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月默默地退回了臥室裡,現在的她已經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她有些後悔,不應該爲吃醋而慫恿紫菁姐‘審訊’小晨哥,甚至,她應該主動替小晨哥打掩護纔是。如果小晨哥和紫菁姐,青瑩姐因爲這件事而離婚分手,那該怎麼辦?青瑩姐肚裡還有小晨哥的孩子呢?不,不會的,紫菁姐那麼愛小晨哥,肯定會原諒小晨哥的,也會替小晨哥隱瞞,不讓青瑩姐知道的。
“連雪霏的事,我替你隱瞞下來了,齊雨柔和海倫的事,你是不是也要我幫你繼續隱瞞?以後,你身邊是不是還會出現更多的女人!?”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葉紫菁搖搖頭,以充滿決然的語氣道:“晨,你真的讓我感覺很失望!”
樑晨神色頓變,葉紫菁的最後一句話,間接等於判了他的死刑。怎麼辦?怎麼辦?心亂如麻中,他腦中閃現出各種各樣的念頭,跪地乞求寬恕,搧自己耳光自虐博取同情,或者把對方綁起來,總之,要是讓他對小妖精放手,那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乾脆。
“沒什麼要說的了,是嗎?”看着男人眼中的恐懼惶然,軟弱哀求,葉紫菁別過臉,強迫自己硬下心腸,語氣淡淡地問道。
就在這時,門鈴聲忽然響起,打破了客廳裡無比壓抑的氣氛。樑晨木然坐在那裡,似乎根本沒有去開門的打算。葉紫菁也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任憑門鈴一個勁兒地響着。最後還是蘭月從臥室裡走出,將房門打了開。
“請問,樑局長在家嗎?”門口響起一個氣喘吁吁的男聲。
“你是哪位?”蘭月打量着身穿警服的男人,心裡猜想着這應該是小晨哥的下屬吧。
“我是樑局的下屬,我有重要情況要向樑局彙報。”在門口說話的,正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盧勇。他剛纔撥了無數遍電話,卻都顯示關機。情急無奈之下,他只得找到局座的家裡。
“進來吧!”樑晨已經聽出來人是誰,他也知道,如果不是真有重要的情況,身爲副支隊長的盧勇也不會這麼十萬火急地找到家裡。於是他轉頭,向着門口說了聲。
盧勇在門口換了鞋子走進客廳。而此刻,葉紫菁與蘭月則回到了臥室。涉及男人的公事,她們不便留下,迴避是應該的。
“樑局,下午的時候,蔣榮華曾向看守所的孫所長請求見您,但不知什麼原因,孫所長卻把這個情況隱瞞下來了!”盧勇小心翼翼地彙報着,他之所以這麼‘恪盡職守’‘忠心耿耿’不單是爲了討好局座,更重要的是,他和看守所長孫家忠有私仇。有這麼好的報復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樑晨的眉毛一挑,立刻站了起來,口中乾淨利落地吐出一個字:“走!”如果不是想坦白招供,蔣榮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要請見他。看守所長孫家忠刻意隱瞞不報,那一定是得了某些領導的授意,他如果不抓緊時間,蔣榮華難保不會變成另外一個孫平!
臨出門的一刻,樑晨的身形停頓了一下,轉頭望着房門緊掩的臥室,眼中閃過一絲難喻的傷楚。一直以來,他沉醉於荒唐的美夢中不能自拔,而現在,他終於要爲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了!
在趕往看守所的路上,副支隊長盧勇透過後望鏡仔細觀察着局座的臉色。他敏銳地感覺到,樑局的心情,那是相當的不好!在提醒自己小心的同時,心裡也不禁暗自竊喜,m了b的孫家忠,這回保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看守所裡,孫家忠與幾個下屬正稀里嘩啦地搓着麻將。大殺四方的所長大人牌興正濃,渾沒留意幾個副手的臉色已經變得驚慌難看起來。吸了口煙,不耐煩地揮着手道:“我說老侯,讓你打張牌就這麼難?痛快兒的,就等着你這張兒點炮呢!”
正說着,眼角無意中瞄到自己身邊似乎有個人影在晃動,於是大咧咧地命令道:“小齊,給我杯裡添點水!”喊了兩句沒得到迴應,不禁有些惱火地轉過頭,訓斥道:“你小子耳朵塞雞毛了……!”
