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氣血攻心,“感謝你?感謝你爲了報復長瑾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你姐姐我賣給了秦方辭?你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兒?我告訴你你完全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是可恥的!”
“怎麼就可恥了,這明明是好事呀”,葉曉咕噥,“那長瑾不是哭成了淚人兒嘛,起碼我心裡忒爽。況且秦大哥人長得也不錯,官兒也當得好,你嫁他又沒有多虧,反而他比較虧吧?”她越說越來勁兒越說越神秘,“我知道阿姐你心裡在擔心什麼。
”
我問:“我擔心啥?”
葉曉自以爲是地說:“我知道,你心裡介懷,介懷我曾經喜歡過秦大哥。不過現在是你們倆要成親,且還是我一手促成的,你不用再介懷。我能這麼做,說明我心胸夠大度。我想得很清楚,我對秦大哥只是一時的迷戀,現在我已經不喜歡他了。以後也不會跟你搶的,他即將完全屬於你一個人了。”
“……”
我處於石化中,葉曉提起裙子就小跑走了,還道:“誒對了,小雞仔該餵食了。”
說起那隻小雞仔……正是秦方辭帶來提親的,渾身連毛都沒長齊,暖黃暖黃的軟噠噠的,走起路來一歪一倒。偏生它在我們家受到了貴族級別的待遇,不僅給它安了一個窩,還給它刨了一片土,讓它在那片小天地裡面快樂地成長。
甭說是湯圓,就連我也感到有些眼紅。葉曉她從來沒有像在意一隻雞一樣地來在意我……
自從有了小雞仔,葉曉就很少跟湯圓玩了。
於是私底下,我時刻慫恿着葉家湯圓,滅滅那隻小雞仔的威風。湯圓很能體會我的心情,因而和我達成共識,每每一靠近小雞仔四隻爪子就難耐地在地上刨啊刨,就等着逮準時機一舉突破。但回回被葉曉識破沒一次是成功了的。
秦方辭三天兩頭往葉家跑,我均是躲在後院儘量避免和他見上一面。
這天,聽說秦方辭來了,給葉曉帶了一身新衣裳,打算讓她那天陪着我出嫁。葉曉便歡天喜地地跑出了後院。
於是乎,機會來了。
葉家湯圓虎視眈眈地蹲在小雞仔的天地外,我蹲在葉家湯圓的旁邊。小雞仔它實在是太天真,危險臨近居然還無知無覺,繼續歪歪倒倒地歡實地覓食。
我一聲令下:“湯圓,上!”
頓時湯圓矯健的身軀跳進了柵欄,無情地踐踏了小雞仔的小天地,張開血盆大口一聲不吭地就一口將小雞仔吃了……
如此雷厲風行的湯圓我還是頭一回見,有些不淡定,然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身後響起了一聲淡淡的問語:“你們在幹什麼?”
我一扭頭,眼皮抽筋地看見秦方辭悠閒悠閒地晃進了後院。他笑眼明朗,一身白衫在冬日洋洋下淬了一層瑩色,恍若畫中人,韶華永駐。嘴角勾起深深淺淺的弧度,道:“我來看看,前幾日送來的小雞,是不是長大了一些。”
我一抖,葉家湯圓一抖。
旋即在柵欄邊上落腳,秦方辭往裡一瞧,裡頭除了幾隻狗蹄印以外空空如也,不由目色流轉到了湯圓身上,帶着半是玩味半是狹促,問:“小雞呢?”
