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沙州,侯衛東全力着手進行着沙州農用車廠的改制工作,沙農廠的具體改制方案提交到了常委會。
對於農用車廠的改制,常委們倒是沒有多大的異議,大家看得很清楚,一個效益越來越糟糕的農用車廠,在全國汽車行業越來越激烈的競爭之下,如果沒有外力改造,誰也沒有能力將它起死回生,當侯衛東將方案介紹以後,大家都談了一些建設性的意見。
濟道林此時手裡收到了好幾封關於侯衛東借企業改制之機收受賭賂的信件,作爲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藉着開會之機,有意向列席會議的侯衛東提個醒,道:“鄧同志說過,我們現在的改革是摸着石頭過河,只要一心爲公,就算是犯了錯,也能夠理解,畢竟我們從事的前無古人的偉大事業,但是,我們能夠允許犯錯,絕對不能讓任何干部藉着改制之名鯨吞國家資產,這一點,作爲分管領導衛東市長要嚴格把握。”
侯衛東是何等機敏之人,聞絃歌而知雅意,他是列席常務會,也就並不發言,心道:“聽濟道林的口氣,難道他聽到什麼風聲?”
轉念又想道:“我推進改制,就是爲了盡到分管領導的職責,不從裡面撈一分錢。”他是心地無私天地寬,腦子裡盤算着如何在制度上防範手下人吃黑錢,並沒有太在意。
散會以後,朱言兵廠長已經等在了晏春平辦公室,見到了侯衛東,連忙迎了出來,急切地道:“侯市長,通過了嗎?”
此方案省政府已原則同意,朱民生支持,黃子堤也沒有意見,自然在常委會不會出什麼麻煩,侯衛東沒有給朱言兵解釋,平淡地道:“已經原則上通過了。”
朱言兵彎着腰道:“那什麼時候再到嶺西汽車廠。”
侯衛東看了看錶,道:“此事宜速,我跟省計委魯主任聯繫,若他有時間,我們馬上就出發。”
與省計委魯主任很快就取得了聯繫,魯主任又與嶺西汽車廠通了電話,約定在省政府會議室座談。
坐在高速路上,朱言兵心道:“看來我給張遠征送的禮起了效果,否則侯衛東也不會這麼盡心盡力,等這事辦成了,我還得給張遠征送點錢過去。”
在送禮之前,朱言兵多方打聽過,他認識的政府官員不少,沒有人聽說過侯衛東在金錢方面的特殊要求,他怕直接給侯衛東送錢會起到反效果,因此藉着陳慶蓉張遠征的道,走了一條曲線,此時,他爲自己的聰明還有些小小的得意。
朱言兵當了十多年的廠長,送錢——辦事,已經成了他腦中的固有思路,有時沒有送錢把事辦成了,他總會忐忑不安。
在省政府會議室,侯衛東與嶺西汽車廠的人第一次見了面,雙方開出的條件都各自經過反覆考慮,相差不太遠,儘管第一次見面沒有實質性進展,雙方都還感覺不錯。
中午大家一起用了餐,便紛紛告辭。
朱言兵似乎面有猶色,將侯衛東送至車門之時,道:“侯市長,我看嶺西汽車廠幾位老總說話都有些含糊。”
侯衛東站在車門處,回頭道:“嫌貨纔是買貨人,嶺車幾位老總問了南部新區好些問題,這說明他們經過了暗中調查,朱廠長是關心則亂。”
朱言兵拍了拍腦門,道:“侯市長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急躁了。”
“這是雙贏的事情,不過沒有正式籤協議之時,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繼續跟進,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侯衛東對於肯做事的人一向甚爲寬厚,他一直喜歡益楊縣青林鎮紅壩村晏道理,就是因爲晏道理雖然小氣且難纏,但是他肯爲村民做實事,能做實事,就算是好乾部。
小車行至嶺西街道上,侯衛東腦海中突然閃出了李晶的形象,他有些失神地想道:“好久沒有看到李晶了。”又想:“不是好久沒有看到李晶,而是好久都沒有想起她了,她當年戲言要種子,競然是真實的想法。”
這些年來,李晶漸漸地遠離了他的生活,李晶的獨立、從容和瀟灑,讓侯衛東深懷感激,因爲如果此時李晶若是帶着大小丑醜來爭名份,侯衛東只有身敗名裂的下場,甚至還有重婚罪的嫌疑,每每想到這一點,他禁不住後背就要冒汗。
猶豫了好一會,他還是給李晶打了電話,“我在嶺西,你在嗎?”
