話,可話到嘴邊,嘴脣動了幾下,終究沒有發出聲音來,而徐子琪夫婦在場,他也無法做出特別的舉動,只好溫柔地注視着她,拉過她的右手,輕輕拍了拍,將紙巾塞到她的柔夷中,低聲安慰道:“想開點,一切都會過去的。”
白燕妮神色黯然地瞥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拿着紙巾在臉上擦了擦,把頭靠在徐子琪的後背上,聳動着雙肩哽咽半晌,才擡手拂了拂胸前的秀髮,嘆了口氣,柔聲道:“王縣長,你回去吧,我真的沒事了喲。”
徐子琪幫她脫了高跟鞋,扶着她躺下,拉上被子,把被角掖好,轉過身來,笑着說:“王縣長,你放心吧,這幾天我會留在這裡陪着她,省的她胡思亂想。”
王思宇‘嗯’了一聲,起身走到門口,停下腳步,摸着冰冷的門把手,斬釘截鐵地道:“燕妮,要是你改了主意,隨時可以告訴我,無論怎樣,我都會幫你把麻煩解決掉。”
白燕妮沒有說話,而是把頭埋在被子裡,拿手捂住嘴脣,輕聲地哭泣起來。
王思宇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出門外,崔宸也跟了出來,兩人站在車邊,各自點了煙,慢吞吞地吸了起了,王思宇向前走了幾步,擡起頭來,望着空中的一彎殘月,自言自語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崔宸彈了彈菸灰,苦笑道:“她剛開始是沒想離的,一直很耐心地在和那姑娘商量,可人家姑娘死活不肯鬆口,她在氣頭上就罵了那女孩幾句,說大不了不當官了,有本事就去上告,沒想到她男人太軟,馬上就想到拿假離婚的辦法來搪塞,這下就傷了她的心了,不然哪能說離就離,孩子那麼小,那可是心頭肉啊,我看着她抱着小孩哭,心裡都不是滋味,當時都想揍那男的一頓。”
王思宇見他情緒有些激動,擡手輕輕拍了拍崔宸的肩頭,轉身走了回去,坐在客廳裡,見崔宸把車子開出大門,而西廂房的燈一直亮着,直到深夜才熄滅,他也關了客廳的燈,返回臥室,躺在牀上,卻輾轉反側,竟失眠了。
白燕妮那悽婉的一笑,始終如曇花般在眼前綻放,讓他內心難以平靜下來,王思宇打開壁燈,從牀上坐起,披了件衣服,來到窗前,拉開厚厚的窗簾,推開窗子,在窗前佇立許久,直到有些着涼,打了個噴嚏,他才關上窗子,重新回到牀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臥室裡的燈忘記關,竟然亮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吃過徐子琪送來的早餐,王思宇走到院子裡,見白燕妮房間的窗簾依然拉着,知道她沒有起來,就開着小車駛去院子,向縣委大院方向駛去。
初八是上班的第一天,很多機關幹部都沒有從假期的懶散中解脫出來,臉上都帶着一絲倦意,王思宇昨晚也沒有睡好,來到辦公室後,先在休息間裡補了一覺,九點半左右才走出來,坐在辦公桌後,給縣委辦主任莊俊勇打了電話,詢問了縣委書記辦公室的裝修情況。
焦南亭三天後才能過來,他老婆在省國稅局上班,小孩剛上初中,不能一起搬過來,所以焦南亭特意打過招呼,不在西山住宿,下班後要回玉州,因此,只需把辦公室收拾妥當即可,如果臨時有需要,直接入住西山賓館即可。
掛斷電話之後,紀委書記沈嘯川敲門走了進來,王思宇忙把他讓到沙發上,兩人閒聊了幾句,沈嘯川便打開皮包,將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到茶几上,神色凝重地道:“王縣長,東西都在裡面,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對三人雙規。”
王思宇沒有去碰卷宗,而是笑着說:“沈書記,你最近的身體怎麼樣?”