視線觸及到那雙充滿着凜冽寒意的雙眼,孫所長的聲音不由嘎然而止。慌忙將手裡的麻將往桌上一推,站起身手足無措地道:“樑局,樑局您怎麼來了!”其他幾個看守所的警員早就站了起來,一個個低下頭,戰戰兢兢地偷望着似乎全身裹着冰霜的局座。
“蔣榮華要求見我,有這回事嗎?”樑晨的心情相當的糟糕。而在這種糟糕的心情之下,很自然的,他需要一個出氣筒。很明顯,眼前的孫家忠很適合擔當這個物什。
“沒!有!”孫家忠立刻就反應過來年輕局長駕臨看守所的目的,一張胖臉閃過慌張之色,嘴裡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地說道。驀地,他發現了站在樑局身後的盧勇,頓時恍然大悟,狠狠投過恨毒的一瞥。
“到底是沒有,還是有?”樑晨的面容上陰雲密佈,隱隱之中似乎都能看見雷霆電光在閃耀。首當其衝的孫家忠立時感受到了這種磅礴的怒火,不禁打了個冷戰,連忙道:“有,有!”
“有,爲什麼不向我彙報?你這個看守所長是吃屎的!”樑晨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嘩的一聲,麻將牌像亂飛的子彈,有幾顆濺射到看守所警員的臉上。
火辣辣地疼痛從臉上傳來,警員們吭都不敢吭一聲,縮着脖子繼續裝烏龜。一個個心裡哀怨着,流年不利啊,孫所觸了黴頭,連帶着把他們這些小蝦米也遭受了無妄之災!
孫家忠臉色忽青忽白,他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被一個和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小年輕指着鼻子罵,這其中滋味着實不大好受。然而官大一級壓死人,他縱有千般的憤怨,也不敢還嘴頂撞。更何況,他是被上司抓了痛腳呢!
“把蔣榮華帶過來!”樑晨冷冷說了一句,“還有,明天寫份檢查交上來!”說完,再也懶得看對方一眼,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市公安局的訊問室裡,蔣榮華大口地吸着煙,整張面孔都已被濃濃的煙霧所籠罩。而樑晨與盧勇等幾名刑偵人員就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蔣榮華開口說話。
從凌晨被抓接受審訊到現在,不過是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年僅四十歲的蔣榮華卻是像蒼老了十多年一樣。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蔣榮華扔掉了手裡的菸頭,佈滿血絲的雙眼望向不遠處年輕的公安局長,以沙啞的聲音道:“我坦白,我是受了王兢的指使,出面與獵頭公司的中介朱春平聯繫,首先支付了十五萬元的定金,在李平被殺之後,又支付了剩下的三十五萬!原先商定的殺人酬勞是三十萬,後來因爲唐鬆的同夥被當場擊斃。所以王兢又讓我多支付了二十萬。”
“你說的這些,有事實證據嗎?”樑晨有些訝異於對方的坦白,在他想來,讓蔣榮華下定決心坦白交待,應該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經手的五十萬,是王兢直接劃撥給我的,我還有一些錄音證據藏在家裡的保險內!”蔣榮華神情浮現出一絲異樣,其實他自己早就明白,也許有一天會落得兔死狗烹,替主子擋災的下場,所以才暗暗做了準備。在他進拘留所的十幾個小時中,有幾拔人見過他,或者警告,或是威脅,目的都只有一個,讓他把所有罪名擔下。而更讓他恐懼和憤怒的是,在臨近中午的時候,他所住的單人間裡被安排進一個陌生的犯人。
眯起雙眼,蔣榮華的神情有了片刻的恍惚。他又想起在下午發生的一幕。
“你好!”高大男人露出雪白的牙齒首先向他伸出手,不知是不是錯覺,蔣榮華總感到對方的笑容中充滿着一種野獸般的陰森和殘忍。
“聽說,你也是犯了殺人罪?嘖嘖,看不出來啊,怎麼看大叔您都像個斯文人!”高大男人向前走了兩步。而蔣榮華則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
忽地,高大男人衝了上來,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從腰上拔出一件東西狠狠地向他的脖子插去。他的瞳孔爲之收縮,他眼睜睜地看着那支不起眼,卻足以致命的尖狀物在眼前不斷放大,在這一刻,他除了恐懼,還有仇恨。這個人是來殺他的,這個人扮演着是和唐鬆一樣的角色,而自己,就像是曾被滅口的李平!這是報應啊!蔣榮華閉上了眼睛!
