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悶熱難耐,蟬蟲鳴叫,此際,已是盛夏季節。
顏墨白恢復了早朝,開始處理大周以及其餘之國送來的奏摺。
鳳瑤則一直安居在後宮,撫養顏姝。
日子清閒,卻是細水流長。顏墨白早朝過後都會差人將所有奏摺送來寢殿批閱,鳳瑤則抱着顏姝在寢殿玩耍。
這些日子,天下風平浪靜,無波而起,四處大安。
鳳瑤徹底不問政事,顏墨白也不會再與她商議政事,每日接觸之事,皆是亦如賞花閒散之事,並無其它,奈何一月之後的一天,顏墨白上朝之後久久不歸,她心有不安,便抱着顏姝出殿查看。
她徑直就朝早朝之殿行去,卻是剛抵達殿門外,便見殿內空空如也,並無人煙。她眉頭稍稍而皺,轉眸朝一旁守衛望去,淡聲問:“皇上呢?”
尋常之際,顏墨白上完早朝便會回她的寢殿批閱奏摺了,今日倒好,早朝已是完畢,他卻不見了人。
守衛猝不及防怔了一下,甚至也不敢擡眼朝鳳瑤多看,僅是低低垂頭下去,恭聲道:“回娘娘的話,早朝過後,皇上便離開了此殿,屬下不知皇上究竟去了哪兒。”
是嗎?
鳳瑤心思略有沉浮,並未再問,僅是轉身往前,朝御書房找去。
奈何抵達御書房時,殿內仍舊沒有顏墨白身影,問御書房守衛,守衛也僅是說顏墨白根本未曾來過御書房,鳳瑤心生複雜,面色也越發起伏開來。
跟在她身後的幾名宮女面面相覷一番,其中一人猶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勸道:“娘娘別擔心,許是這會兒皇上已回寢殿了。”
鳳瑤應聲回神,這才反應過來,當即抱着顏姝朝寢殿而去,則是剛入寢殿殿門,便見顏墨白一身白袍,正安安靜靜的坐在御桌旁批閱奏摺。
御桌正鄰着窗戶,此際天色正好,有一束暖黃的陽光自雕窗瀉了進來,方巧就打落在了顏墨白的側臉,襯得他側臉膚色姣好,溫潤如玉。他就這麼靜靜的沐在陽光裡,滿身安寧與美好,卻又美好得有些不現實,總覺得他整個人都要被陽光融化不見。
“墨白。”鳳瑤神色莫名的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喚了他。
他似是這纔回神,下意識擡眸朝鳳瑤望來,瞬時,如玉的面容微微綻開了笑,溫柔的問,“去哪兒了?”
鳳瑤抱着顏姝緩步過去,他則稍稍挪身讓出一些龍椅的空位,拉着鳳瑤坐了下來。
“你早朝久久不歸,我便出去尋了你一圈兒。”鳳瑤回了話。
他怔了一下,緩道:“今日下朝之後,有朝臣單獨與我聊事,便稍稍耽擱了些時辰再回來。”
是嗎?
鳳瑤仔細的將他臉色掃視,並未見得他面上有任何異常,只是心頭總是莫名的覺得怪異,只道是他這般模樣當真是太過淡定了,憑他的性子,此際見她與姝兒都不在殿中,他怎會安安心心的坐在這裡批閱奏摺呢,再怎麼都會出來找她與姝兒纔是。
雖心有疑慮,卻又不好將這些話與顏墨白說道。他這些日子一直上朝和批閱奏摺也是勞累,她自然不能煩他擾他。
鳳瑤斂神一番,便徹底將心頭的疑慮壓下,朝他微微一笑,僅道:“如此便成,我還以爲你是遇了棘手之事,是以才久久都未歸來。”說着,嗓音稍稍一挑,“近些日子,你可有遇見什麼棘手之事?”
他笑得自然,“如今天下太平,哪有什麼棘手之事,鳳瑤莫要多想。”
鳳瑤神色微動,笑着朝他點頭,也不打算多問了,“這樣便好。墨白,日後你若當真遇上什麼棘手之事的話,一定要告知我。”
他並未立即言話,待凝她一會兒,才稍稍點了頭。
鳳瑤不再耽擱,正打算起身坐定一旁,不打擾顏墨白批閱奏摺,奈何她抱着顏姝還未真正站起身來,顏墨白已突然伸手過來恰到好處的扣上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識的穩住身形,垂眸朝他望來。
他笑得平和如初,“今日,鳳瑤陪我一道批閱奏摺如何?”