沈嘯川微笑着道:“哮喘病是老毛病了,不過還好,最近兩個月都沒有犯,謝謝王縣長關心。”
王思宇笑了笑,蹺起二郎腿,摩挲着頭髮,輕聲道:“老沈,要注意身體,你還要辛苦一段時間,黨風廉政建設要常抓不懈,在西山縣,不管哪個幹部犯了錯誤,都要認真去查,絕對不能放鬆警惕,姑息養奸。”
沈嘯川會意地點點頭,輕聲道:“放心吧,王縣長,我們紀委會把反腐工作當成常態來抓,絕對不會懈怠,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山官場原來的那股歪風邪氣就會被打下去。”
王思宇摸起杯子,抿了一口,笑着說:“貪如火,不遏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則滔天,老沈,你儘管放手去幹,焦書記和我都會大力支持紀委的工作,有什麼難處可以隨時聯繫。”
沈嘯川微笑着點點頭,兩人嘮了會家常,他便起身告辭。
王思宇把他送到門口,關上房門,才走到茶几邊,拿起那份卷宗,回到辦公桌後,仔細翻閱了起來,二十幾分鍾後,他才笑眯眯地拉開抽屜,將卷宗放好。
錢雨農雖然倒下去了,王思宇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那場勝利之所以會顯得很輕鬆,主要還是因爲他利用了錢雨農人在國外,指揮失靈,才抓住時機,打了場漂亮的偷襲戰。
但實際上,錢雨農在西山縣經營多年,還是有很深厚的基礎,那些人現在看起來倒還聽話,但難保以後不會陽奉陰違,搞出事端來,他和焦南亭已經達成共識,年後勢必要進行一次大幅度的人事調整。
而以前支持錢雨農的那幾位縣委常委,王思宇也已經有了對策,根據各人特點區別對待,有‘打’有‘拉’,爭取從內部分化瓦解這幾個曾經追隨在錢雨農身邊的常委,把他們的小圈子徹底打散,或者統統推到焦南亭那邊。
縣委副書記林海洋,此人能力一般,年齡也快到槓了,如果不是錢雨農與曹鳳陽之間的紛爭,使得他生出撿便宜的念頭,林海洋應該不會折騰,對付他的辦法很簡單,只要適時敲打敲打嶺溪鄉的鄉黨委書記林震,林海洋自然會乖乖合作。
在王思宇看來,林震就是林海洋的牛鼻子,只要拴上繩子就能牽走,錢雨農牽得,他自然也能牽得,何況有了紀委這根鞭子,要想讓林海洋叔侄聽話,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對於林海洋,以拉爲主,以打爲輔,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的問題解決了。
至於政法委書記曾國驊和縣委辦主任莊俊勇,前者是一定要調走的,不然沒法給公安局長萬立非讓出地方,後者雖然有些心機,不過都是些上不了檯面的小伎倆,而且他的位置靠後,對縣委工作影響不大,更重要的是,莊俊勇熟悉委辦工作情況,暫時無人能夠替代,所以對他還是以安撫爲主。
縣委組織部長駱智卓,此人是王思宇最爲重視的,駱智卓看起來很低調,但緊跟錢雨農,在這些年的人事調整當中,他分到的蛋糕反而是最多的,西山縣有很多科級幹部,都是由駱智卓提拔起來的,要想進行人事方面的調整,肯定要取得駱智卓的配合,不然容易出亂子。
王思宇和焦南亭商量過,對待駱智卓,要狠狠打一打,先拿掉他幾個重要崗位的幹部,看他的態度,如果駱智卓能夠認清形勢,積極配合,那就爭取把他團結過來,要是不合作,先送到省委黨校學習,再直接調走就是了,少了張屠戶,一樣有肉吃。
至於那三個嚴重違紀幹部的材料,沈嘯川剛剛已經交了上來,等焦南亭到任後,自然可以交給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思宇已經把柴禾準備好了,只等焦南亭來立威,當初王思宇莫名其妙地欠了焦南亭的人情,現在自然是到了該還的時候了,對於這位即將到任的縣委書記,他是一定要扶上馬,送一程的。
上午辦了幾件公務,午飯過後,王思宇的辦公室裡就熱鬧起來,先是政府這邊的幾位副縣長過來竄門子,馬君寒、夏廣林、榮凱等人都走了進來,扔了幾條好煙,王思宇也早有準備,給老幾位每人發了一桶茶葉,末了覺得有點吃虧,就從馬君寒那裡搶了個進口打火機。
這幫人前腳剛走,鄭嵐、關磊、史法憲這些親近自己的常委也都趕了過來,過了年後,鄭嵐的身子又胖了一圈,嗓門也更加響亮起來,坐在沙發上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她那肥碩的身子搖來晃去,屁股下的沙發也跟着吱呀吱呀地晃動着,王思宇手裡摸着茶杯,緊張地注視着沙發一角,生怕某時傳來嘩啦一聲,把這位矮冬瓜摔到地上。
鄭嵐和史法憲的兒女親家已經是板上釘釘,日子定在五月二號,兩人請王思宇做主婚人,王思宇笑着答應下來,三人在辦公室裡熱熱鬧鬧地聊了許久才散去。
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秘書鄭輝忽然敲門進來,先是送來一疊文件,接着泡了茶水,小聲道:“王縣長,北辰的鄉長鍾嘉羣同志來了,現在在外面等,是不是讓他進來?”
