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宮門口,秦方辭與我十指緊扣我掙脫不得,由早已候着的小太監將我們引進宮去。我已經許久不曾涉足這樣一個是非之地。如今再來,心裡一直不得舒坦。
一路上繁似錦芳菲正濃,春意盎然。到了御園更加是百盛開爭奇鬥豔。皇家之地,自古以來便奢華異常,宮中有溫泉,一池溫泉將百催熟,就是池中夏荷也結起了粉色的苞。
今日十分熱鬧。一進御園,鶯鶯燕燕,笑語歡聲,頗爲惹耳。
入目之處,不少官家小姐夫人們在今日同聚一處,亭中擺滿了瓜果點心和春茶,儼然一副欲把大好春景都收攬入懷的架勢。
不少目光向我和秦方辭這邊投來,神色各異。頓時我便覺得與秦方辭相握的手格外烙人。偏生秦方辭卻緊了又緊。
這時不知是誰半驚半喜地道了一句:“秦大人和秦夫人來了,還不快過來坐。”
御園裡有一片□□桃梨,粉白相間的粉軟色下,迎風漂亮一股幽甜的香氣。娉娉婷婷的美麗女子圍繞,桃樹下的人紛紛轉頭看來。
也包括裴子閆和他身邊的幾位大臣。
間立,發間雪。他帶着沉魅而若有若無的笑,不緊不慢地向我們走過來。着了一身玄色便服,襟口錦繡龍紋,衣襬輕輕揚起。
裴子閆半眯着一雙狹長的眼,將我看着,嘴上笑道:“大好春光,趕早不趕遲,秦愛卿與夫人倒不講究這點,姍姍來遲。”
秦方辭往前欠了一步,將我恰到好處地往身後掩了掩,鬆了我的手揖道:“臣參見皇上,讓皇上笑話了。”
我順勢福了福禮。“臣婦參加皇上。”
只聽裴子閆又輕笑兩聲,道:“從前,秦夫人還在朕朝中當太史時,不曾做過女兒裝扮。如今一瞧,倒是絕代佳人一位。當初朕眼拙,不識明珠。”
這番似是而非的話,不僅僅是說給我跟秦方辭聽的,也是說給周遭的大人和夫人們聽的。一時間,所有的視線都往這邊投。我硬着頭皮道一句:“多謝皇上謬讚。”
“可不是,當初妹妹在皇上跟前做史吏的時候,我頭一遭見到妹妹愣沒看出有何特別,如今一瞧啊才知,是妹妹掩飾得太好。”一位藕色衣裙的美人徐徐走過來,依偎在裴子閆身邊。肌膚白裡透紅妝容精緻,眉間溫順含笑眸光清澈,勝過桃李芬芳。
蘇情蘇妃娘娘。
我斂下眼,再福一禮,“臣婦參加蘇妃娘娘。”
蘇妃沒有絲毫架子,親手過來扶我,道:“你我不是生人,何必如此多禮。”
不是生人,熟得很。熟到她與當今聖上洞房燭的時候,我還得奉命在一旁觀賞記錄。
隨後裴子閆再與衆人閒話了兩句,便帶着大臣們去了別處。留下的都是宮中幾位娘娘和官家夫人。秦方辭自然不能隨我一起留下來,否則讓人看笑話。遂他深深地看着我,理了理我的發,與我輕聲道:“在這裡等着我,一會兒我便來接你。”
我笑了笑:“無妨,賞遊園,不是什麼壞事。”
隨後蘇妃與一干夫人們去亭中坐下閒話。只要不惹人注意,我是有多遠便躲多遠。隱約聽夫人們說,此次遊園賞景,便是出自蘇妃的主意,加上皇上對她疼愛有加,因而才辦得如此隆重。因而大家都說,蘇妃得聖寵。
我記得與蘇妃一同入宮的應是還有兩位娘娘,一位是武門之後,一位有商賈背景,卻未聽說她們也來遊園了。想來夫人們該是說得不錯,大抵只有這位蘇妃娘娘最受寵。
憶及往昔,結痂的傷口發癢發痛。我站在荷池邊,看着池中水被春風吹皺了眉,池中人影含笑,笑容發苦。
怔神間,身後忽然人聲傳來:“夫人形單影隻不與大家同樂,卻一副多愁善感之形容,這是怎麼了?”
我回頭一看,見蘇妃不知何時,從亭中走了過來。她端的是貴氣、平易近人。
我回笑道:“娘娘誤會了,臣婦看這滿池碧荷將綻未綻,煞是好看。”
“是嗎”,蘇妃也跟着瞧了兩眼,脣邊帶着笑意道,“果真如此。前些日本宮見這池中荷葉稀疏光景蕭瑟,心中惆悵,皇上不忍,便引來溫泉水,將這些荷兒啊,好生將養起來。不想纔不多久,就又一番生機盎然之景。秦夫人喜歡便好。”
我順勢道:“皇上對娘娘真有心。”她之所以這樣說,不正是想聽到我這樣的回答麼。
蘇妃笑了一笑,接過身後婢女奉上的春茶,淡淡一擡手揮退了婢女。她端着茶盞小抿了一口,道:“說來,秦夫人也是有福氣的人。之前本宮還以爲,這輩子能和夫人同出入共侍奉皇上做姐妹呢,怎料一轉眼夫人卻又嫁給了秦大人。秦大人風度翩翩溫文儒雅,想必對夫人是一百個溫柔體貼的吧?”
御園裡人聲嬉鬧了些。
我點點頭,微微笑道:“他很好。”
蘇妃接着又道:“想當初秦大人在京中也是顯赫盛名,本宮有一小妹便是一直傾心於秦大人。可以爲秦大人會做了我大祁國的駙馬爺,秦大人偏生卻爲了夫人而放棄那錦繡前程。我原想,男人三妻四妾實屬正常,但就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說着她約莫是手裡端着茶盞略顯酸手,便將茶盞遞了過來,“本宮手勁兒一向不好,不知夫人可否代勞一下?”
“呵,秦大哥爲她放棄錦繡前程,也不看看她自己是誰。一雙破鞋而已,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絕代佳人?也只有皇兄給秦大哥面子纔會如是說。”我沉下氣,未及說話也未及伸手去接,便有人這般幫我接了話。不用猜不用想,一聽聲音語氣便知是公主長瑾無疑。
長瑾在一干宮人的簇擁下,張揚地分拂柳走過來。她消息靈通,出現得也甚爲妥當及時,一身榴紅長裙蓋過了滿園□□,豔麗地在我面前站定,兀自接過蘇妃手上的茶盞落在我手邊,又道,“你只配做這樣的事情,還不替蘇妃娘娘接着?”
我看她一眼,伸手去接。只是還沒碰得上,忽然長瑾玉手一斜,整隻茶盞自手中摔落,微燙的茶水潑下來淋在了我手背上,溼了袖角一大片。繼而瓷杯亦是摔在我手背上,再清脆一聲碎裂在地。
長瑾道:“喲,連接杯茶都接不好,你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