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縣委書記安國建,代縣長李明揚,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鄭鈺,組織部長凌嵐等縣委常委剛剛走進縣委會議室,準備召開新領導班子組成以來的第二次常委會議。
縣委書記安國建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講話;代縣長李明揚和其他常委們安然而坐,臉上擺出凝聽的神情;縣委書記安國建的新任秘書馮鈞攤開筆紙做好了記錄準備。
而就在這時,一陣嘈雜聲從窗外傳進了常委們的耳中。聲音越來越大,其間還夾雜着噹噹鑼鈸的脆響,讓在座的常委們不禁面色一變,不約而同地起身向窗口走去。
縣委辦公樓的會議室偏朝向縣委縣政府大門門口,打開窗子,一股冷氣涌入,讓代縣長李明揚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他運足目力,立刻發現了在在大門口處黑壓壓的人羣。
震耳的呼喊聲清晰地傳來,人羣之中高高舉起的大紅條幅分外的醒目。
包括縣委書記安國建在內的常委們不禁大吃了一驚,這是從哪裡來的人羣,這是想非法衝擊縣委縣政府嗎?
緊接着,代縣長李明揚接到了政府辦公室主任顧寶華的電話,電話裡顧主任的聲音驚惶失措,急喘說道:“縣長,大門口聚集了一百多中河村和興福村數百村民……!他們要求縣政府歸還被徵用土地,有兩個保安已經被打傷了,眼看他們就衝進來了……!”
“馬上派人出去,先把村民們穩住,我和安書記隨後就到,還有,立刻給縣公安局的樑晨打電話,讓他必須在十分鐘之內帶人趕到!你跟他說,哪怕晚上一秒鐘,我就撤他的職!”李縣長沒有被忽如其來的事故擾亂了陣腳,他王霸之氣大發,給政府辦公室主任下達了指示。
回頭將情況向其他常委們敘述了一遍,縣委書記安國建,組織部長凌嵐等人不禁眉頭緊鎖,他們知道,大麻煩來了!
在新上任這一個星期的時間裡,無論是縣委書記安國建還是代縣長李明揚,都在爲前任留下的爛攤子絞盡腦汁,苦思對策。小問題多如牛毛,暫且不提,單說關係到江雲縣民計民生,關係到縣內形勢穩定的大麻煩,就足有數個之多。而其中之一,便是農民徵地問題。
在去年,遼東省公路建設史上投資規模最大的文水至內嶺西高速公路項目建設用地徵地工作全面展開。遼東省國土資源廳對徵地補償費用採取‘直通車’撥款方式,由省徵地事務辦公室和各市國土資源局覈對後,直執着撥付到各縣區國土資源局,再由各縣區國土資源局直接撥付到被徵地的村集體經濟組織。
江雲縣龍門鎮中河村與興福村等六個村子在此次徵地中共被徵用一百六十多畝,然而江雲縣前任政府領導班子卻膽大妄爲,命令縣國土資源局將這筆近三百萬的徵地補償款截留,並將這筆用於翻修縣委縣政府辦公大樓以及樓內裝潢上。
李明揚原本的打算是,等春節過後省財政廳撥款一到,先着手彌補幾個大窟窿以緩和潛在的巨大矛盾,但卻沒想到,他所擔心的問題,竟然在春節前提前爆發了。怎麼會這樣?縣委縣政府明明已經向龍門鎮發出指示,要求鎮黨委務必做好農民的情緒安撫工作,爲什麼非但沒有效果,反而越演越烈,搞出百多村民圍攻縣委縣政府的場面?
“小馮,給我撥龍門鎮黨委的電話,讓他們火速帶人過來,如果他們不能把自己的村民帶回來,我就革他們的職!”縣委書記惱怒之下也發了一把王霸之氣,他又向李明揚道:“明揚縣長,咱們一起下去看看!”
“安書記,還是我先下去看看情況!”李明揚連忙說道。
“怎麼?明揚縣長擔心我這把老骨頭不經拆?”安國建微笑反問道。
縣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鄭鈺,縣委組織部長凌嵐等常委臉上閃過一抹異樣,只從這一小小細節就能看出,縣委書記和縣長同屬於性情沉穩臨危不亂的角色,一個是老爾彌堅,另一個是少年老成!
而這邊,樑晨在接到縣政府辦公室顧主任的電話之後,着實嚇了一跳。數百人圍攻縣委縣政府?這個場面似乎太大了些,如果按照顧主任的說法,恐怕得集合全縣警力才能解決‘救駕’的問題。
來不及多想,立刻打電話召來副局長鄧慶發,指揮中心主任姚金銘。將情況簡單一說,隨即命令兩人分頭集合隊伍,五分鐘之後準時出發!縣公安局距離縣委縣政府並不遠,五分鐘足可趕到!