鳳瑤再度一怔,全然未料他會突然這般說。
自打入得大周以來,她便再也沒有碰過朝政了,僅是一直安居在後宮,與姝兒爲伴,且這些日子,顏墨白也一直不曾主動告知她朝事,爲的便是要徹底爲將她與姝兒護在他的羽翼下,不再讓她受得任何朝政亦或是世俗所擾。
但如今,他竟是突然主動的要讓她一起批閱奏摺了,這又是何故?
心底深處的疑慮再度逐漸開始升騰起來。
鳳瑤沉默一會兒,終是將懷中的顏姝交給奶孃抱去偏殿,而後又揮退了殿中所有的侍奴,待得一切爲完畢,她才深眼朝顏墨白望來,“你究竟怎麼了?”
顏墨白緩道:“沒怎麼。我只是想讓你與我一道批閱奏摺而已。”
是嗎?
“這麼久了,你都未讓我批閱過奏摺,如今卻突然要讓我與你一起批閱奏摺,墨白,你不覺得你如此突然的轉變極是可疑嗎?可是這些日子突然發生什麼事了?”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鳳瑤便已出聲。
卻是這話一出,顏墨白不說話了。
鳳瑤心頭越發的起伏,片刻之後,忍不住再度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這才嘆息一聲,略是無奈的朝鳳瑤笑笑,“鳳瑤,當真沒事。只是來大周這麼久了,我還沒帶你出去遊玩兒過,是以今日便想與你一起將奏摺批閱完,然後再出宮去逛逛。畢竟,兩個人批閱奏摺總比一個人批閱奏摺要快。”
“當真如此?”鳳瑤問。
他略是認真的點頭。
鳳瑤半信半疑,仔細將他臉色打量,卻仍是不曾看出什麼異樣來,半晌後,她終於再度強行將起伏的心緒壓下,僅道:“不是要批閱奏摺麼,我與你一道批閱便是。”
說完,主動拿起一本奏摺讀了起來。
顏墨白溫潤而笑,未再言話,僅是擡手拿起另一本奏摺批閱。
整個過程,兩人交談甚少,卻又是各自心思重重,難以壓制。
且這些上奏之事,不僅有大周之事,更還有諸國要事,只是這些事都並非棘手,鳳瑤大多也能做主,是以便不曾過問顏墨白的意思就直接落筆批閱了。
待得一切完畢,時辰已是將近正午。
鳳瑤與顏墨白用過午膳後,便驅車出宮。
這回,他們未帶顏姝出門,僅是讓伏鬼領着重兵把守在顏姝殿中。
天氣仍是極好,周遭陽光密佈,但卻依舊悶熱難耐。
鳳瑤與顏墨白坐定在車內,沉默一會兒,再度問:“墨白,我們究竟要去哪裡遊玩兒?”
這話一出,顏墨白依舊回道:“到了你便知曉了。”
鳳瑤妥協下來,按捺心神,終究未再問。今日的他倒是神神秘秘,便是此番外出遊玩,她也幾番問及他究竟要去哪兒,他卻一直守口如瓶,無論她怎麼問都不願回答,鳳瑤無奈之下,也只得強行將所有起伏的心思壓下,兀自等待。
但馬車卻一路往前,徑直出了楚京城門。
鳳瑤心頭越是沒底,扭頭朝顏墨白道:“要去郊外玩兒?”
這回,他終於點了點頭,只道:“郊外有一個地方風景獨好,也適合避暑,我們在那裡去走走。”
鳳瑤神色微動,稍稍點頭。
馬車仍舊顛簸往前,吱呀的車輪聲循環不斷。
許久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周遭各處一片沉寂,徒留林風盪漾的簌簌聲與清脆的鳥鳴聲。
那些聲音,皆極爲的清透,甚至還帶着脆脆的回聲,不必多想,也知此番抵達之處定是清幽寂靜。
顏墨白率先下了馬車,鳳瑤則稍稍往前挪動,剛挪至車邊,顏墨白便伸手將她抱了下來。
環顧四周,入目竟是成片成片的竹海,一片蔥鬱,烈日也被竹子遮擋開來,僅留細小的光束順着竹子的枝葉打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一個個細小的圓斑。
氣氛幽密之至。
林風迎面而來,卷着淡淡的泥土氣息,鳳瑤心神陡然鬆懈開來,只覺如此世外之地,當真能抵擋滿心的不平與壓抑。
“此地如何?”這時,顏墨白牽上了她的手,溫柔的朝她問。
鳳瑤點點頭,“甚好。”
說着,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往日一直在宮中呆着,倒也沒想過出來走走,如今當真出來了,才覺如此避世之地,纔是真能讓人放鬆心神。”
或許如今已許久不接觸朝政,不接觸爾虞我詐了,是以,此番再到這清幽之地,才莫名發覺,她竟是極爲嚮往這樣的地方,甚至嚮往能真正住在這裡,那時候,她可以時常爬山與小走,顏墨白也不必批閱奏摺,姝兒也不必一直都在宮奴與侍衛的眼皮下活着……
思緒翻轉,突然間,便莫名的有些感慨了。
“鳳瑤,隨我來。”
這時,顏墨白再度輕輕的道了話,說着,手指便越發扣緊了她的手,牽着她一道往前。
兩人一路朝竹林深處行去,所有的侍衛皆站定原定,不再跟來。
林風浮蕩,將顏墨白的衣袂與墨發吹得高高揚起,鳳瑤下意識扭頭朝他望來,竟覺他身材仍是瘦削不堪,此番林風稍稍大了點,竟像是要將他吹走似的。
她眉頭稍稍的皺了起來,嘆息一聲,“這些日子你食慾倒也不弱,身上怎就還是沒長點肉呢。”
顏墨白扭頭望她,微微而笑,“如此身材,鳳瑤不滿意?”
