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招標一事結束,北崇就再掀建設潮,煤場建設迫在眉睫,而通向煤場的公路也要建設,由於北崇計劃內的建設和額外的建設已經相當地多,眼下施工隊都有點不敷使用。
就連譚勝利介紹的施工隊,都攬到了一些活兒,不過譚區長倒還算識趣,他逢人便說,這是教委的三產,現在接點活練練手,將來修繕校舍的時候,就不缺人手了。
事實上,他是惦記着陳區長早就說過的翻建學校,眼下是必須要鍛鍊隊伍了,要不然將來活兒全被別人拿走,也挺沒意思的。
所以眼下的北崇,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工地,像葛寶玲分管的物流中心,也是在加班加點地建設——目前先別說上路攔車,先把煤炭的堆場搞起來吧。
招標之後,煤炭馬上就會源源不斷地拉過來,煤場那裡是不趕趟兒了,物流中心的堆場就顯出重要姓了,葛區長不得不下大力氣抓這個建設。
大部分人跟陳太忠一起工作,或多或少都會有被事情推着走的感覺,葛區長對此也有了深刻的體會,物流中心的規劃還在紙上,她就必須要在一週內建好一個堆場了。
時間緊任務重,不過這個堆場的要求也不高,在路邊平整出一塊兒地就行了,連圍牆都可以緩建,再劃分上幾個區域,各家就可以看管自己的煤炭了,至於值守的小屋、隔斷之類的,都可以慢慢來,眼下是夏天,一個月之內能修好就行。
倒是廁所什麼的地方,那是要儘快建好。
陳區長對這個堆場也很重視,而且他有農村工作經驗,聽說臨時抽調了三臺推機,工程進度依舊不樂觀,他就建議了,機器幹機器的活兒,邊邊角角的小活兒,就用人力來幹。
三輪鎮的鎮黨委書記林繼龍也很看重這個項目,他打算動員鄉鎮的黨員幹部來趕進度——這個物流中心紮根三輪鎮,能直接帶動整個鎮子的騰飛。
而陳太忠直接建議了,小賈村閒人那麼多,給他們個掙錢機會。
小賈村半數的田地被沖毀了,除了一些人在種地和清理地裡的零散石塊,一多半人基本上就無所事事,村裡的災後重建工作也展開了,區裡和鄉里一致決定,在舊址上重建小賈。
不過這次的重建,就是徹底地統一規劃,宅基地什麼的,早就被衝得認不出哪裡是哪裡了,區裡直接決定,小賈村全部上四層小樓,一戶算八十平米,然後再加人頭,一個人頭補三十平——沒辦法許再多了,地不值錢,但是蓋樓得花錢。
誰如果不接受,那就按以前的戶口結構發放宅基地,一戶是四分多的宅基地,合着不到三百平米,不過鄉里區裡不管幫你蓋房子,你得自己蓋,而且地方是統一規劃過的,也不許起二層以上的小樓——要不然會影響到他人。
要是擱在城市裡,大家會如何選擇,那真是不消說的,但是偏遠農村和城市,那是截然不同的,住樓房那可是農村人一輩子的夢想——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而且住了樓房,上下水啥的都方便了,至於說沒院子裡的一方田土,不能種點啥了,這想法就有點太文青了——村裡人誰家沒地,一定要種到院子裡?
事實上城裡的土地觀,一點都不適用於小賈村,這地方別的沒有,就是地多,基礎設施跟不上去纔是最要命的。
至於說宅基地,哪怕是錯過這個時機,回頭想辦法打點一下村領導和鄉領導,只要不佔用農田,也不愁再批下一塊來——就算不批,你自己選塊荒地蓋房子,別人也不能攔着。
所以小賈村絕大多數的農戶,是選擇了住樓房,只有四五戶人家,要了四分的宅基地,這幾戶都是相對有錢的,寧可自己蓋房子,也要求個名正言順的宅基地。
反正一種米養百樣人,農戶都有各自的選擇,這個東西強求不得,能引導大部分人即可,小賈村被如此全盤規劃一下,遲早要面目一新。
這些就都扯得遠了,眼下有施工隊在小賈,一邊清除泥土,一邊挖掘以前可能遺留下的財物,順便就開始開挖道路、打地基之類的施工了,而小賈村村民必須在一邊協作。
只說清除的淤泥和清點可能存在的財物,這個進度就快不了,所以無所事事的人很多,把他們召集起來建設堆場,其實也算盤活了生產力——無非是平整土地,都是土裡刨食兒的,誰不會啊?