李晶此時正帶着小小丑醜在琴房外面,小小丑醜初學走路,在琴房外的花園裡歪歪扭扭地走來走去,陽光照在他身上如金章一般,在琴房裡,小丑醜正跟着老師學習彈鋼琴,斷斷續續的琴聲穿過了窗戶,在花園中飛躍着。
如此安寧幸福的生活,讓李晶深深爲之沉醉,在她初出社會之時,見到了太多的陰暗面,對男人也留下了陰影,正是由於有這一段特殊的經歷,她接納了侯衛東,有了兩個孩子,這已經是上天賜予的最好的禮物,儘管生活仍然殘缺,可是她已經很滿意了,十全十美的生活只能是一個傳說,生活中有着各種不如意,這纔是真實的生活。
她心中剛剛出現了侯衛東的影子,手機便響了起來,能接到侯衛東主動打來的電話,挺高興,道:“前天回香港了。”
侯衛東沒有想到李晶不聲不響地就離開了嶺西,他有些擔心,問道:“有急事嗎,走得這麼急?”
李晶這兩年來往於美國、香港和嶺西,在她的眼裡,從嶺西坐飛機到香港,從汽車經高速路到沙州,這兩者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聞言笑道:“我給小丑醜請了鋼琴老師,約好的上課時間到了,我請的老師得過國際大獎,很難約到的。”
“買到煤礦沒有?”
“沙州沒有好煤礦了,我在茂雲的大山裡買了兩個礦。”李晶想起侯衛東在清理基金會時的建議,道:“九九年你就勸我買煤礦,我沒有聽你的,實踐證明你是對的,精工集團若是早幾年買礦,將節約兩千萬。”
侯衛東很想問一問小丑醜和小小丑醜的情況,可是在車裡還有司機和晏春平,他也就將問候留在了心裡。
李晶爲人鬼精,見侯衛東在電話裡言簡意賅,明白他說話不方便,道:“身邊有人嗎?”
“我剛到了省政府,正在回沙州的路上。”
李晶沐浴在陽光之下,一邊打電話,一邊看着正在學步的小小丑醜,道:“那你多保重了,嶺西那邊的事情我基本理清楚了,我大部分時間還在香港。”
說到這裡,李晶突然想起了一事,道:“前天我在香港機場看到了黃子堤的夫人和女兒。”
“香港是購物天堂,現在沙州人到那裡購物旅遊成了風尚。”
“我沒有同她們打招呼,好象她們似乎是到國外去。”
聽到李晶帶着兒子們到了香港,侯衛東心情就放鬆了下來,隨着段英走入婚姻殿堂,兩人的一段情就結束了,而李晶帶着兒子們遠離了嶺西,他則是百味沉雜,但是更多的還是輕鬆。
作爲副廳級幹部,在得到地位和權力的同時,必須得捨棄很多,比如慾望,比如自由。
如果不能捨去,或者說貪慾更多,往往意味着違法,甚至是犯罪。
上了高速路,晏春平通過車鏡,悄悄觀察着侯衛東的臉色,問道:“侯市長,聽不聽音樂?”
“嗯。”
晏春平隨手就拿起了《四兄弟》光碟,音樂響起,車內都是充滿磁性的英語歌詞,旋律動人,音樂不錯,就是聽不懂。
在一片歌聲中,侯衛東眼裡就有些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和郭蘭只有一次親密接觸,但是從靈與肉,他都給郭蘭留了一個位置,思念如小草,經常溜出來轉圈。
快到沙州之時,侯衛東突然想起了李晶在電話裡說起的事情,“黃子堤愛人和女兒要出國,是旅遊還是移民?”這個念頭竄出來以後,就久久不願意離開。
“現在都流行裸官,也就是領導的家人全部移居海外,只留下領導本人在國內工作,難道黃子堤也要變成裸官,如果真的變成裸官,則意味着什麼?”
侯衛東鼻子如獵犬一般,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麼問題,回到了沙州,他直奔新月樓。
到了晚餐時間,侯衛東和小佳就來到了大哥大嫂家裡,大嫂蔣笑在出入境管理處工作,恰好方便查詢此事。
吃完晚飯,小佳和蔣笑在客廳裡逗小孩子,侯衛東將大哥叫到了臥室。
“有一件事,你悄悄幫我查一查,千萬不要聲張。”
侯衛國此時擔任了刑警支隊支隊長職務,天天泡在案子上,眼睛似乎總是掛着血絲,道:“你說。”
“我想知道黃子堤的老婆和女兒是否移民了?”
聽說是調查沙州現任市長,侯衛國眼睛睜圓了,道:“老三,你辦事得慎重些,黃子堤是市長。”
侯衛東道:“所以我交給你來辦,我不會爲難你,就是查一查她們的實際情況,我知道你有辦法,千萬保密。”
侯衛國對這位弟弟向來佩服,也知道弟弟膽子大,他瞪着眼睛看着侯衛東,兩兄弟對視了一會,侯衛國點了點頭,道:“小三,這事我可以查出來,大哥告誡你一句,千萬別做搬起石頭碰自己腳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