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滿臉憤怒失望,雙眼噙滿淚水的女兒,又看了看臉頰紅腫,指印鮮明的年輕男人,生平第一次,連南征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窘意。實際上,如果不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他早就應該注意,那份報告單上寫明‘BPD相當於二十三週大小’,那即是指懷孕日期將近六個月,而女兒要真是如檢查說的那樣,身形是不可能不發生變化的
“這位大哥,能不能,把單子還給我們……”男人很是小心地,以十分禮貌的語氣向連南征請求道。
“對不起啊,我們拿錯了”騰玉蓮連忙將報告單還給了對方,並連聲道着歉。心裡卻是責怪丈夫的火爆脾氣
“夕若的檢查結果怎麼說”連南征避過女兒的目光,轉頭向妻子低聲問道。
“用試紙測了,沒有。B超結果一會出來不過,我覺得女兒真不像是有了……”騰玉蓮低聲回答道。她已經看到了年輕男人臉上鮮明的指印,心裡不禁有着幾分忐忑,做爲葉老的曾孫女婿,堂堂市公安局長,在大庭廣衆之下捱了一記耳光,這臉面可算是丟大瞭如果自家佔理倒還好說,打就打了,然而糟糕的是,對方極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消息若傳到京城,葉家會怎麼想,葉老又會怎麼想?
“不許拍照”就在這時,連南征的警衛之一,呂衝忽然發現在圍觀者中,有一名青年男子正拿着手機,似乎正在拍照。他知道這件事無論結果如何,傳出去都會對首長的聲譽造成不利的影響,當下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劈手將對方的手機奪過。
“把手機還給我,你沒權利這麼做”眼看着手機被奪走,並且被對方打翻開檢查,青年男子不禁怒聲喊道,並伸出雙手,試圖將手機奪回。
崔勇上前兩步,將那名青年男子攔住。卻見對方掏出一深藍色本本揮動着,自報着身份‘我是江南省報記者……’
呂衝纔不管對方是不是記者,在找到拍攝的照片,並將之刪除後,纔將手機還給對方,並冷冷警告道:“不許再拍照,否則後果自負”
“局裡還有事,我就先走了”樑晨正了正警帽,以平靜的語氣向連南征夫婦道:“如果不趕着離開,中午我請您吃飯”
雖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捱了一記耳光,丟了顏面,但樑晨卻沒有太多的憤怒。有些錯誤,總是要還的連夕若就算沒懷孕,但卻是真真正正地和他發生了關係,從這點來說,他這記耳光挨的也不算冤枉。
“大家散了吧要拍照的,手下留情如果實在要拍,請不要拍右臉”樑晨向圍觀的人羣揮了揮手,目光無意中和人羣中的一道目光碰了個正着,微微一怔,隨後尷尬地笑了笑,轉過身大步離開了。
江潤澤的神情微微有些異樣,這個年輕人,確實有些不同尋常。沒有任何憤怒委屈或是羞惱的跡象,冷靜之中透着從容大氣,雖是丟了顏面,但卻是不折損其風度。只從這一點來看,同齡者中鮮有能與其比肩者。無怪能左右逢源,倍受各方青睞和關注
“咱們也走吧”來到連南征夫婦身旁,江潤澤低聲說了句。此處人多眼雜,爲了省卻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早早離開爲宜。
連南征點了點頭,此刻他一身的火氣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些不自然地望了女兒一眼,然後轉過頭,用眼神示意妻子過去安慰一番。
醫院外,看着右側臉頰紅腫的局座,徐易朗的嘴角不禁抽*動了兩下。素來不好八卦的他此刻卻有一種想要開口詢問的衝動。
乘車回到市局,爲了掩飾臉上掛的彩,樑晨不得不用手絹捂着右臉,嘆着氣走進辦公大樓。
‘局長早’‘局長好’……
‘好’‘早’樑晨一邊笑臉迴應着,一邊快步走進電梯。身後灑落一地奇怪地目光。
“局長怎麼了?”“局長是不是牙疼?”“可能吧,要不怎麼一個勁兒吸氣呢……”
回到自己辦公室,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紅腫未消的臉頰,樑晨不禁苦笑,一會兒還有班子會呢,這張臉怎麼見人?想了想,拿起電話給辦公室主任任向平撥了過去,讓對方通知領導班子成員,將會議改爲下午。
在辦公室裡,樑晨拿着冷水毛巾敷着臉,準備這一上午就躲在辦公室裡消腫。然而偏偏地,他越不想見人,這人就越一個勁地兒在他眼前晃悠。