一想到顧寶華在電話中轉述李明揚那句‘十分鐘不到,撤職勿論’,樑晨心裡就一陣窩火。窩火歸窩火,上級的命令還得堅決服從。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李明揚是大他兩級呢?
三分鐘之後,在縣公安局大院,樑晨看見了自己麾下的精英隊伍。他的心中不禁一陣悲哀,是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憤怒了。
偌大個縣公安局,局長一聲號令,響應集合者不過十數。由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搞的什麼大練兵根本沒收到哪怕一點效果,也正如女警許玲玲所說,整個縣局的警員,大多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已經腐爛到渣了!
“上車,出發!”看着這羣精神委靡的老爺兵們,樑晨冷喝了一聲,然後當先鑽進自己的豐田車內。警笛隨即拉響,三輛警燈閃爍的警車駛出縣公安局大門,碾過街道薄薄的積雪,向縣委縣政府的方向駛去。
剛從大樓裡走出的女政委郭寧,望着警車離開的方向冷冷地笑了。政工室主任吳國雄就站在女政委身邊,小心翼翼地道:“大姐,您這次給了姓樑的一個難堪,就不怕他惱羞成怒和咱們撕破臉嗎?”
“我這是給咱們的小局長一個警告,讓他對自己目前處境能做出清醒的認識!惱羞成怒應該會有的,但撕破臉嗎?呵呵,我還真想看看咱們的小局長到底會做何反應?像女人一樣罵街?還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抽悶煙?又或者委屈地偷偷哭鼻子?”女政委不屑地一笑道:“除非他把所有的警員全都辭退,否則,這江雲縣公安局永遠不可能姓樑!”
在縣委縣政府大門口,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羣情激憤的村民們開始向前涌動。面對着情緒逐漸失控的村民,縣政府的保安早已做起了縮頭烏龜,躲的不見蹤影。
眼看着已有部分村民已經躍進了大門,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顧寶華惶急的滿頭大汗,他手下的工作人員個個面色如土,根本指望不上,而讓他去獨自面對這麼多情緒激動的村民,他卻也沒有那個膽子。
而就在這時,他看到縣委書記安國建,縣長李明揚等常委正大步向這邊走來,不禁頓感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去。
李明揚面沉似水,他沒和顧寶華廢話,直接從對方手裡拿過喊話器向着逐漸前涌的人羣喊道:“鄉親們,我是新任縣長李明揚,我知道大家來到縣委縣政府請願的目的,也理解大家心裡的憤怒和不滿,但我要提醒大家,衝動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衝擊黨政機關,是十分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爲,我希望大家能夠冷靜一些,心平氣和地表達自己的意願和請求。我和縣委的安國建書記會一一落實,保證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李明揚講話的水平不可謂不高,條理清晰地幾句話立時向村民們擺明了利害。一時間,前進的人羣緩緩止步了,走進隊伍前頭的村民們臉上露出遲疑之色。
縣委組織部長凌嵐眼中異彩忽現,這個小她幾歲的縣長並非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那種臨危不亂從容不迫的鎮定風采頗是讓人感到心動!
“別聽信這些當官的話,看看他身後的辦公大樓,那都是用咱們的血汗錢修起來的,鄉親們,當官的都是一丘之貉,他們只會揮霍民脂民膏享樂,完全不顧我們的死活……!”人羣裡忽然響起一個激憤的聲音,使得本有平靜趨勢的人羣又開始騷動起來。
“鄉親們,聽我說……!”李明揚連忙大聲喊道。
“說你M個B!”人羣裡爆出一個粗口,緊接着一個雪團飛了出來,準確地擊中了李明揚手中喊話器。雪花四濺,瞬間激了李明揚一頭一臉。
“混蛋,誰動手的?”李明揚的秘書郝雷見老闆遭受襲擊,不禁怒喝一聲,鬚髮彌張,頗有幾分君辱臣死的架勢。
“鄉親們,揍這些狗日的!”人羣裡先後響起幾個煽風點火的聲音。緊接又一個雪團飛向了辦公大樓前的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們。
在某些人的煽動和示範下,頭腦發熱的村民們終於失控了,他們大步向前衝去,口裡發出陣陣喊聲。
“冷靜,大家冷靜!”李明揚拿着喊話器,徒勞地喊着。然而失控的村民們已經聽不進任何喊話,只是加快了前衝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