然而,幾秒鐘過去了,他卻沒有感覺到死亡的降臨。甚至,那隻捂在他嘴上的大手都鬆了開去。睜開眼,望着手拿牙刷把摳着手指甲的高大男人,在慶幸自己死裡逃生之餘,他不由心生疑惑。
“他們跟我說,殺了你,就給我家裡的老孃一大筆錢!”高大男人露齒一笑道:“他們消息很靈通,知道我孝順,只是他們不知道,我這些年殺人搶劫攢下的二十幾萬,全被我老孃捐了出去。她老人家嫌錢髒,我捉摸着,這筆錢也不是乾淨的,賺了也是白賺!”
“謝謝!”蔣榮華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他會爲失去生命而感到恐懼,那麼在縱火案裡死去的無辜者呢?被滅口殺死在醫院病牀上的李平呢?他們在臨死之前,是不是也充滿着對生命的留戀……!
“不用謝我,我不殺你,是因爲我覺得那些當官的,有錢的,一個個都是黑心的雜種!”高大男人臉上現出仇視之色,將尖銳的牙刷柄狠狠扎向牆壁。
蔣榮華默不作聲,他怕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被這個偏激的傢伙劃入有錢人的行列。然而高大男人卻似乎感到有些無聊,盤腿坐在牀上,向他問道:“喂,你犯了什麼罪啊?”
“買兇殺人!”蔣榮華不想回答,但又不敢不回答,只得尷尬地說了句。話一出口,他連忙又補充道:“我沒有錢,我只是打工的,是別人指使乾的!”
“誰審的你?哎我問你,公安局有個樑局長你知不知道?”高大男人興致勃勃地問道。
“知道!就是,樑副局長審的我!”蔣榮華尷尬地回答道。
“怪不得你這麼倒黴!哈哈!”高大男人怔了下,隨後指着蔣榮華大笑起來。良久,高大男人才收住笑聲,望着一頭霧水模樣的蔣榮華,一本正經地道:“我和你一樣倒黴,我也是被樑局長審過的!”頓了一下,放緩了聲音,很認真地道:“不管你犯了什麼罪,我勸你還是招了吧!真的,你過不了樑局長那一關!”
在高大男人說完這句話之後,房間陷入了沉寂。然而沒多久,房門就被打開了,兩個警員出現在門口。高大男人站起身向門口走去。眼看着對方出了牢房門,,蔣榮華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撲到房門上,向外高聲喊道:“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許彥斌。如果你還有機會出去,不用給我的墳頭燒紙,抽空去看看我老孃就行了。就當是還我的人情!”高大男人轉過頭,露齒一笑回答道。
“蔣榮華,蔣榮華……!”耳邊不斷響起的聲音,將蔣榮華拉回了現實之中。“籤個字吧!”望着遞過來的筆錄,蔣榮華沒有半分猶豫地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訊問結束後,樑晨立刻向身邊的副支隊長盧勇道:“命令一大隊馬上出發,前往王兢所有可能的落腳點,務必在最快的時間內將王兢緝拿歸案!”
“樑局!”盧勇吞了口口水,臉上掩飾不住彷徨的神色,支支吾吾地道:“樑局,咱們是不是,是不是應該向王書記請示一下!”
“你只管抓人!請示不請示,我心裡有數!”樑晨煩躁地揮着手道:“趕緊出發,抓不回來人,我唯你是問!”
“是!”無奈之下,盧勇只得敬了個警禮出去了。
在盧勇走後,樑晨沉思了半晌,終還是掏出手機,給市長張秉林去了電話。早上近一個小時的談話,將沒有什麼實際效果,張秉林開了一堆空頭支票,明白顯示出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態度。樑晨很想知道,現在的張秉林接到他的電話又會是什麼反應!
