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無材又笑了,聽着那些不經意的關心話,心中有點暖,有點而已。
這個叔,只是一個稱呼而已,誰叫棺無材逢人就叫叔,有些村民的熱情是鍥而不捨的。
棺無材撿起地上嶄新的六十塊錢,心中又一次有了自豪感,因爲這是自己做棺材勞動所得。
他把大門關了起來,轉身又走到靈位牌前,又點了支香拜了拜,一大早起來就有生意,這是祖宗老子積了德啊!
摸索着點燃了一盞煤油燈,這個擺了數副黑漆漆棺材的堂屋總算是有了點微弱的昏暗。
棺無材把棺架收了起來,看着僅剩的五副棺材搖了搖頭,向後堂走去,不知道這五副棺材什麼時候賣掉。
這時心中倒是有點期待多死點人了,棺無材轉身又來到靈位牌前,點燃了第三支香拜了拜。
希望祖宗老子大顯神威,祈求多弄死點人,保佑後世子弟棺材做的大紫大紅。
一早上起來棺無材就給祖宗老子點了三支香,拜了九拜,磕了九頭,也算是棺家的頭一遭,不過這數也挺吉利的。
後堂裡更加的黑暗,就算是瓦片搭配的不整齊透射下來的光也不足以和黑暗對抗。
裡面很陰冷的,棺無材瘦瘦的身子骨在這裡更顯單薄,好像是一副乾屍在遊蕩。
他走到了一個角落裡,這裡有一副特別的梅花棺,這是他給自己做的。
每天都要來看一眼,不知道自己哪天死了還能不能爬的進去,所以他把棺材蓋挪開了一點。
然後他走了出去,經過堂屋來到了廚房裡,把那鍋飯鍋巴藏了起來,怕被老鼠吃掉。
不一會兒,他就拿了一把砍柴刀出門了,是從房後門走的。
後面是一片菜園地,過後就是一條黃土路,大約走十分鐘才能到八墓村的邊緣。
難以想象這棟破敗的瓦房究竟偏僻到了什麼程度,好像這裡就是荒無人煙的沙漠。
棺無材要去的地方是村子裡的小賣部,過路的村民聞風喪膽,一看是棺無材來了,避之不及。
一些小孩子也是躲在遠處冒出個頭悄悄的看着他,因爲大人們告訴他們這個人是做棺材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不然會死的。
棺無材毫無表情,他早就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叔,還是和以前一樣。”棺無材對賣東西的人說道。
良叔點了點頭,拿出了幾樣補品和一盒零食,說:“一共五十二塊錢。”
棺無材皺眉,捋了捋髮絲,道:“怎麼貴了兩塊錢?”
“呵呵,漲價了。”良叔笑眯眯的說。
“能不能再便宜一點?”
“這個,你也知道,小本生意。所以……”
“好吧,再給我拿一包煙。”棺無材無奈說,眉頭緊皺,舒展不開來。
之後,他把賣棺材的六十塊錢交了出去,找回五塊錢。這五塊錢都不管買香燭錢紙孝敬祖宗老子了。
走出去的時候,一些來買東西的紛紛雞飛狗跳讓出一條路,在遠處看得議論紛紛。
“你看,這個煞星十年前剋死老爹老母,賣了一點棺材本又來給趙家買補品了。”
“多虧活寡婦的死,不然這小子柴米都揭不開鍋,整天還想着把錢往趙家送。”
良叔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怒聲道:“你們就只會在別人背後嚼舌頭嗎,要不是無材給村子裡做棺材,你們死的時候也就只能拋屍荒野!”
幾人啞口無言,羞愧難當,等自己哪天死了真的很需要他的棺材啊!
