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爺的手腳自來快的很,在京城住了幾天之後,他便打聽到了崔遠道的新住處,知道崔遠道現在是住在翰林院的高院士的宅邸裡,高院士身體不好,已經致仕,聽說崔遠道的事,特意邀請了崔遠道去他家住,因爲崔遠道跟他的關係向來親密,也便同意了。
崔三爺帶着一車的禮物土產上門,敲開了高院士家的大門,總算是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崔遠道。
崔遠道正在跟高院士下棋,聽說是崔三爺來了,原本是不想見的,可崔三爺已經連着來了好幾天,他住的到底是別人的家,也不能過於給主人添麻煩,再加上總算是族人,崔遠道最終還是讓崔六爺把崔三爺給請了進來。
崔三爺一見了崔六爺先便情真意切的喊了六弟,握着崔六爺的手久久不肯放,嘆了口氣跟崔六爺說了族裡的事,又惆悵的說:“你說,我們真是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走之前還好好的,沒過多久就聽說叔父這邊改了主意......家裡鬧的厲害,我父親急的病了,底下的族人有氣不過的,又把四弟五弟欺負了,誤會越鬧越大,我爹在家裡實在急的不行了,強撐着把我打發上京城來,來給叔父賠罪......”
若是這番話放在之前說,崔六爺肯定心中有愧,畢竟沒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原委了-----也是他自己荒唐,被人揪住了把柄拿來要挾崔遠道,崔遠道纔會出爾反爾,跟族中鬧翻。
可現在說,崔六爺心中沒有半點觸動-----崔三爺現在是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四哥五哥寫信來的時候卻分明說的清楚明白,他們被族人百般刁難,甚至還有族人故意說他們是偷偷的做了假賬,吞了族裡的公產,弄得族裡羣情激奮,四哥五哥都險些丟了性命。
族裡向來都以崔家老太爺馬首是瞻,若不是他放出風來,族裡的人怎麼敢這麼肆無忌憚?
思及此,崔六爺淡淡的哼了一聲:“我們也沒想到,再如何,到底是族人,怎麼就至於把我四哥五哥往死裡逼?”
......崔三爺冷冷的看了崔六爺一眼,好容易才忍住了心裡的怒氣-----真是可笑荒唐,怎麼就至於把崔四爺和崔五爺往死裡逼?別人不知道,難道崔六爺自己心中還沒電數嗎?若不是崔遠道擺了族裡一道,而且還投靠了蕭恆,家裡能這麼生氣?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崔六爺一眼,失去了做戲的興趣,甩了甩袖子施施然進了花廳,見崔遠道正立在長桌前,上前幾步給崔遠道行了禮,口稱叔父。
崔遠道擡起頭來打量他,半響後點點頭:“是老三啊,你來做什麼的?”
崔三爺往前幾步,隔着一張桌子給崔遠道跪下磕了個頭:“回叔父的話,侄子是奉父命來探望叔父的,父親在家中擔憂叔父,因此讓我來給叔父請安問好,另外再問問叔父,是否是族裡有什麼得罪的地方?父親說,彼此都是親兄弟,便是當真有什麼做的不當的地方,也請叔父千萬體諒,不要意氣用事。”
崔遠道靜靜的聽完,也沒跟崔三爺賣關子,平心靜氣的搖了搖頭:“正好,我有一封信要寄給大哥,既然你來了,那也好,你替我帶回去給你父親。另外,你跟他說,我原本便不贊同族中的行事,從前是迫於無奈,如今不管是什麼緣故,既然已經陰差陽錯的分道揚鑣,那以後便各走各路罷。”
這就是真的要徹底割席的意思了,崔三爺心中咯噔一聲,同時又十分不忿。
家族爲崔遠道做了多少事,可他卻輕飄飄的就說什麼分道揚鑣,還一副如此居高臨下的態度。
崔三爺心中的怒氣被激發,也不想再伏低做小,見崔遠道仍舊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便直起了身子看着崔遠道沉聲發問:“叔父,恕侄子不敬,侄子就是想問問,這麼多年,族中對叔父尊重有加,便是我父親,對叔父也是多有尊重忍讓。叔父可以對我們不滿,可侄子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緣故,能讓叔父把所有族人都置之不顧,背叛宗族?”
崔遠道的目光落在崔三爺身上,見他怒氣沖天,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便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老三,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你所要問的,我都已經寫在信裡了,你回去交給你父親,他若是懂,自然會懂。”
這就是趕人的意思了。
崔三爺早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也不想再留在這裡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冷哼了一聲,毫不遲疑的轉身便走,來的時候送了滿車的禮,崔六爺追到門口,讓車伕依舊把東西裝回去,崔三爺回過頭來,盯着崔六爺看了一陣,忽而滿臉乖戾的吩咐車伕:“去,把這些東西都趕到前頭,扔在街口送給乞丐!”
他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眼裡卻是一片兇狠,看得崔六爺心驚肉跳,等到崔三爺從衚衕口消失了,他才心有餘悸的回了高家,去見崔遠道。
崔遠道正在看書,聽見動靜頭也不擡的問:“人走了?”
“走了、”崔六爺抿了抿脣,遲疑着喊了一聲父親:“三哥不大高興,還咬牙切齒的讓車伕把禮物都拉到街頭去給乞丐......爹,咱們這次跟族裡鬧的如此難堪,往後......”
“往後便要靠自己了。”崔遠道接過兒子的話,言簡意賅的點明瞭如今的處境:“族中的事情已經無法回頭,這個時候再說什麼都是多說無益,你再反悔,人家只當你反覆無常,已經當了貳臣,便只能盡力一條道走到黑,不管如何,絕不能回頭了。你也當爭氣一些,跟宗族的樑子已經結下,我們該擔心的不是前途,而是性命。”
見崔六爺睜大眼睛,崔遠道輕笑了一聲:“有什麼好好奇的?你也是崔家長大的,難道不知道你大伯父是個什麼人,族裡對待叛徒又是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