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北地草原的紛爭落下帷幕,人們的注意力,都慢慢轉移到了科舉這件事上。
其實坊間還有不少人討論局面,比如那北遁的柔然去向,以及最近才遲遲送來了一封書信的高句麗王,但比起科舉的熱度而言,這些都要屈居其下。
畢竟,這事是想要避開都避不開的——從幷州到平州,幾乎每個郡縣都在討論這件事,來往之人,無論是商賈,又或者是路人,乃至四散的流民,都知道了這幽州科舉的消息。
尤其是幽靜境內,更是街頭巷尾皆可聽聞。
在這麼一股熱切的環境中,卻有一個羣體保持着沉默,那就是遍佈三州各地的世家大族,尤其是世代爲官的那些大族,更是對此不發一語。
不過,很多人也能明白。
自來爲官,雖有舉薦之說,但大體上還是沿襲着傳承之路,只有那士人、世家之族,纔能有詩書傳承,想要爲學,不被繁雜農事、商賈事牽扯了精力,也唯獨是世家這般大戶才能爲之。
世代傳承,有族學爲根基,又有那朝中和地方上的官僚同族、同門、同窗爲屏障,這才能開啓仕途之路。
更不要說,新漢立下九品評價,這人若是想要做官,絕對不是自己一人的事,而是一個大族,一個體系,乃至一方官場共同推動和作用的結果。
爲官之人,掌握着權力,可以調動社會資源,反過來反哺家族,給予特權,促進發展,鞏固了地位。
這樣一個穩固的體系,當然不希望有外來者破壞。
可惜,科舉就是擺明了車馬要來破壞這種局面的,他將讀書爲官,從一個大族的事,縮小到了小族、宗族,乃至一個人的事。
按當下的諸多消息來看,很多世家已經注意到,有些孤身來此的書生,居然也具備着參加科舉的資格。
這如何能行?
一個人要當官,本來要經過諸多環節的共同作用,結果到了科舉這裡,哪怕是一個人,只要身家清白,能參加考試,並且中舉,就具有了當官的資格,這對世家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已經有些超出底線了——
就算是原本的文武舉,其實也存在着諸多隱形的限制條件,而且外地之人根本無法參加,因而世家雖然牴觸,但至少還留着一線,但當下可是着實讓他們頭疼了。
可惜,陳止早有準備。
一個刺殺案牽扯出來的問題,令慕容部這樣的大族都翻車了,如今那位單于已經被請入了薊縣居住,名義上是邀請,實際上就是軟禁。
聽說前幾日,晚宴的時候,孫秀更是當衆起鬨,說早就聽聞單于舞跳的好,讓他表演一陣子,最後礙於情面,那位慕容單于只是敲著代替,但消息傳出來,着實讓人唏噓。
那慕容部在北地草原,已經算是一個小國了,這一國之君尚且如此,世家之主又怎麼敢造次,所以他們一個個敢怒而不敢言,只等着在科舉之後,再作打算。
便在這紛紛擾擾與各方關注之下,時間慢慢的到了期限,科舉考試正式開始。
而這第一場,乃是郡試。
說是郡試,但主要還是針對平州和那幷州,這兩個地方因爲新近征服,將軍府的統治還未深入,最多掌控到郡一級的,而且也沒有幽州那般,處處郡縣,乃至尋常的村鎮,都有舉子講學,所以這兩個州,都是一個郡的應考之人,集中起來,在一處考試。
相比之下,在那幽州境內的情況,就有些不同了,每一個縣都有人應考,本來的舉措,是事後卻是整個郡一起排名次,但後來因爲人數太多,加上有考生聯名上書將軍府建議,終於改成了加考一場。
也就是說,縣裡面先考試,選出的前百名,再到郡中考試,最終遴選出來的,才能去州中參加考試。
據說陳氏接到消息的時候,還頗爲意外,說是有這麼多人主動要加一場考試,可真不容易。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覺得在幽州考試吃了虧。
“高君,你可曾聽說,還有不少人專門跑到平州、幷州去入籍,要在當地參加科舉,你說怪不怪?”
在考試的那天早上,薊縣城中的考生,一大清早就聚集到了學館外面,等待入內,便有人在外交談。
說話的人名叫胡勝,這人是從南邊的冀州跑來的,同行的還有其叔父胡景,這叔侄兩人千辛萬苦跑過來,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爲了參加科舉。
不過,只是看二人的衣着裝扮,就知道他們乃是寒門出身,是以那些世家出身的考生,並不喜歡與他們結交。
但高慶卻是個例外,他卻是刻意在結交這些人。
這些日子以來,高慶借住在高並家中,卻是沒有閒着,而是蒐集了很多信息,方纔知道,自己這個同族遠親卻是非同一般,很多地方都讓他暗暗佩服。
若非有着主脈的自傲,怕是高慶也難免爲高並的成就,而與有榮焉。
不過,這並不妨礙高慶向高並學習,其中一個重點,就是注意到高並對三教九流的人都不排斥,因此人脈很廣,是以當初冉瞻吩咐的很多事,他都能快速完成,自此平步青雲。
現在高慶就有意效仿,他也不去認識什麼三教九流,只是找那考生中比較有才學的寒門人結交。
這胡家叔侄,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聽着胡勝之言,高慶卻笑道:“胡兄,你是有所不知啊,你道那平州是那般好進去的,幷州那邊的事,在下敢斷言,這想要去往平州的人,肯定沒有在平州待過,那邊可不是好戰便宜的地方。”
他說話的聲音平穩,不見半點波瀾,讓不少周圍的人暗暗佩服,因爲人羣中正有緊張的情緒蔓延,越來越多的人,正在爲即將到來的、可能改變命運的科舉而患得患失。
“哦?”胡勝聽着有趣,正想要再兩句,順便排解一下心中緊張的情緒,結果那學館門前忽然敲鑼打鼓,而後大門洞開,幾個考官走了出來。
頓時,原本喧鬧的人羣安靜下來。
科舉,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