棺無材對這些冷言譏諷不是很在意,堅持祖輩的堅持纔是硬道理,一手棺材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穿過了幾條巷子,來到了趙家大門前,面對着守門樹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早在很久的時候,父母沒有死的時候,自己很小的時候,父母就給自己定了一門親事。
也不知道父母是怎麼搭上這條線的,能夠讓自己和趙家殿堂級的千金定親。
不過自從父母死後,雙方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僵硬不堪,反正不怎麼認賬了。
但是棺無材在十年裡自己掙了一點錢或者抓到了一些珍貴大補的野味,都是統統往趙家送,一直在堅持,就算不能成了這門親事,但是父母的交代還是要遵守。
所以,過去十年了,父母的交代也完成了,送了這一次以後都不會送了,真正的會與這個村子隔絕,不相來往。
話說趙家也不是很富有,一家老小共六人,爺爺奶奶也是古稀有餘。
老趙也是從十年前一病不起,婆娘長的也是狗尾草的級別,風一吹就到處擺。
也虧那個兒子爭氣,一手攬下種莊稼的活,一家子也不至於愁吃。
那個趙千金棺無材是知道的,也看到過,長的那個美,都說不出口了。
傳說她在讀大學,由於成績很好,學校給了她不少補貼金,所以這兩年趙家也奔康了。
但是棺無材爲棺十年,賣的棺材本也不少,有時賣的野味也賺不少錢。
都是送到趙家手裡的,給老趙治病,不然老趙那兒子一個人哪裡可以養活這麼幾個沒有勞動力的人。
棺無材甩了甩腦袋,拋去雜念,最終沒有走進趙家的大門,只把那些補品放在了門檻邊,獨自離去。
對於父母的親事想法,棺無材是知道的,還不是想讓自己早點生個兒子出來,不然三十歲死的時候連個鍾都沒有留下。
不過,現在要想趙千金給自己留個種,無疑是棺材裡掏老本,掏不出一點屍。
棺無材走了之後不久,趙家走出來了一個靈秀的女孩子,很是美麗,一看就是趙千金本人了。
她一束樸素的農家女孩妝,秀髮把那張瓜子臉襯托的燦不勝收。
看到門口的東西,她的臉色變了變,追了出去。
棺無材剛剛走到村中的一條溪流邊,就聽到趙千金的呼喊聲。
好像馬蹄聲慌亂,聽在耳裡卻是那麼的動聽,就連從來很少說話的棺無材都忍不住顫抖。
棺無材回頭看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
趙千金說不出什麼表情,看到他清秀蒼白的臉龐,心中不禁嘆了一口氣,你爲什麼是做棺材的?
“棺無材,以後你都不用來送東西了。”她隔着他有點距離,目測道。
棺無材心中一震,轉過頭去,淌過溪流,重重的說了一字,“好!”
不知道爲什麼,趙千金看到那件洗黃的衣裳背影,鼻尖有點小酸處。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自己和他的親事也不重要了,爸爸的病已經慢慢的好起來了。
“棺無材,我爸爸的病快要好了,他讓我感謝你這十年來你送的那些補品和藥材。”
趙千金在溪流這邊,踮起腳尖喊:“還有,我五天過後就要嫁人了,希望你能來看一看,雖然你是個做棺材的——”
棺無材聽到她要嫁人的時候,頓住了,回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爲什麼!”
