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任命下來之前,王思宇有了一段休閒時光,終於可以鬆弛下來,不用再忙於工作,只是每天的應酬卻沒有減少,雖然他酒量奇高,可在衆人的圍攻之下,還是喝得醉醺醺的,居然在一次酒後,錯把蘇小紅當成了周媛,鬧出了些尷尬事情,可事後仔細回憶起來,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週五的下午,王思宇陪着周媛去了荊南,拜見了準岳父,只是按照之前的約定,還是暫時保密,不要把戀情公開,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周老爺子心情極好,坐在書房的皮椅上,一臉慈祥地望着兩人,有些感慨地道:“不服老不行啦,你們都已經站到前臺了,我們這些老傢伙,就要謝幕了。”
王思宇多少有些心虛,忐忑不安地笑了笑,輕聲道:“老爺子,您現在是老當益壯,怕用不了兩年,就會再進一步,成爲省委領導,哪能輕易服老呢!”
周松林微微一笑,拿手指着王思宇,笑眯眯地道:“馬屁精,怪不得升官跟坐火箭似的,竟撿好聽的說,我在秘書長的位置上耽誤得太久了,年齡上沒有優勢,換屆時如果不順利,恐怕就要告老還鄉嘍!”
周媛抿嘴一笑,泡了茶水送過去,如同乖乖女般依偎在他身旁,柔聲道:“爸,您要有信心,很多高級領導都是從地市一把手的位置上起跳的,只要把握住機會,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周松林端起茶杯,微笑道:“乖女兒說的對,爸爸也在盡力,爭取幹到六十五歲。”
王思宇摸着真皮沙發,蹺起二郎腿,笑着道:“老爺子,同樣的話,不同的人來說,效果就是不一樣。”
周松林喝了口茶水,擺了擺手,輕聲道:“其實啊,這些日子也看淡了,在國外,當官也好,當普通民衆也好,都很坦然,不像國內,誰要是把對方拱下去,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到站了,該下就下,絕不含糊。”
王思宇連連點頭,腦海裡卻回味着幾次陪着老爺子拉關係的情景,從最初去拜訪方如海,到後來宴請孟超,都歷歷在目。
老爺子是官場宿將,長袖善舞,在各個場合都遊刃有餘,而且,就算是面對最親近的人,也不肯把心中的實話和盤托出,這就是官場對於人的改造,在潛意識中,已經無法區分出,哪些是實話,哪些是假話。
閒聊了一會,電話鈴聲響起,周松林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嗯嗯’地應答了幾句,就輕描淡寫地道:“改天吧,女兒帶着姑爺上門,晚上要在家裡多喝幾杯,不出去了。”
周媛在旁邊聽了,俏臉緋紅,斜眼瞄了王思宇,吐了下舌頭,露出無奈的表情,隨後走到書架邊,摸了一本書,羞答答地走了出去。
王思宇也有些不自在起來,從上衣口袋裡摸出煙盒,放在茶几上,抽出兩根,走過去,敬了煙,幫着老爺子點着,自己也燃了,笑呵呵地道:“老爺子,您都知道啦?”
周松林皺眉吸了一口,嘴裡吐出淡淡的煙霧,冷哼道:“臭小子,等着你們主動交代,還不知要猴年馬月。”
王思宇嘿嘿一笑,低頭望着腳尖,輕聲道:“那個,我是一直想坦白的,媛媛不肯,她的意思是再等等。”
周松林莞爾,目光溫和地注視着王思宇,微笑道:“聽話是好的,男人在外面可以強勢,在家裡還是要聽老婆的話,這樣才能少犯錯誤。”
王思宇在心裡哼了一聲,暗忖道:“老爺子到底是心疼女兒,屁股歪了,道理也就沒法正確了。”
不過他還是連連點頭,笑着道:“那是當然了,要聽老師的話嘛!”
周松林微微一笑,眯了眼睛,感慨道:“一晃幾年了,這塊心病也該去掉了,你們打算好了嗎?”
王思宇心裡直敲鼓,有些含糊地道:“老爺子,具體的事情,要媛媛來定。”
周松林眉頭一挑,淡淡地道:“外面的女人,該斷就斷了吧,以後成了家,就要專心過日子,不許讓媛媛受半點委屈,否則,我決不饒你。”
王思宇咧了咧嘴,不再吭聲,只是悶頭吸菸,頭上冒出一層冷汗,只盼着兩人的交談早點結束,免得露出馬腳,惹得老爺子不快。
還好,周松林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眯着眼睛,陷入沉思當中,半晌,才輕聲道:“好了,你們的事情,自己做主吧,免得媛媛生氣,又使小性子。”
王思宇如遭大赦,輕吁了口氣,笑着道:“老爺子,媛媛現在的性格很開朗,很少發脾氣。”
周松林輕輕點頭,笑眯眯地道:“知道啦,你小子有功勞!”