先是副局長包華,夏連俊,然後是政治部主任吳喚忠,辦公室主任任向平。一個個過來,卻還沒什麼事兒,都是毫無例外地向局座表示着關心。很明顯,他們都是聽說了局長大人‘牙疼’的消息。任主任和吳主任還殷勤地提供了兩個治牙疼的偏方,比如喝菊花茶敗火,或者咬薑片,再或者用仙人掌敷臉,嗯,當然是撥了刺的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臉上紅腫消的差不離,正準備出去吃午飯的樑晨,很是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電話。手機號顯示是連兮兮的,然而說話的人,卻另有其人。
“小樑,我們還在錦平呢,正準備找個地兒吃午飯呢。有沒有好去處,推薦一下啊”這位連兮兮的舅舅話說的那叫一個委婉,然而字裡行間卻是在處處提醒着樑晨,‘不是說我們不走就請吃飯嗎,嗯,現在我們還沒走,該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樑晨怔了下,隨後以溫和的語氣道:“我們市局附近有家萬年青飯館不錯,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做東,請您和連司令員吃頓便飯如何”
“呵呵,小樑你這麼有誠意,我們就不和你客套了咱們,一會見”
“一會見”樑晨放下電話,微微嘆了口氣,看來這麻煩一時半會,還沒法完全解決呢
長青飯店。雅間內,樑晨,江潤澤,連南征夫婦,加上連兮若,連兮兮姐妹,一共五人圍桌而坐。
連若夕的神情平靜的讓人驚訝,坐在那裡小口地喝着茶,彷彿上午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然而身爲母親的騰玉蓮卻是不時向女兒投去擔憂的目光,過份的平靜,就是麻木甚至是絕望,她知道這一次,丈夫的所作所爲可是徹底地傷了女兒的心了
連兮兮耷拉着小腦袋,繼續扮演着駝鳥,偶爾卻不時地向身周這幾個人偷瞄兩眼。
連副司令員天生就一副不苟言笑的臉,然而此刻的神情卻是有着幾分複雜,幾分鬆動。目光看似望向空處,餘光卻一直留意着女兒和樑晨的表情反應。
菜餚陸續地擺上,龍井蝦仁,水晶拉皮,西湖醋魚,東坡肉。萬年青菜館的小菜確實做的不錯,既精美又可口,完全可以代表江南風味特色。
江潤澤一邊吃着,一邊和樑晨大談特談,說他愛人就是江南人,做得一手好菜,不比這裡差,並邀請樑晨有時間到京城家裡做客。
樑晨含笑答應着,找了個合適的機會,向江潤澤,連南征夫婦敬了杯酒,聲稱遠來是客,他身爲晚輩,理應盡地主之宜。而對於上午發生的事,卻是隻字不提。
連副司令員喝下了這杯敬酒,其神情態度比起在醫院時,絕對是天差地別。他連南征雖說是脾氣火爆,爲人強勢,但好歹是講道理的,上午鬧了個笑話,不分青紅皁白,給了人家一耳光。人家小夥子隻字未提,還主動向他敬酒,這份涵養一般人又有誰能做到?
拿起酒瓶,又給江潤澤和連南征滿上,正要說話。卻見連副司令員先一步端起了酒杯,開口道:“小樑,上午在醫院,是我過於衝動了我向你道歉”
一旁的騰玉蓮也以茶代酒,向樑晨歉然道:“這一輩子,就這個火爆脾氣,總容不得別人說話小樑,你別往心裡去啊”
女兒並沒有懷孕,而且又從連兮兮那裡得知,樑晨的妻子,岳母,妹妹一家子人就住在隔壁,平時見面相處還不錯。笨理尋思,誰也不會把情人的住處安排到妻子家人眼皮子底下
至於女兒爲什麼會選擇在錦平落腳,又與樑晨做了鄰居。騰玉蓮思來想去,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侄女兒連雪霏不放心夕若在外獨自闖蕩,所以勸說夕若來錦平,以便讓樑晨有個關照。這樣一來,一切就似乎可以說得通了
“上午的事,您不用放在心上”樑晨微微一笑道:“我和夕若是朋友,您是夕若的父親,那也是我的長輩,這記巴掌,權當是長輩教訓晚輩了”
一旁的江潤澤禁不住挑了下嘴角,這小傢伙很會說話啊既消除了連南征的尷尬,又給雙方找了個最合適的臺階下,總而言之,這話怎麼聽都覺得讓人舒服……
聽了樑晨的話,連南征的神情越見緩和。毫不客氣的說,他原來對這個年輕男人是存有很深成見的,而這種成見並不是因爲樑晨生活作風問題云云,男人嘛,誰沒個紅顏知己什麼的連南征惱怒的是侄女連雪霏自貶身價,給人家當了情人,這委實是丟了連家人的臉
然而,經過今天這樣一種別開生面的誤會經歷,卻是讓連南征對樑晨的印像有了不少改觀。心裡縱然不能完全釋疑,但厭惡指數卻是降至到最低。
連夕若略顯詫異地望了樑晨一眼,旋即又垂下眼簾,心裡微微生出幾分波瀾這個男人,如此委曲求全,到底是因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