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掛職期滿了,按照縣裡的要求,所有的掛職幹部都要返回原崗位,並寫出述職報告。
這一年裡,柳鎮金屬製品廠發展迅猛,已成爲全縣第一納稅大戶。柳全功成名就,不但是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還被選爲了全國人大代表。
張明意識到柳全能當上全國人大代表,是一個意味深長的信號。它標誌着企業家在政治生活中擁有了話語權,成爲了一種新興的政治力量。
不能小看柳全的能量,要知道全縣只有一個全國人大代表,全地區也只有四個,柳全現在成了能和地委書記、省委書記說上話的權威了。自從他當上全國人大代表的那一天起,中江縣的政治格局就有了某種程度的改變。說白了,柳全現在能在官員的任免上打打招呼了了。縣委書記對他都要禮讓三分了。
於是有靈通人士開始走起柳全的門路來了。比如柳鎮的鎮委書記任滿後就靠柳全打招呼跑關係當上了交通局局長。
這樣一來,柳全就逐步有了一點“土皇帝”的味道了。以前他在柳鎮的鎮委書記面前是地地道道的下級,現在鎮委書記開始在他面前唯唯諾諾了。因爲他能影響鎮委書記的前途。
這個局面的形成對張明是有利的。柳全對張明欣賞有加,他很想將張明留下,在一次晚宴後,他對張明說:“企業現在正醞釀着上市,只要你留下來,我包你成爲百萬富翁!”
張明說:“忠心祝願柳廠長心想事成,但是我最初的志向是走仕途,暫時還沒有轉型的打算!如果哪天我決定不走仕途了,我一定率先投奔您!”
柳全說:“沒關係!人各有志,不可勉強啊!對下一階段的工作有什麼意向?我一定盡力幫助你!”
張明不想當什麼政研室主任,很想挪動挪動。按照慣例,他可以有三種走向:一是去當鄉鎮黨委書記,二是到縣屬各局去當局長。從級別上講,這兩種都是平調,但是從實權角度講,是從閒職轉到了“肥缺”。人民羣衆和官員都有一個共同的認識,管的人多,管的事多,管的錢多,就是好職位。依照這個標準,同樣是鎮委書記或局長,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因此,“三多型”的的職位對幹部們都有一種天然的向心力。第三種就是上調了,可以到上一級的職能部門裡當個副縣級的幹部,也可以到旁的縣裡當副縣長。能有這種官運的人是罕見的。
張明不想在鄉鎮裡任職,在鄉鎮裡當一把手要有六分正氣,三分霸氣,一分匪氣,而他自己是一個儒將,不適合幹這種太基層的工作。更主要的是,如果一個幹部在基層呆的時間長了,就很難再躋身於高層了。後兩種纔是他可以接受的選擇。
柳全說:“副縣級我暫時還幫不上忙啊!不過,要是想在本縣挪動挪動我倒是可以幫着活動一下.你最想當什麼局的局長?公安局,財政局,還是稅務局?”
這幾個局都是“油水”很重的局,也是許多幹部削尖腦袋想去的地方。搞個一兩屆,貪一點,盆滿鉢滿,再不濟也可以把腰包搞得鼓鼓的。但張明目前關注的並不是“油水”。他記起自己剛參加工作時曾規劃過要在三十歲時當上教育局長,就說:“如果您肯幫忙,我想去當教育局長!”
柳全辦事喜歡雷厲風行,他當即就撥通了市委書記馬一鳴的電話,高度評價了張明在柳鎮金屬製品廠的表現和貢獻,並推薦張明當教育局長:“張明同志的確是能力出衆啊!我是非常想留住他爲企業效力的,可惜沒留住。現在掛職期滿了,要回政研室了。我個人認爲他是個實幹型的人才,呆在那裡研究學問有點浪費。他當過教師,能不能給他個機會,安排他當教育局長?
馬一鳴對柳全插手幹部任命很是反感,但又不想得罪他,只好敷衍道:“你的意見我們一定作重要參考。張明很有才,也很有能力,這樣的年輕幹部,只要有機會,我們一定要提拔!”
柳全對張明說:“馬書記的回答很含糊!今天只是給他一個初步印象,過幾天等他來求我時,我再強化一次,爭取把這個事情搞落實!”
柳全是搞企業的,什麼事情都喜歡把他搞成交易。
過段時間後,馬一鳴果然有事求到了柳全。中江農機廠因經營不善,已面臨着倒閉。農機廠有職工兩百多人,一旦倒閉,將會面臨很嚴重的社會問題。縣委的意思是找一個有實力的廠兼併它,爲縣委減負,爲社會減負,也讓企業得一點實惠,實現雙贏。
縱觀中江縣,既有必要又有能力兼併農機廠的廠家只要柳鎮金屬製品廠。縣政府幾次派人來協商,都被柳全推了。他在等着一個人的到來。
這個人就是馬一鳴。
馬一鳴從政多年,自然知道柳全的心理。他主動提起了關於張明的話題,承諾提拔張明爲教育局長。柳全才答應了兼併農機廠的要求。
不過馬一鳴打了一個伏筆。說:“別的我不擔心,只擔心他的年齡太輕。這麼年輕就獨當一面,我擔心難以服衆啊!”
張明知道這件事還沒有定好,搞不好要黃。柳全雖然貴爲全國人大代表,但也不能指揮縣委書記。爲了穩妥牢靠,他就給行署楊專員打了電話,,將情況介紹給了楊專員。
楊書記當時沒表態,只說看看再說吧。
張明聽了很不舒服,就催張惠給楊專員打電話。乾女兒出馬,效果自然不同。馬書記說:“叫張明不要急嘛!任何事情都有個過程的。我們做領導的,對下面的官員任免橫加干預影響不大好的。我會想辦法的。”
過了幾天,楊專員忽然來到中江縣搞調研,其間和馬書記多次談到了“要解放思想,大膽選拔年輕幹部”。後來又很隨意地問了問張明的情況。他說:“張明不錯!但是還需要鍛鍊!你們一定要對他嚴格要求。不要因爲他曾經是我的秘書,就對他放低要求。該批評的時候,就一定要嚴肅批評。我這個人是不護短的。”
馬一鳴當然明白楊專員的用意。他是在暗示自己提拔張明啊!高層次的領導與下面的領導的區別就在於,他們很含蓄,不喜歡明說,言行的用意靠下級去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