八月二十三日夜,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大隊分成兩組出動,對王兢可能藏匿地點進行搜查。得知了抓捕目標之後,包括盧勇在內,所有刑警隊員都心懷忐忑。不同於普通的嫌犯,那是市委王書記的獨生子,即使有確切的證據證明王兢涉案,但在這個有錢能使鬼推磨,有權能使磨推鬼的年代,對於權力的畏懼,使得這些基層刑警們不約而同地產生了逃避的心理。
另一輛警車駛至百興樓,例行公事地問了保安,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警車便離開了。另一輛警車停在市委小區門口,卻是沒有任何膽量闖進去,最後只得在周圍馬路上逛了兩圈,就準備回去交差。
與此時同時,市公安局下令抓捕王兢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傳進了市委書記王復生,副市長張林虎等人的耳中。在市委小區的家裡,王兢坐在沙發上,神情看不出什麼慌張之處,然而那隻不斷輕顫的膝蓋卻是出賣了他心內的惶亂不安。
“兒子,不怕啊,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進來抓人!”黃瑾抓着兒子的手,感覺到一手的潮溼。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也沒了主意,只得催促着當市委書記的丈夫:“老王,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有什麼辦法!”王復生冷冷地掃了妻子一眼:“蔣榮華已經招了,樑晨那邊已經抓到了確實的證據,你覺得,我還能什麼辦法?”
“你不是市委書記嗎?你怎麼就沒有辦法?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兒子被抓去槍斃?”黃瑾的聲音又高了起來。幸虧市委小區樓房的隔音效果不錯,否則憑着黃瑾這尖嗓門,王兢犯案的事早就天下皆知了。
“找人去滅蔣榮華的口,是你的主意吧?”不理會胡攪蠻纏的妻子,王復生將目光轉向強作鎮靜的兒子,冷聲問了句。
“不是我,是張豪的主意!”王兢如實回答道。他雖然也有這個意思,但確實是張豪首先提出買通死刑犯,殺人滅口的主意。只是他們沒想到,那個死刑犯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放過了蔣榮華,而倉促間,他們一時半會也再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你們這是給自己挖坑給自己埋啊!”王復生已經無力憤怒,他指着自己的兒子,臉上現出一抹悲哀:“今天市裡班子已經決定,升任樑晨爲市政法委專職副書記,級別正處。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最遲後天,他就得從市公安局離開。由誰接任樑晨的位置,接下來怎麼操作,我和張林虎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那時蔣榮華就算想坦白,又有誰聽他的!現在好了,你殺人滅口不成,蔣榮華自然就會聯想到兇手是你指使的,你不仁,他就不義,你覺得他還會繼續替你擋災嗎?”
“現在怎麼辦?老李,你得想法子啊!”黃瑾搖着丈夫的胳膊,急的眼淚都出來了。
“還能怎麼辦?”王復生厭惡地撥開妻子的手,勉強壓抑住心裡的暴躁的情緒,對兒子冷聲道:“你這兩天,就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一切等樑晨的任命下來後再說!給我記住了,再自作主張,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選擇暫避鋒芒,等樑晨離開公安局長的位置之後,他再想辦法操作。有一點他可是可以肯定的,就算樑晨再膽大妄爲,也決不敢進市委小區抓人。退一步來說,就算樑晨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安局那些刑警有這個膽量嗎?
市公安局裡,樑晨先後給市長張秉林和政法委書記邱嶺梅去了電話。張秉林的語氣很激動,命令他全力緝拿王兢,並且注意保護好證人。而邱書記,卻只是沉默地聽他彙報完畢後,便掛了電話。
晚十點半,出動的警車無功而返,令樑晨心裡的憤怒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額度。看着一張張心虛的臉,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之處。驅吉避兇是人之常情,他不怕,不代表整個公安局的刑警都有敢於得罪市委書記的膽量。他是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也是主持局裡工作的常務副局長,然而和市委書記比起來,那又算得了神馬!
他揮了揮手,示意刑警隊員們散了。一個人回到辦公室裡,坐大老闆椅內,目光望向空處發着呆。何苦呢!他問自己,自家後院失火還沒有擺平,他又何苦冒着風險去趟這趟混水?在這個世界上,妄想主持正義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過於重要了!
回家?他卻又害怕去面對葉紫菁!不回家,他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抓普通犯人的時候,他是公安局長,抓市委書記兒子的時候,他卻什麼都不是了!