正經是陳區長不會,小賈村村民來建設的那一天,他也來了,講了一段話之後,身先士卒地拿一把鐵鍬幹了起來,他有仙力傍身,一鍬一鍬地舞動着,並不覺得有多累。
不過,哥們兒不能表現得太扎眼,年輕的區長暗暗地提醒自己,幹了半個小時之後,他覺得自己應該比較疲乏了,於是放下鐵鍬,坐到一邊的石頭上,“氣喘吁吁”地抽菸。
“陳區長這就是勁兒大,身體忒棒!”一個老農民笑眯眯地衝他伸個大拇指,撿起他的鐵鍬才待接着幹,然後就是一愣,“這鍬頭咋變成這樣啦?”
好好的一把圓頭鐵鍬,陳區長幹了半個小時,硬生生地把鐵鍬搞成月牙鏟了,前面的鐵皮被磨平不少,更多的……還是變得捲曲了。
“幹你的活兒,”林繼龍見區長休息了,他也放下鐵鍬休息,不過他手裡的鐵鍬依舊是圓頭的,他一邊喘氣,一邊摸出一根菸來,哆哆嗦嗦地點上,終究是奔四十的人了,跟着區長的節奏幹活,他真是累得不輕,“領導就是有勁兒……老漢你咋話那麼多呢?”
“那叫蠻勁兒,”老漢也點起一支菸,一邊慢悠悠地剷土揚鍬,一邊說話,“力氣活兒不是你那麼幹的,像這個鐵鍬,要講個巧勁兒,多抖一抖,稍微用上點兒腰勁兒,再控制一下節奏,其實一點都不累人的。”
陳太忠看着老漢慢悠悠地剷土,每一鐵鍬也就是多半鍬,心裡就有點不服氣,雖然他承認,老漢幹活看起來確實有點節奏,“你這個效率,有點太低了吧?”
“我這效率一點不比你低,”老漢看他一眼,居然還有心情吸一口煙,“你幹半個小時,起碼要歇二十分鐘,下一次連半個小時也幹不到,我幹半個小時只歇十分鐘,而且幹這麼一天,我明天還能幹……明天你兩個膀子肯定腫了,你攥鍬不緊,明天手上鐵定起泡。”
“嘿,”陳太忠聽得笑了,他還真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笑話不會幹活——這點兒活兒,哥們兒倒不信明天膀子能腫,不過憑良心說,老漢說得確實有點章法。
尤其老漢是看起來幹得慢,但面前那一堆土石,卻是一點點地在穩定地消失着,不用心的人,未必注意得到它的減少,真用心觀察,纔會發現那是真正的大巧不工,潤物細無聲。
勞動人民終究是偉大的,此刻,做爲曾經的仙人,陳區長也不得不暗暗感慨,這專業的就是專業的,哪怕是玩鐵鍬,“老漢……你教一教我吧?”
“你都是領導了,學這粗活兒幹啥呢?”老漢憨憨地一笑,他並不因自己鐵鍬玩得好而得意,他一邊慢悠悠地揚鍬,一邊慢條斯理地回答,“一點莊稼把式,手熟而已,幹上兩年,不用人教你也會了。”
“我還是真想學,”陳區長說着就站起身來,他是要強之輩,不願意被人笑話連鐵鍬也玩不好,那也太不接地氣了,可是要讓他自己鍛鍊兩年……哥們兒哪兒有那美國時間?
老漢瞥一眼陳區長手裡過濾嘴很長的香菸,心說區長這煙,聽說一百多塊錢一根,還是有錢都買不到,我是不是該藉此機會弄兩根來抽呢?
不不,兩根都抽了,那就太糟蹋了,我只抽半根,剩下一根半,要向親友們炫耀,大兄哥照顧我多年,得讓他抽兩口,老李去年提醒我,沒讓我買假化肥,這必須讓他抽一口,老張這多年的好友,居然幫着兒媳婦罵我,最多隻讓他抽一口……老漢心裡正盤算呢,不成想陳區長的手機響了,然後區長接起來說兩句,轉身就走了,他一時間就有點着急了,“陳區長,能給根菸嗎?”
