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如此。”裴子閆似恍然,隨後音調一轉道,“那秦夫人想攜葉老先生和葉小妹去何處遊玩?若是在侷限在京城裡,便不需要佈置這麼多物品,若是去京城以外,姑娘老翁實在是不便。”
我福一福禮,道:“多謝皇上關心,只是大祁國官治民安,婦孺老人皆可遠處踏春,也無大礙。”
裴子閆略一思忖,卻道:“朕以爲不妥,葉小妹有傷在身不說,現秦愛卿又遠去了永琛郡,若是朕不能護其家眷,使得你們外出有任何損傷,如何向秦愛卿交代。秦夫人和葉老先生、葉小妹,還是在家多多休養。這春纔將將開始,朕想着秦愛卿返朝回京也是近來的事情,待秦愛卿歸來,他若帶你們出行,朕也樂於此事。”一番話說罷,他挑眉看着我,意味深長,“秦夫人覺得呢?”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請問我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最終我不得不應下:“皇上思慮周全,臣婦謹遵就是。”
裴子閆沒多留,說了幾句話以後就走了,徒留一家子人無言以對。葉曉打破了沉默,頗有些愧疚賠小心,道:“阿姐……我們是不是被限制出京了啊?其實,我也不知道街上爲什麼突然有馬衝我們跑來,我更不知道裴、更不知道皇上會在街上……”
我擺擺手,道:“這也不是你的錯,就是街上他沒有碰見你跟湯圓,也會以別的方式出現的。將東西都卸下吧,暫時不搬家了。”
“我們不去遙城了麼……”
我道:“等你姐夫回來了再說吧。”
只是初春時節,等到梨都綻開了揚進了院子裡來,街道上重新撲起一股迎春的香風,春日依舊那麼明媚和暖,秦方辭卻遲遲未歸。
也沒有再給我回一封信。
偏生這個時候,裴子閆隔三差五往允通巷走動,只要我稍不留神他不僅人來還給葉曉送來不少的新奇玩意兒逗她開心。
裴子閆在討女孩子歡心這一點兒上很有手段,葉曉怎會是他的對手。纔沒幾天葉曉就自動將裴子閆歸類爲最要好的朋友。
我萬般無奈,只好讓蘊秋收拾東西,我倆回阿爹那裡去住。
只是湊巧,纔將將走到允通巷的拐角,便瞅見裴子閆一身玄衣英挺貴氣地從另一頭走過來,神情悠然自得,彷彿在欣賞着這窄窄的巷弄裡一抹鮮少的春意。
很明顯,他剛從葉家出來。
我僵愣在原地,直到他走近了,也忘記了要行禮。
幽幽的杜衡香霸佔了我的呼吸。裴子閆微眯着狹長的眼,嘴角疏懶地勾了一勾,笑意沉魅,彷彿又變成了從前那個從善如流的青年,道:“這麼巧,遇見了秦夫人,莫不也是去探望葉老先生和葉二小姐的?方纔我去過了,夫人不必擔心,他們很好。難得你我在此巧遇,不知可有幸邀夫人遊一遊這大好春景?”
我平靜地擡眼看着他,將他定定地看進眼裡,直到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眼波漸漸幽邃。我道:“你敢動我家人,我會記恨你,一輩子。你最好離葉曉遠一點。”
我從他身邊默然走過。
這條寂靜的允通巷,仰頭是開闊的天高雲淡,低頭是老舊的青磚堆砌而成的圍牆,圍住了一家一家的屋舍和幸福安年。青磚石縫裡,稀稀疏疏的綠芽頑強地鑽了出來。
“若是”,裴子閆在身後突然地笑了,帶着若有所思的領悟,“沒有秦方辭多好。”
我頓了頓腳步,深吸兩口氣,“若是秦方辭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會放過你。”
“葉阿琤,我也不想,和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既然美人我得不到,這萬里江山一統山河必然是我囊中之物。”他頓了頓,道,“你可知,秦方辭是何身份?一開始他便沒有真心實意地愛過你,值得你這般維護他。”
“這也不關你的事。”
“呵,是麼。那麼北遙國的秘軍,既然重浮水面,我也要定了。”
回到葉家時,葉曉正在房間裡試着一身一身穿不完的新衣裳。毫無疑問,僅僅是看那樣式和布料,便是坊間所沒有的。
見她那樣歡快的表情,我心中不由一股無名火。
葉曉喜滋滋地對着銅鏡照,邊道:“阿姐你來啦,快來瞅瞅這些衣裳好看麼。你選一選,看看有沒有瞧上哪一件,妹妹我也不是小氣的人,會酌情送給你的。”
我挑高了聲音問:“裴子閆送的?”
“除了他還會誰這麼有錢,衣服一箱箱地送。”
我耐着性子再問:“他送你你就要了?”
“不要白不要。”
“天瀾你進來!”門口黑影一閃,便是尋常王嬸兒打扮的天瀾出現,我怒意橫生地指着葉曉房間了的新衣裳,“把這些,一件不留,全部給我燒了!”
“阿姐?!”葉曉阻擋不及,一旦我叫的是“天瀾”這個名字,天瀾便不再是家裡寵着葉曉的那個王嬸兒,她動作十分麻利,一下就全部收走了葉曉的新衣裳,抱出去直接在院子裡點了火。葉曉跑去門口看,難過得大叫,“阿姐你瘋了,那些可是頂好的絲綢!你不要暴殄天物好嗎!”
我側身看着她,警告道:“我再說一遍,不要跟裴子閆走得太近。他是大祁國的皇帝,跟你八字不沾邊兒。”
葉曉愣了愣,扭頭瞪着我,像是受了天大的不公平地對待一般,跟我槓了起來,嗔道:“你說多少遍都是一樣,他是皇帝,他每每要來我們家送我這麼些東西是我能夠阻止的事情嗎?!我除了收下,難不成,我還抗旨不尊將他攆出去?!阿姐你別一有氣就往我身上撒,我不是你的出氣筒!”
我愣了愣,捏了捏鼻樑,吁了口氣,“可你不該那麼開心,你那麼開心做什麼,因爲你覺得你有可能被裴子閆青睞,圓了你之前那個未實現的夢,可以入宮爲妃當他三千弱水獨取一瓢的那個良人?”我不知道自己不停地在說些什麼,但連日一來的憂慮和鬱卒就是讓我停不下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和出口的話語,越是見葉曉漸漸瞠大了明亮清澈的雙眼就越是要說,“怎麼,一段時間不念着裴子閆,我以爲你對他已經絕了念想,現在人稍稍一獻殷勤,你便招架不住回心轉意了?也是,你就是這麼一個三心二意的人。”
葉曉咬咬嘴脣,眼裡蓄起了水霧,強裝鎮定道:“原來,阿姐你是這麼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