他現在要怎麼辦?沒有證據的時候,想方設法取證,有了證據的時候,卻又苦於抓不了人。張秉林只會動嘴皮子,邱嶺梅乾脆就不表態,整個錦平,都是王復生的天下,他還能求得誰的幫忙?真累,真tm的累啊!
樑晨煩躁地擺弄着自己的手機,目光從通訊錄裡一個個名字滑過,最後他無奈地發現這樣一個事實。這是江南,不是遼東。他曾經所倚仗的龐大資源,在這裡發揮不了半點用處。然而錯過了今晚,他也許就失去了抓捕王兢的機會。明天,或許後天,他可能就要挪地兒去市委上班了!
別給老子逼急了!在觸及到一個電話號碼的時候,樑晨的眉毛挑了下,心裡發着狠。在猶豫了幾秒鐘之後,他終於一咬牙撥了出去。
京城,四合小院。看着首長的手機一閃一閃亮起,警衛大柱子眼中驀地閃過一絲驚訝。他知道,這個手機號碼,只有首先幾個少數親近的人知曉,甚至就連首長的幾個兒子都不知道。
看了一眼電話號碼,他立刻接了起來,低聲道:“首長已經休息了。你有什麼急事嗎?”凝神聽了片刻,他又道:“明天早上,七點左右你再打來,好,就這樣!”
明天早上嗎?遲則生變啊!樑晨的心情越來越煩躁,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已經點燃的炸藥包,時刻都有爆炸的可能。擔心失去紫菁和青瑩,擔心幸福就此從手心溜走,是的,他應該爲自己的錯誤反省,但在這之前,他更需要的是,把滿肚子糟糕到極點的情緒發泄出去。
太爺爺不成,不是還有便宜叔叔嗎?我就不信了!處於狂暴邊緣的樑晨有病亂投醫,接着撥出了龍源市委書記,也就是便宜叔叔的電話號碼。
樑啓明正在書房裡看着文件,妻子寧柔端來一杯熱茶放在寫字檯上。擡起頭,向着妻子一笑道:“雪珊睡啦?”
“剛纔我過去看了,還沒睡呢,正上網發貼子呢!”寧柔無奈地搖着頭,道:“這勢頭不好啊,啓明,我看最近珊珊簡直就是入魔了!”
“入什麼魔?”樑啓明將茶杯舉到嘴邊,聽了妻子的這句話不禁微微一怔,訝然問道。
“你說入什麼魔?”寧柔白了丈夫一眼道:“你那個便宜侄子!最近都被網上捧成大英雄大聖人了!珊珊還申請了樑晨吧的吧主,整天在論壇上發貼爆料,跟蹤報導,還和我說,她們一個班的同學,都是涼粉!”說到這裡,寧柔揉着自己的額頭,十分頭疼地嘆着氣。
“這個事兒,我也知道一些!”樑啓明喝了口茶水,笑着向妻子道:“沒你想像的那麼嚴重,都是自家人,珊珊支持她哥哥,也沒什麼不應該吧!”頓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又道:“現在網絡上習慣捕風捉影,誇大其辭,說誰好,便沒有原則地一路高捧,我倒是擔心,小晨被這種糖衣炮彈糊弄的暈了頭……!”
正說着,放在寫字檯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詫異地看了一眼,不由微微一笑,向妻子道:“看看,說曹操曹操就到!”
接起電話,就聽得裡面傳來一股十萬火急的聲音:“叔,我想問問您,您在江南有關係嗎?唔唔,要很硬的那種,能幫上忙的那種!”
堂堂市委書記,樑啓明卻差點被便宜侄子的這句話問蒙了。消化了幾秒鐘,他纔開口道:“小晨,你是不是,在那裡遇到了什麼麻煩?”
“不是我遇到了麻煩,是我想找別人的麻煩!”手機裡的聲音透着一種殺氣和暴躁:“叔,我要抓王復生的兒子,可是下邊的人都不聽我指揮,我這個公安局長當的快憋屈死了!”
樑啓明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微一沉吟,緩聲道:“小晨,你冷靜一下,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和我說說!”樑晨的敘述時間不長,但足夠讓樑啓明瞭解事件的始末。耳聽得便宜侄子摞出狠話‘叔,我都想好了,你要是在江南那邊沒關係,我就自己開車去王復生家抓人!’樑啓明嚇了一跳,對樑晨性格算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這個便宜侄子犯起倔來,當真會說到做到。
“小晨,你別胡來!”樑啓明連忙喝了句。就算是證據確鑿,就算是符合程序,在沒有其他上級領導的支持和允許下,公然闖進市委書記家抓人,那絕對是犯了官場大忌。
“叔,我沒辦法了!”電話裡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的沮喪:“也許明天,也許後天,我就不是公安局副局長了,我要升官了,正處級的政法委副書記!”