這下湯圓也不淡定了,努了努嘴,嘴巴邊上努出一尾茸茸的小雞毛。
也不曉得是遭了什麼邪,湯圓在秦方辭面前最是拿不出骨氣。尤其是秦方辭對它的那一屈指彈額功,於它來說想必跟十八般酷刑沒有什麼兩樣。因而當秦方辭纔將將一曲手指的時候,湯圓就低低嗚咽起來了。
我默默地蹲開一邊,無言地表示我跟這件事並沒有多大關係。
秦方辭好笑地伸手在湯圓嘴邊,道:“吐出來。”
湯圓再努了努嘴,吐出了那隻歪歪倒倒*的小雞仔。秦方辭將小雞仔迴歸小天地,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摸摸鼻子,指指湯圓道:“我也覺得,湯圓做得挺不對的。”
蕭秦兩家的婚事,最終還是在整個京城裡傳開了。文武百官知道,上頭的裴子閆和長瑾自然也知道。
周福盛周公公再一次來了葉家,宣裴子閆旨意,讓我入宮覲見。一併將轎子都擡了過來,沒有我拒絕的餘地。
周公公稍稍撩起一角轎簾,幽幽的杜衡冷香沁鼻。神經在嗅到的那一刻,麻木了一瞬。周公公便細聲細氣道:“葉大人請上轎。”
這是裴子閆外出時常用的便轎。只是我萬萬沒想起,在外面看不分明,一鑽了進去整個人陡然僵冷。裡端,端端正正地坐着裴子閆,黑衣黑髮,闔着眼。
我轉身就要下轎。手腕上忽然送上一道里將我往裡扯,清淡沉穩的嗓音道:“周福盛,起轎。”
我掙了掙手腕他忽地就鬆了手。裴子閆張開了那雙狹長幽魅的眼,定定地看着我。我垂頭揖道:“皇上如此大費周章,讓微臣不甚惶恐。”
“不大費周章,恐還請不來葉大人。”裴子閆淡淡道。
“微臣不敢。”
“葉家阿琤還有何不敢的”,他往後靠去,不喜不怒,“官復原職近月餘,也不見早朝一日。如斯大膽,除了你一個,整個朝廷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我道:“已經遞了辭呈。”
“朕沒批准就不算數。你還是太史院太史令。”
氣氛僵了一陣,裴子閆放緩了聲音,輕輕道:“先前聽說你有了婚約,原來竟是秦方辭麼。朕挺意外的。”
我也挺意外。
到了皇宮,冷冰冰的大殿上,就站我一人。裴子閆悠然地踱着步一步一步上臺階,坐在了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上。他手肘支着龍椅上精巧的龍頭,身體懶懶地倚靠在椅背上,垂着眼平靜地看着我,懶聲道:“你和秦方辭都好大膽,居然揹着朕行這暗度陳倉之事。”
我木然道:“微臣以爲此乃朝官之私事瑣事並非國家大事,無需勞煩皇上操心,故而微臣與方辭沒有向皇上稟報。倘若皇上這般體恤微臣和方辭,心想要做這主婚人,那便是微臣和方辭之莫大福氣。”
“做主婚人?”裴子閆呵呵輕笑了兩聲,“葉阿琤,你知道我是不會願意你嫁給誰的。你這樣,無非是在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
我道:“皇上不必擔心,微臣覺得這門親事甚好。”
“朕不許你嫁給他。”
我最不喜的,便是裴子閆口裡的“不許”二字。這種理直氣壯的自信,在我身上他一直使用得很好。
“皇上的一字一句乃金口龍言,還請皇上慎重。皇上一道旨意,可讓微臣生亦可讓微臣死,可讓微臣淡泊山水遠離廟堂亦可讓微臣爲國爲民鞠躬盡瘁。但自古以來君不和官民搶,微臣的姻緣已屬方辭人盡皆知,皇上不允許也不作數。”
“你。”裴子閆走下龍椅,身形挺拔地站在我面前,從他緊繃的身體,我便知道此時此刻他有多麼的憤怒。他低低道,“葉琤,朕得不到你,也不許別人得到你。你信不信?”
我躬身長揖:“就算皇上降罪於微臣,微臣也絕無怨言。”
“就不怕朕讓秦方辭英年早逝?”森寒的語氣,這委實是裴子閆的作風。得不到的東西,他寧願毀掉。
我道:“那微臣便做一名寡婦,一生爲方辭守寡。”
“若是讓葉家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呢?”他問。
我怔住,擡頭愣愣地看着他,看見他脣邊一抹無比優美卻又無比冰冷的笑。我失神道:“那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也永遠都不會再想看見你,從此你我陰陽相隔緣盡緣滅。”
裴子閆終是沒沉住氣,衝我吼道:“秦方辭他究竟有什麼好!”
從前,相比之下,他一點都不見得好。但是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遂我想了想,道:“他人長得好,溫柔,細心,體貼,善解人意……”
“夠了朕不想再聽這些”,他鉗着我的肩,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聽他說,“那晚的事情……朕不是有意讓你難過的……”
我垂下眼簾,扯開他的手,道:“微臣也不想聽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皇上何必要舊事重提。是見不得人開心,所以要將人的傷口撕裂再往裡撒一把鹽麼。微臣總算是要成親了,皇上應當祝福微臣。”
裴子閆退離了兩步,負着手,只需剎那恍惚他便已經收斂了所有情緒,變回那個孤冷的大祁國皇。“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
不等我回答,周公公匆匆忙忙進了大殿,道:“啓稟皇上,吏部尚書秦大人有事請見皇上。”
裴子閆冷笑一聲:“消息倒很靈通,讓他進來。”
一襲紫衣官袍閃過,上繡錦雞圖案,腰佩明須暖玉,袖擺理得整整齊齊,領口露出一縷白色衣襟,秦方辭從殿門口從容地進來。逆着光,溫潤如玉,面色恭謹,可那雙眼的眼風瞟到我身上時,目色流暖。
“臣,參見皇上。”
裴子閆冷袖一拂,明面是笑着,口裡說出的話卻無不諷刺:“秦愛卿是哪裡有縫就往哪裡鑽。這兩日城裡沸沸揚揚的都是兩位愛卿的喜事,怎麼,秦愛卿這才肯來給朕報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