王思宇撣了撣菸灰,笑着道:“老爺子的安排,我當然要聽了。”
周松林‘喔’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輕聲道:“有嗎?不記得了。”
王思宇摸出手機,晃了晃,微笑道:“這可是您送的,跟媛媛那個是一對,情侶手機。”
周松林呵呵一笑,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眺望着城市的夜景,淡淡地道:“小宇,渭北這幾年動靜很大,爭得厲害,去了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免得吃大虧。”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老爺子,咱們華西也沒太平過,眼看要換屆了,全國都一樣。”
周松林微微一笑,含蓄地道:“是啊,上下一盤棋,矛盾的焦點還是在於沒有統一認識,在某些敏感的問題上,高層爭論很激烈,就連大老闆,也左右搖擺,舉棋不定。”
王思宇微微皺眉,思索良久,才把菸頭掐滅,丟到菸灰缸裡,小心翼翼地道:“老爺子,您怎麼看?”
周松林摩挲着頭髮,轉身望了他一眼,就嘆了口氣,緩緩道:“要順勢而爲,情況沒有明朗之前,不能輕易表態,那樣太被動了。”
王思宇輕輕搖頭,微笑道:“要動手術,時間越晚,破壞性越大,如果不能適應經濟改革的速度,就會嚴重製約發展,而且,會讓不滿的情緒高漲,如果持續發酵,導致集中爆發,不利於保持安定團結的大局。”
周松林暗自吃了一驚,轉身坐回書桌旁,皺眉望着王思宇,輕聲道:“小宇,在沒有達成共識之前,不能把這些話講出去,否則,將來有可能吃大虧。”
王思宇擺了擺手,直言不諱地道:“老爺子,只要問心無愧,我是不怕搞秋後算賬的,體制內能夠達成一致,把問題解決掉,總是破壞性最小的辦法。”
周松林臉色一沉,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低聲喝道:“幼稚!你還是太年輕了,沒有吃過苦頭!”
王思宇沒有反駁,而是微笑着注視着周松林,輕聲道:“老爺子,有些問題是無法迴避的,羣衆已經過河了,我們不能假裝摸石頭,那是很愚蠢的表現。”
周松林擺了擺手,表情嚴肅地道:“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風向一變,什麼都變了,政治有時就是一場投機遊戲,在沒有足夠的籌碼之前,誰也不能輕易下注,不然,會輸光老本,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頓了頓,他又緩和了語氣,溫和地道:“小宇,黨內那些理想主義者,應該去搞詩歌創作,而不應該搞政治,政治遊戲是理性的,殘酷的,甚至是冷血的,沒有半點浪漫主義色彩。”
王思宇端起杯子,笑着道:“老爺子,在有些問題上,我們分歧很大。”
周松林哼了一聲,擺手道:“出了這個門,以後不要去講那些事情,你只專心做事就好,不要把自己擺在風口浪尖上。”
王思宇明白老爺子的苦心,笑着點點頭,就不再吭聲。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王思宇本身也是特權的擁有者,不可能像體制外那些人一樣激進,但他更希望成爲開明的官員,推動體制向良性方面轉變。
而周老爺子則是不折不扣的投機主義者,非左非右,也不是中間派,他的政治立場,就是永遠站在勝利者一方,而老爺子擁有靈敏的政治嗅覺,高超的手腕,這使得他能夠在險惡的官場生態中游刃有餘,如魚得水。
對此,王思宇也極爲欽佩,在他眼裡,周老爺子雖然算不上是政治家,但絕對是出色的‘政治人’,有時候,耍滑頭也是一種高明的政治智慧,要知道,在某些特定時期,想要做到明哲保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周松林家裡住了兩天,把周媛送回閔江,王思宇便趕回省城,又拜訪了李國勇、焦南亭等人,隨後去了西山縣,與白娘子再續前緣。
白燕妮雖然依舊千嬌百媚,柔情似水,可卻堅決不肯隨他去渭北,理由很簡單,她捨不得孩子,母子情深,無法割捨,這是人之常情,因此,王思宇也沒有勉強,只能以後再找機會。
在西山期間,王思宇去了趟天宇公司,不湊巧的是,卻沒有見到唐宛茹,她到外地考察市場,要很久才能回來,在離開華西前,沒有機會當面和這位女強人告別,他心裡也有些失落。
一週之後,王思宇返回省城,剩下的時間,就悶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柳媚兒終日廝混。
柳媚兒自然是捨不得他離開的,但因爲知道的早,有了心理準備,再加上男人應該以事業爲重,她是不好干預的,只是,她也覺得有些委屈,轉學的要求被王思宇拒絕,心中自然有些不滿。
不過,柳媚兒也很清楚,到了渭北,恐怕王思宇要與前女友接觸的時候多些,自己去了,確實有些不方便,一個足球場內,有兩個皮球,肯定容易出問題。
她雖然有爭風吃醋的野心,卻不忍心讓王思宇焦頭爛額,因此,就把心裡的委屈埋藏下來,百依百順地膩在他的懷裡,享受着短暫的歡娛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