樑啓明沉默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無奈和憤懣。一直以來,他所欣賞的,不就是這個年輕人敢打敢衝的狠勁嗎?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在一帆風順的仕途中,在得到了京城各大家族青睞,甚至繼承了鉅額財產的樑晨,現在仍然能保持着原來的本質!
“等我電話!”樑啓明沉聲說了句,然後掛斷了電話。
“小晨,什麼事?”看着丈夫的臉色不對,加上剛纔丈夫的語氣,寧柔猜想着,一定是樑晨那邊出了什麼事情,於是關切地問道。
“小晨啊,死活要充英雄!”樑啓明將樑晨的事簡單明瞭地說了一遍,末了望向妻子,嘆了口氣道:“你說,我這個當叔叔的,是幫,還是不幫!”
“別問我,你不是他叔叔嗎?你說幫就幫,說不幫就不幫!”寧柔嗔怪地望了丈夫一眼道。
“不問你問誰!在江南省當武警總隊長的,那可是你堂哥!”樑啓明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這個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省委書記胡文嶽那個人,護短的名聲在外,如果讓他知道我們家的手伸的長了,我這邊倒沒什麼,你堂哥那邊可能會受到影響!再說……!”
“再說什麼?”見丈夫欲言又止,寧柔不禁追問道。
“再說,你堂哥一直對我意見,我如果開口,十有八九是要碰釘子,如果真要幫小晨忙的話,還得你親自出馬!”樑啓明笑着將皮球踢給了老婆大人。
這個忙,要幫嗎?寧柔臉上閃過猶豫之色,她知道只要她開了口,堂哥無論有多麼難,肯定是會幫忙的。她也是體制中人,她深知,像樑晨這種急病亂投醫的行爲是不明智的。武警部隊是一支很特殊的序列部隊,它並不受同級公安機關的領導,但同樣,它也沒有執法權和司法權,不能干涉地方政務。除非應當地公安機關的求助,經上一級武警部長領導批評,纔可以與公安隊伍聯合執法。
實際上,如果由江南省武警總隊命令錦平市地方武警支隊協助錦平公安局執法辦案,這並不違反相關程序。然而,由於樑晨自作主張,跳過了省公安廳這一關,那麼在事畢之後,最可能受到責罰的是樑晨。對堂哥的影響卻是不大!
“你應該把其中的利害關係和小晨仔細講一講!”寧柔咬着嘴脣思索了片刻,向丈夫建議道:“他躍級向省武警總隊求援,是對省廳領導的不尊重……!”
“你以爲,小晨會在乎嗎?你沒看出來,他是根本不相信江南省公安廳的那些上級領導!”樑啓明脣角挑起一絲古怪的笑意:“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急病亂投醫到我這個便宜叔叔身上了!”
“你就不擔心小晨因爲這個受處分?”話一出口,留意到丈夫臉上古怪的笑容,不禁恍然大悟道:“好你個樑啓明,你是居心不良啊!”
“別冤枉好人!”梁書記攤開雙手,很是無辜地道:“什麼居心不良,我這是用心良苦好不好!小晨在江南混不下去了,自然就明白家裡的好處了!”頓了一下又催促道:“好了,老婆大人,打電話吧,現在小晨的屁股可能都坐不住了!”
二十四日,凌晨一點,掛有wj20-*****車牌的五輛武警軍車,駛進了錦平市內,其中四輛在對市區百興樓,靈湖別墅,綠野別墅幾處地點分別進行搜索無果之後,與在市委小區門口監視動向的軍車一起,強行闖進了小區大門。
市委書記王復生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驚醒,跳下牀,接起電話,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扔下電話,打開房門,大聲喊着:“王兢,趕緊穿衣服,趕快!”
