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太監立馬就上前想摁住葉曉,卻被天瀾和蘊秋一一擋了回去。我說過,只要有我在,今日誰敢碰葉曉試試看。
然,注意力太過集中在葉曉那邊,少了防備,倏爾膝蓋被人往後一踢,痛得我抽氣了一聲,猝不及防就咚地跪了下去。而阿爹,亦被人踢跪下。阿爹一把老骨頭,怎麼受得了膝蓋骨突然挫地,頓時他臉色就差得有些可怕,連連□□着。
“阿爹?!”
我起身就去攙扶他,怎知將一起身就又被人踢跪了下去。如此三四個回合,小腹傳來隱隱的痛感,我眼睜睜看着阿爹屈背跪着卻無能爲力,不由怒瞪身後笑得噁心的太監,喝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你們也能這樣做!?”
葉曉想跑過來,無奈她三人被太監團團圍住。蘇妃冷笑一聲,道:“女不教父之過,本宮不過是讓也老爺子知道知道,他教了兩個怎樣不教養的女兒。葉老爺子,你說是不是?”
阿爹躬着身,虛弱地喘着,道:“是哇,那就讓老身代爲向娘娘請罪。娘娘有什麼懲罰,老身無怨無悔。”
“那就給本宮賞二十杖!”
葉曉當即怒罵:“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們將我阿爹摁倒在了地上,鉗制着動彈不得。立馬就有人拿着木杖上前。
今日蘇妃擺明了是有備而來,莫說讓我阿爹受二十杖,就是受十杖他也消受不得!我咬咬牙,身子伏地,強忍着不適感,道:“求蘇妃娘娘開恩,家父一把年紀,受不住二十杖。”
蘇妃懶洋洋道:“嗬,是麼,那便讓你們這些做後人的代爲承受也可。”
天瀾不經我同意,當即跪地:“奴婢願意代爲承受。”
蘇妃思忖了一下,最終託着腮,說了一個“好”字。於是他們鬆開了阿爹,又將天瀾架在了地上。
一杖又一杖落在天瀾的後背上,她一向性子冷硬,可几杖下來也經不住低低悶哼出聲。
我別開眼不忍看,心裡頭隨着那杖責的聲音一上一下一起一伏。小腹也隨着那可怖的聲音一動一動。
蘊秋扶着哆嗦着的葉曉向我跟阿爹靠過來,葉曉從來沒見過如此責罰人的,隱忍得嘴脣都白了。我扶阿爹起身,不料還未站得起來,忽而後腰又被人一踹,直直再跪了下去。
頭腦裡一片暈眩。天光地影,倒轉回旋。
我張了張口,艱難道:“娘娘,臣婦身體不適,可否……可否……”我眯着眼睛往上瞧去,上方坐着的人影未瞧得清楚,卻瞧見了下方天瀾被打得一背血色,心間一抽。彷彿,有什麼東西,也如那血色一般,匯聚成一條湍急的河流,漸漸淌遠了……
“夫人!”
蘊秋一下心急,竟與太監動起了手來。滿院的一片狼藉,天瀾見狀,亦是捏住木杖,反手就扳倒了兩個杖責她的太監,站起身便跑過來。
隨即眼前一白,這些都與我無關了去。
後來我兀自回味着,蘊秋和天瀾怎會如此的莽撞。暴露了身手,以後會讓裴子閆加強戒備。裴子閆何其奸詐,密宗的人插不進皇宮裡來,我唯一能用的人就只有她們倆,如今動了身手,豈非是招來殺禍。
肚子很疼,翻絞不停。我感覺渾身都是黏溼的,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東西匯聚成了小河淌遠了……我站在茫茫江河岸邊,回顧自己,卻沒有發現我丟了什麼。我唯獨覺得丟了的,就是秦方辭。但是我一直在努力想把他找回來。
我有了他的孩子。孩子會糯糯叫他一聲爹。
我一直憧憬着,月華青年嘴角含着笑,眸中浸着舉世無雙的柔光,他能站在梅樹下,彎身抱起小糰子。小糰子軟軟的手伸出去夠樹上的梅。
懷胎十月,應該明年,孩子就能長成秦方辭的膝蓋高了,能夠歪歪倒倒地走路了。
可是,江岸邊的我,卻突然陷入了絕望之中。茫茫江海,看不見秦方辭撐着小船歸家,天色灰沉像是要下雨了。我摸摸肚子裡的孩子,卻猛然發現,原來是它無聲無息地像河流一樣淌走了……
我嘶聲竭力地大喊,忽而驚醒了過來。
原來我是躺在牀上的,蘊秋紅着眼圈正候在牀前,見狀就差掩面而泣了,道:“夫人總算是醒了。”
我吁了一口氣,安安正正地躺好,望着薄紗輕拂的簾帳,無力道:“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竟睡着了也不知道。”
半晌蘊秋才啞聲道:“夫人體虛,睡得沉。”
我側頭看了看窗外明朗的天色,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蘊秋幫我掖了掖被子,道:“夫人,已經巳時了。”
“第二天巳時?”我有些驚詫,驚詫過後是無邊無際的虛脫,“我有睡了這麼久?”蘊秋咬脣點了點頭,頓了頓我又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噩夢。”
手撫上肚子,倏地那種圓滾滾的感覺沒有了,反而是平坦坦的。蘊秋就跪在我牀前,小聲地嗚咽。我想,我定是還在夢中沒有甦醒,有些難過,有些委屈。眼淚像是崩斷了弦,怎麼忍都忍不住,我道:“我夢見,方辭還沒有回來,我與他的孩子,也走了。”
“夫人……”蘊秋哭出了聲。
我感慨道:“幸好,這只是一個夢。”
蘊秋泣不成聲,頭埋在錦被上,囫圇道:“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沒有保護好夫人和孩子,奴婢就是萬死也不足以謝罪……夫人……”
我拉着蘊秋的手,放在我的臉上,輕聲道:“蘊秋,你狠狠扇我一下,將我扇醒了來。我不願做這樣的夢,讓我感到窒息。你先別急着哭,扇我一下。”
“不……不……”蘊秋掙脫着,我用盡力氣抓住她的手往臉上扇去,最終卻被蘊秋奮力掙脫。她泣不成聲道,“這不是……不是夢……這是真實的……夫人和老爺的孩子,沒有了……沒有了啊……”
我默了半晌,半晌裡什麼都想不起來,空空的。後來我笑了一聲,道:“蘊秋,你在騙我。”
“沒有騙你,真的、真的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