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的說法只是個託詞,楊玉田也並不是真的想要邀請韓雪菱,這是一個攻防轉換的點,一瞬間雙方攻守易位。
“那可真不湊巧了。”楊玉田笑了一眼,口氣中充滿了惋惜:“九江的夜色很美。”
輕巧的挑起了這句話,德爺做的那些小動作楊玉田肯定已經摸清了。秦牧笑着說道:“夜生活是南方的生活習性。北方人每天三頓飯是正常,而在南方,卻是要五頓茶。”
楊玉田點點頭說道:“一年兩熟的天然優勢,確保了南方的發展。”
秦牧笑了起來,說道:“確實,這是南方的先天優勢。但白天的炎熱,也讓南方的夜晚有些嘈鬧。”
楊玉田的臉色變了一下,秦牧這是不打算好好談麼?用這句話來諷刺楊玉田,難道就爲了保住那幾個掛色的傢伙?
秦牧拿起酒壺,幫楊玉田倒上一杯酒,笑道:“楊副書記,這杯酒敬你。”
楊玉田頓時有股要吐血的衝動,秦牧玩的這是什麼活?敬酒?就因爲這杯酒,自己這口氣出不去?別的人他動不了,難道動幾個小混混秦牧也不給這個面子?想用一杯酒來把事情說過去?一連串的問號在楊玉田的腦海中閃過,右手微微有些哆嗦,看着面前的酒杯,恨不得把這桌子都一起掀了。
但是他又不能不端酒杯,秦牧的身份確實讓他投鼠忌器。秦牧滿意的笑了,和楊玉田碰了一下酒杯說道:“聽說我三哥在中央大街上的那處生意是一個老先生的,若是楊副書記想買點好東西,我去給三哥說一聲。”
買東西?石長樂在旁邊一直保持笑容,臉上的肌肉都有些麻木了,這兩個傢伙的心思轉換簡直就可以用非人類來形容。好好的喝酒,怎麼突然又跑到買東西上去了。
楊玉田的臉色變得複雜起來,這杯酒必須喝,而且還要開開心心的喝。秦牧這句話,已經向楊玉田表露了三點意思。第一點,那個動手的混混頭跟歐冠進有聯繫,雙方有生意上的往來;第二,歐冠進是我秦牧的三哥,就算我們秦家有什麼矛盾,一個官一個商,我不會用官面文章找歐冠進的麻煩,你們楊系更是想都別想;第三,三哥歐冠進手中有好東西,拿出一樣來就把付玉萍捧出來了,等我秦牧走後,你要是想弄出點東西跟付玉萍在明面上抗衡,還是跟我三哥打好關係。
就這三點,讓楊玉田不得不承認,在歐冠進的問題上,弟弟楊玉賓還是看得很淺。秦牧這叫什麼,這叫死皮賴臉而且還師出有名。通過秦牧透露的消息,楊家兄弟非但不能動他,而且楊玉田還要負責保護歐冠進,否則,沒準一個大項目就這樣被歐冠進帶到別的省去了,到時候誰高興誰知道,反正楊系痛快不起來。
本來是試探秦牧的底線,還沒有怎麼着,直接成了秦牧三哥的保護傘,楊玉田這杯酒喝的是酸甜苦辣鹹百味齊雜,說不出來的味道。
秦牧也將酒一飲而盡。
石長樂站起身,幫兩人滿上酒,秦牧笑着說道:“咱們的酒就喝到這裡,石局長,麻煩您一下,看看能不能給咱們上主食。”
石長樂就等着這句話呢,他現在恨不得離開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知道的越多,對自己越不好。
等到石長樂離開之後,秦牧和楊玉田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楊玉田一邊笑一邊說道:“秦主任,咱們是不打不相識啊。”雖然是笑着,但這裡面卻帶着點森冷的味道。
秦牧擺擺手說道:“我就是一個過客,適逢其會而已。”
這兩句話,就去掉了一些官腔,兩人相互試探出底線,官面的過程已經結束,剩下的應該屬於**子弟之間的交鋒。
“母親河大壩,這件事可大可小,不知道秦主任是怎麼打算的?”