“什麼事啊?”黃瑾被丈夫猙獰的神情嚇了一跳,在她記憶裡,還從來沒見過丈夫這樣失態過。王兢也從房間裡出來,震驚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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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裡武警總隊的官兵已經到了錦平,別tm發呆了,快點穿衣服,一會兒就來不及了!”王復生氣急敗壞地大喊着。渾然沒有了市委書記的氣度。然而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乒乓的敲門聲。
王復生頓時神色慘變,頹然坐在沙發上失聲道:“晚了,完了!”
幾分鐘後,房門被打開了,穿着睡袍,神情嚴肅的市委書記出現在樑晨以及武警戰士們的視線之中。望了年輕的公安局長一眼,目光掩飾不住恨毒,王復生提高了聲音厲聲道:“樑晨,你想幹什麼?”
“對不起,王書記!”樑晨歉然地點頭道:“根據犯罪嫌疑人蔣榮華的招供,您的兒子王兢,有指使他人買兇殺害證人李平的重大嫌疑。爲此,我們必須帶王兢回局裡接受訊問!”
“王兢不在家,我有好幾天沒看到他了,你們到別處去搜吧,別妨礙我休息!”王書記冷哼一聲,做勢就要關門。
樑晨搶上前一步,伸手架住了房門。王書記頓時大怒,指着樑晨的鼻樑罵道:“樑晨,你眼裡還有沒有領導,你深更半夜闖進我家,到底是安的什麼心?我現在以市委書記的身份命令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讓你滾聽到沒有!”王書記身後響起一個尖利的聲音,書記夫人那張胖臉露了出來,望向樑晨的目光中充滿着無盡的仇恨。
“王書記!”樑晨不慌也不惱,依然保持着冷靜禮貌的態度:“我知道王兢在家。而且我必須提醒您,這是五樓,爲了令公子的安全着想,我建議您還是讓他從陽臺的窗戶下來!”
“你,你少胡說八道!”王復生勃然色變,繼而色厲內荏地喊道:“你趕快滾!”
“王書記,您是市委領導,但是您不能用人民給你的權力,阻撓執法人員執法。在知情的前提下,窩藏,包庇犯罪嫌疑人,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樑晨不慍不火地進行着最後的勸說,雖然他知道,這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快滾快滾,再不滾我就喊警察了!”書記夫人口不擇言地尖叫道。就連旁邊一臉嚴肅的武警戰士都禁不住抽動着嘴角。喊警察!?抓你兒子的就是公安局長,你上哪兒喊警察!
“麻煩兄弟們,幫忙搜下吧!”勸說無果,樑晨轉過身,很客氣地向身周的武警戰士們說道。
幾名武警戰士點了點頭,然後強行分開市委書記夫婦,衝進了房間內。他們可不管對方是不是市委書記,他們只知道此行的任務是協助這位年輕的公安局長緝拿犯罪嫌疑人。至於其它,對不起,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很快,房間裡就響起了王兢喊叫聲和掙扎聲。隨後,穿光着上身,只穿着條內褲的王兢被兩名武警戰士架了出來。“兒子!你們放開我兒子!”黃瑾像個潑婦一樣,對着武警戰士又抓又打。一名武警戰士猝不及防,被尖尖的指甲劃到了臉,頓時出現極爲醒目的幾道抓痕。
來自省武警總隊的戰士顯示出極佳的素質,只是一邊被動地躲避着女人的撕扯,一邊將王兢架出了門外。“爸,媽,救我啊!救我啊!”王兢扭着頭,向自己的父母大聲喊着。此時此刻,他終於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這一去,似乎就永遠不能回來!
“抱歉,耽誤您休息了!”樑晨保持着身爲下屬的禮貌,微微彎彎腰,然後和武警戰士離開了市委書記的住處。
聽着兒子求救的聲音,王復生心裡一陣陣抽搐的疼痛,他瘋一般地轉過身,找到自己扔下的手機,用顫抖的手指不停地按着手機鍵。終於,他在電話簿上找到了那個很久不曾動用的電話號碼,然後迫不及待地撥了出去。
早上九點,陽光開始變得熾熱起來。儘管八月份即將結束,但氣溫仍然沒有過於明顯地變化。市委辦公大樓,門衛老王在每天都會看到市委王書記那光輝偉岸的身影。今天自然也不例外,然而不知是不是錯覺,老王總覺得剛剛走進電梯裡的王書記,背影似乎蒼老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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