“也不是不滿意,只是覺得你仍是太瘦了。回去後你可得繼續加大飯量,爭取在這個月內多長些肉吧。”
他僅是勾脣笑笑,並未回話,指尖越發的將鳳瑤的手指扣緊,牽着鳳瑤在林子裡一路往前。
則是不久,兩人走至了竹林盡頭,此際,盡頭處出現了一個小院。
院內院外,栽着成羣成羣的木槿花,此際,木槿花正開得繁盛,稍稍入目一觀,便覺景緻宏偉磅礴,令人心生震撼。
鳳瑤滿目驚豔,道不出話來,直至被顏墨白牽着入了院子後,她才拉着他站定在花樹下,當即問:“你是如何知曉這麼個地方的?”
“想找一個避世繁花之地,並不難。只需差人去多搜尋搜尋,再給點銀子買下即可。”他回得自然。
說着,略是神秘的朝鳳瑤笑笑,“後院別有洞天,鳳瑤隨我來。”
鳳瑤怔怔的再度被他牽着往前,待繞至後院,才見後院竟有一個湖,湖內的荷葉亭亭而立,粉紅的荷花四處點綴,生機盎然,而湖的周圍栽了一大圈的柳樹與木槿,湖心有出水略高的亭子,亭內紗幔紛飛,縹緲精緻,如此之景,的確如夢如畫。
顏墨白並未牽着她步入那湖心亭,而是牽着她坐定在了湖旁的繁盛的柳樹下。
微風浮來,涼爽肆意,渾身的酷暑之感,也徹底降下。
“鳳瑤喜歡這個地方嗎?”悠然清幽的氣氛裡,顏墨白笑盈盈的朝她問。
鳳瑤轉眸朝他望來,點點頭。
“趁着進來諸國並無大事發生,也無什麼棘手的朝政需要處理,不如,我們一家三口在這裡住上半月如何?”他又問。
鳳瑤眉頭一皺,“如今天下之中雖未發生什麼棘手之事,但你已接手朝政之事,自然得繼續做下去纔是,若突然就對朝政不管不問,僅住在這裡享受安樂,萬一天下各處出了聲怎麼辦?”
他微微一笑,“天下諸國皆有我心腹盯着,不會出大亂子,雖也有一些野心之輩有意在下面蠢蠢欲動,但他們翻不起浪。”
鳳瑤神色微動,正要言話。
不料他卻突然傾身過來,順勢將腦袋搭靠在了鳳瑤肩膀。
鳳瑤微微而怔,顏墨白適時出聲,“這些日子,我只是有些累,是以便想找個地方清淨清淨。我最初便答應過要你與行走天涯,去看盡世間繁榮,如今姝兒太小,行不得遠路,是以,我還無法實現我當初這諾言,但至少帶你娘倆來這裡避暑,無憂無慮的住住,也是極好。”
是嗎?
鳳瑤思量片刻,終是再度出聲,“墨白,你只是因爲累了,只是因爲想帶我和姝兒在這裡避暑嗎?你確定你當真你沒有任何棘手之事瞞着我?”
她心底仍是有些不放心。
顏墨白是慣犯,當初也曾爲了她好便各種的瞞她哄她,是以,當初那些事太過的深入骨髓,如今又見他稍稍有些反常,便又莫名的有些不安起來。
只是這話一出,顏墨白便自然而然的道:“鳳瑤,我當真未有任何事瞞着你。”
鳳瑤正要回話,卻是後話未出,不遠處突然有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起。
鳳瑤到嘴的話頓時噎住,下意識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