秦牧假裝愣了一下,說道:“九江建立水利發電站,這是一個模式,大家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的研究。”
又是官腔。楊玉田有些咬牙,摸不清楚秦牧到底怎麼上報江防大壩的事情,楊玉田心裡是不會心安的。範品德施有方几人明升實降,這也只是爲了掩人耳目應付輿論,用不了太長時間,他們就會犯事而被抓進去,這已經是定論的事情了。這麼做只是給省委某些人留些面子,把江防大壩的事情藏起來掖起來,大家可以打折修建水電站的幌子來重修大壩。但是,這是江北內部的事情,京城那邊也有人打點,唯一的變數就是秦牧。
秦牧是協查組組長,又是秦系三代的中間人物,若是憑藉這件事去跟上面講條件,爲了讓秦牧滿意,江北必然會做出一些妥協。這樣一來,秦牧的位置自然會往上提一些,楊玉田就要落後秦牧三到五年的距離,尤其是秦牧現在才二十七歲,現在楊玉田就落後三五年,加上兩人歲數的差別,那楊玉田想做到省委一方大員,這輩子就是沒有希望了,秦牧會死死的壓着他。
看到楊玉田的臉色突然一變,秦牧又呵呵笑道:“我相信,江北省委一定會把這件事處理好,不會傷了外國投資友人的心。”秦牧的話,急轉而下,卻是打算要將這件事放手了。
楊玉田剛纔還不滿意於秦牧的官腔,轉眼卻得到了秦牧的承諾,這讓他有些發呆。滯了半分鐘,便站起身舉起了酒杯。
秦牧明白楊玉田的意思,也站起身。楊玉田說道:“若不是秦主任公務繁忙,我一定抽出時間來陪秦主任看看咱們九江的山水。”這裡面隱含的意思是,兩人若非屬於相對立的派系,他楊玉田倒是願意跟秦牧做個朋友。
秦牧笑道:“不止是九江的風光好嘛,全國到處都是好風光。”
兩人心照不宣,這杯酒便就此喝下了。
96年12月4日,沒過發射火星探路者飛船,掀起了新一輪的太空探索熱潮。秦牧也接到來自高沛的電話,直接讓秦牧帶着協查組去開發城市,他想跟秦牧喝喝酒。
秦牧苦笑起來,這個姑父還真當自己是萬能的了?看到人家玩火星探測,你就又想通過自己的手段從美國那邊搞點技術?難啊,非常難。
與楊玉田達成底線共識之後,秦牧在九江其實已經沒有什麼事了,不過他還是走了個面子,幫馮紹元說了句話,直接塞到市政府小車隊去了,就等着郭自在過來給他當司機。這些日子馮紹元見識了真正大人物的呼風喚雨,哪裡還看得上自己那賺不到多少錢的生意,走了秦牧的路子。秦牧也喜他做事挺細緻,也是給郭自在安排了個貼心人。
高沛的電話讓秦牧有些猶豫,按說姑父有想法,自己就算沒有能力,過去一趟也是應該的。他下來主要就是奔着九江大壩來的,現在事情已經圓滿解決,重修大壩的事情也已經到了省委日程上,他算是功德圓滿,順路走一趟開發城市也並不是不行。但是,這就關係着一個度的問題,高沛是市委書記,自己又是協查組長,在江北搞了這麼大的事情,上面已經有人用不善意的眼光盯着自己了,若是去了開發城市,被人擺一道怎麼辦?被人弄個“藉機清除異己”怎麼辦?
協查組的功能,實在是太敏感了。
秦牧還年輕,這個污點卻是落不得的,就算他辦九江,也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也是在調查組的監控下做的手腳。
“三姑夫,這件事不好辦啊,那邊對那一類的技術管制的還是非常嚴密的。”秦牧唉聲嘆氣的說道。
“這個我知道,我就是想跟你喝個酒。”高沛也知道其中的難度,秦牧的脾氣,若是做不到直接就拒絕,是不會打馬虎陣的。
“我也想跟三姑夫坐坐,但是形勢不允許啊。對了,我好像聽說西德那邊有個公司挺不錯。”秦牧給高沛點了一下,至於行動,讓高沛自己傷腦筋去吧,一個市委書記找一個現在都沒有實職的小傢伙幫忙,秦牧直接脫身事外。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關於高鵬的話,便掛上了電話。
隨後,秦牧又去了一趟冀南軍區,和周軍長、周志軍見了一面。秦牧表示,重修大壩的事情周軍長能夠幫忙看着點,這是關乎幾百萬人生命的事情,萬萬馬虎不得。
秦牧凝重的表情和有些失禮的話卻讓周軍長非常的欣賞,使勁的拍着秦牧的肩頭,沉重的力氣讓秦牧衝着韓雪菱苦笑。周志軍在一邊說道:“小秦,你就放心吧,咱們要是盯不好,小韓妹妹能盡心盡力的幫咱們練兵嗎?”
韓雪菱咬着嘴脣一跺腳,直接跑到練兵場去了,不多時就聽到那邊傳來一聲聲的驚呼。
等到秦牧幾人走向練兵場的時候,韓雪菱正技巧的翻越三米障礙牆。她那颯爽的姿態和行雲流水的動作讓秦牧眼神一陣流連,這個女人,還是穿軍裝的時候最漂亮。
96年12月7日,秦牧率領的協查組又前往了廣平市,視察了一些迎港迴歸的基礎設施和附屬機構。
96年12月15日,秦牧帶領協查組,坐上了回京的飛機。協查組的工作,已經進入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