趙千金看到那種面無表情,嚇了一跳,硬着皮頭說:“因爲你父母親都死了,所以那門親事就不算數了。”
“呵!”棺無材突然笑了,轉身再沒有說什麼。
趙千金也走了,跺了跺腳,兩個是那麼的決絕,這一天是風是水 展開了兩條寂寞的路。
路上的棺無材自嘲不已,爹媽死的早就是不好,把自己的兒子給坑了,你要想有種,你未來兒媳婦倒是給別人留種去了。
罷了罷了,最多棺家在這一代給葬送,我也就不搞出下一代禍害了,反正也是三十歲死。
棺無材倒是想開了,不就一個趙千金,還有無數個趙趙趙趙趙趙趙千金等着我給她做棺材。
到時候拿棺材去提親,能找到一個算一個了,隨便留個種就行。
棺無材拆開那包煙,拿出一盒火柴點燃,緊了緊腰間的砍柴刀,步伐邁的更快了。
因爲賣出一副棺材了,必須砍樹回來重新制作一副棺材補充。
這時,耳邊響起了鞭炮聲,噼裡啪啦的不絕入耳。
棺無材知道村民在給活寡婦舉行入棺祭了,料定明天就會有人通知自己給她選一塊風水寶地。
做棺材的樹很有講究,棺無材必須去石山深處砍,那裡一般人是不敢踏足的。
棺無材途徑活寡婦房子的時候,就看到許多的村民在門外給她往棺材裡送,響起了鳴鑼聲。
村子裡有幾名老和尚,是專業弄這些名堂的,一鑼響起就有一聲高呼。
“天地有棺,八墓死人,入棺咯……!”
這個聲音一響就要十多分鐘,棺材不經意間看到了活寡婦死去的面色。
只見活寡婦面目不同他人,別的都是蒼白僵硬,毫無血色,一看就能讓人恐懼。
但是她的面目死後有點紅潤,似乎還有彈性,絕對不是喝農藥死那麼簡單。
棺無材臉色大變,心中莫名的有一種焦急緊迫感。
他看去活寡婦的房子上空,隱隱有種陰氣籠罩,遲遲得不到散開。
棺無材掐指一算,頓知此處煞氣環繞,陰氣陣陣,有魂魄在作祟。
扔掉了菸頭,他死命的朝那裡走去,大喝道:“且慢入棺,此人必須厚葬!”
擡屍體的幾個村民本就有點害怕,被這一聲吼的,差點扔掉屍體就跑。
活寡婦的丈夫也在一邊,和村裡的老和尚說着事,他看棺無材說出此語,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是爲何,你做的棺材不就等於厚葬了麼?”
棺無材走到他身邊,搖了搖頭,“雖然我的手藝高超,但是你婆娘的煞氣很重,此棺已不能容她!”
活寡婦的丈夫叫張大炮,是村裡百裡挑一的務農能手,正因娶了個老婆嘴巴罵人厲害,大家都叫他老婆活寡婦。
張大炮完全不懂這些,看向三個老和尚,求解答。
老和尚們叫擡屍體的村民放了下來,嘆息道:“此等已超出我們管轄的範圍,和尚只能超度誦經而已!”
棺無材拍了拍自己做的棺材,來到了死去的活寡婦身邊,說:“叔,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給你指明出來。”
張大炮同樣來到妻子身邊,點頭道:“如果無材老弟話說屬實,我就算砸鍋賣鐵都要舉行厚葬。”
“不可!”老和尚急忙喊道,“八墓村早有先輩規定,婦女絕對不能舉行厚葬!”
“如若不厚葬此人,埋下十日後,村中必定還會有人死!”棺無材起身說的斬釘截鐵。
另一名老和尚笑了笑,提鑼敲了一下,咣噹震天。
“生死乃人之常事,棺無材你何必拘泥,想要破壞先輩的規定。”
“對對對,”另一名老和尚連是點頭三聲,附和道:十年之前,棺無材你父母身死,我們竭盡全力超度,因爲他們一生短暫,爲村子貢獻太多。”
“可是,你可曾見你母親入葬時是厚葬?還不是他們自己所做的棺材埋己身。”
“這和我父母有何關係!”棺無材爆喝,“你們這些倚老賣老的和尚,要再講我父母之事,明天我就搬一副棺材送你家去!”
和尚們臉色大變,齊刷刷看向怒氣橫生的棺無材,第一位老和尚硬着皮頭大罵:“好你個棺無材,這十年了村民幫襯你不少,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如果感覺不到恐怖,感覺不到幻想,儘可能的收藏起來,你會發現,在牀底,晚上的時候,會有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