王思宇臉上的笑容變得冷淡下來,默不作聲地喝了幾口茶水,擺手道:“不用了,讓他去找君寒縣長,我這邊工作忙,沒時間見他。”
鄭輝聽了,忙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王思宇批了一份文件,把簽字筆丟到一邊,走到窗前吸了根菸,就摸起手機給白燕妮打了過去,電話接通後,他微笑着道:“燕妮,好些了嗎?”
白燕妮輕聲道:“還有點發燒,子琪剛剛帶我去診所打了一針,纔回到屋子裡。”
王思宇嗯了一聲,繼續道:“晚上想吃點什麼,我直接從飯店買回去吧。”
白燕妮搖頭道:“你不用張羅了,晚上子琪下面條,別的東西我也吃不下喲。”
王思宇嘆了口氣,轉頭向門口望了一眼,輕聲道:“嘉羣在外面,要不要我幫你出口氣?”
白燕妮悄聲道:“別,你別罵他,他也是被迫的,就算分開了,我也希望他過得好些。”
王思宇猶豫半晌,輕聲道:“要是你還想和他繼續下去,我可以幫你,先將他一擼到底,然後把他調出西山,到外地緩和一段時間,重新晉升,把你也轉過去,至於馮曉珊那邊,你不用擔心,我親自去做工作。”
白燕妮沉默了好一會,才搖頭道:“不用了,我們兩個緣分盡了,勉強湊在一起,也不會快樂。”
王思宇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好吧,那你先好好休息幾天,過些日子,我領你去外地轉轉,散散心。”
白燕妮‘嗯’了一聲,就悄聲道:“子琪快回來了,我掛了。”
王思宇笑了笑,把手機丟到茶几上,再次埋頭辦文。
到了下班時間,他剛剛推門走出去,卻見鍾嘉羣從沙發上站起來,神色尷尬地道:“王縣長,我是來彙報工作的。”
王思宇皺着眉頭望了鄭輝一眼,見他苦笑着攤開雙手,只好低聲道:“小鄭,你先回去吧。”
接着轉身回到辦公室,坐在皮椅上,冷着面孔道:“有話快說,我晚上還有事情。”
鍾嘉羣坐在沙發上,神情沮喪,過了半晌,才捂着臉哭了起來。
王思宇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倒了杯茶送過去,低聲道:“你啊,有事快說,哭個什麼勁。”
鍾嘉羣抽了抽鼻子,哭喪着臉道:“我沒想到,馮曉珊懷孕以後性情大變,和以前判若兩人,怎麼勸她都不聽,不但要跳樓,還拿刀子往胳膊上劃,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離婚。”
王思宇擡手在他的膝蓋上拍了拍,輕聲道:“和馮曉珊在一起,你能幸福嗎?”
鍾嘉羣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沒有辦法,如果再不同意,馮曉珊肯定活不成了,那樣一屍兩命,我也於心不忍。”
王思宇苦笑着搖搖頭,擺手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你決定了就好,不要再跟我提。”
鍾嘉羣呆坐半晌,輕聲道:“不管怎麼說,總算是了結了,只是覺得對不起燕妮,我虧欠她太多了。”
王思宇坐在他旁邊,靜靜地聽着他低聲懺悔,過了二十幾分鍾,鍾嘉羣才轉身告辭,王思宇走到窗邊,望着他蕭索的背影坐進麪包車裡,緩緩離開,不禁也有些唏噓,正感慨萬千間,手機上忽地傳來一陣震動,王思宇摸起來一看,只見上面有個陌生人發來的短信,上面寫着:“求求你,別再纏着我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王思宇笑了笑,按動鍵盤迴複道:“對不起,你發錯了。”
過了一會,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他翻開短信一看,卻見上面寫的是:“算你狠!”
第二更會很晚,不建議今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