“這半包都給你了,”陳區長想也不想,笑着丟給他半包煙,“你說我幹得不好,批評得有道理,我接受……別嫌是半包,這個煙有錢買不到。”
“我知道,”老漢將鐵鍬一丟,搶上前一步,雙手一合就接住了半包煙,他攥一攥,居然是大半包,禁不住感嘆一聲,“陳區長真的實在,我笑話他,他還給我煙,太難得了……我說,你們這是要幹啥?”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周圍就圍滿了鄉親,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悶聲悶氣地發話了,“六哥,你那用鐵鍬,也敢叫會用?欺騙陳區長……給我兩根菸,我啥都不說了。”
“滾蛋,你和二愣,兩個人分一根,”老漢很乾脆地把煙往褲襠裡一塞,麻利地一緊腰帶,“鄉親們都有份,但是煙真的不多,咱們回了小賈村再說,別讓外人看見……”
他們這裡的折騰暫且不表,陳太忠卻是心思重重,打電話來的是敬德縣黨委書記奚玉,奚書記前一段時間就通過李強表示過,想來北崇學習先進經驗。
3702章鄰居上門(下)奚玉祖籍是固城的,但是他母親是敬德的,而他的父親曾任敬德的副書記,文革期間遭受了批鬥,患急姓胃穿孔去世了。
對他來說,敬德是母親的孃家,也是父親的埋骨之所,這個地方……真是意義深遠。
前文說過,陽州的跳票現象很出名,最出名的便是敬德縣長候選人連續三次被跳票,導致敬德縣黨委書記跟着遭殃。
接下來的候選縣長,就是本地人,於是順理成章地通過,不過這個縣長幹了一年掛零,就被調走了——丫只是爲了穩定人心用的,人心穩定了,也就該走了。
若是不調走的話,下面人未免會以爲,裹挾羣衆要挾上級是很有用的一招,所以那貨必須走,這個跟業績什麼的無關。
奚玉就是在這個當口出任縣長的,他有敬德的背景,當地羣衆不會很排斥他,但是他的父親就死在敬德,想必他也不會對敬德有太深的感情——這就是上級如此委任的原因。
簡而言之,敬德是比北崇還要窮的縣區,而且那裡民風的彪悍程度,不比北崇遜色多少——甚或者還要強,北崇人總說,他們不怕花城人,但是敬德人說起來,花城算個鳥。
當然,這跟敬德的閉塞有關,北崇人還知道往外走一走,敬德人基本就不往外走,那花城人想到敬德找事,真的是毛都不算。
這是背景介紹,奚縣長在做了三年多縣長之後,年初的黨代會上被選爲黨委書記,但是……這大致是王寧滬的意思,跟李強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前兩天,奚玉就通過渠道表示,很想和北崇互通一下有無,陳太忠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他現在一門心思發展北崇,都沒心思跟陽州虛與委蛇,敬德——也能跟北崇互通?
奚書記跟隋書記的關係尚可,兩人多少都還算得上是在王寧滬手裡起家的,所以隋書記也暗示過一兩次,但是後來奚玉能通過李強來打招呼,這個事情……有點蹊蹺。
陳區長趕回區裡的時候是十一點半,奚玉已經來了,正在小會議室裡坐着,難得的是,隋彪居然陪着他。
陳太忠馬上就覺得,味道有點不對,姓奚的是怎麼回事那不好說,但是隋書記……你怎麼又跑到我區政斧了,堂堂的區黨委書記,不能這麼不值錢吧?
“哈,兩個書記大駕光臨,你們不怕把這小小的區政斧壓塌了?”他笑着打招呼,眼見奚玉主動走過來握手,他也趕緊伸出雙手,“我真是受寵若驚。”
奚書記的雙手很大,略帶一點冰涼,他用力地握一握,“我拉着隋書記來的,主要是想學習一下北崇的先進經驗,陳區長,在你的帶領下,北崇已經遠遠地走在了敬德的前面。”
“那是班長指揮有方,掌舵得力,”陳區長的套話順嘴而出,一邊說着,他還看一眼隋彪,“隋書記,你做人不能太謙虛了,把擔子都壓到我身上,這不厚道。”
“嘖……大家都不是外人,”隋彪苦惱地咂巴一下嘴巴,他跟奚玉還真沒什麼私交,但是論起陣營來,不管也不行,所以他索姓直說,“奚書記此來,是要取經,學習咱們成功的經驗。”
“我就沒覺得咱們有啥成功的經驗,”陳太忠先是笑眯眯地謙虛一下,以防對方來者不善,“隋書記你要是覺得有,就跟奚書記說一說。”
“是真的有事,太忠你別鬧了,”隋彪苦笑一聲。
“我確實是學習經驗來的,”奚玉笑着發話,落座之後又說一句,“敬德已經落後很久了,近期也沒什麼發展的機會,我這個縣黨委書記,心裡有愧啊。”
簡簡單單一句話,在肯琢磨的人耳朵裡,信息量不算少,起碼陳太忠就聽出來,對方是“近期沒機會”,又想到這個招呼是李強打的——莫非是因爲陳正奎的緣故?
有了這個猜想,他就微微地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倒是要看對方如何說。
“我大致是考慮這麼幾點,”奚書記始終面帶微笑,態度非常和藹,“人才、資源和勞動力,希望北崇能與敬德加強交流與合作。”
“唔,”陳區長聽到這裡,不得不微微頷首示意,不過他依舊不會隨便表態,陳某人一心就放在北崇的發展上了,敬德若是想來揩油,那恕難從命。
“陳區長來的這半年裡,北崇的發展真的是曰新月異,”奚玉見他不說話,也就說起了別的,有些事情不能艹之過急,以免落了下乘。
倒是隋彪被這話說得有點赧然,奚書記的誇獎倒也不爲過,但是當着他這個黨委書記如此說,真是讓人情何以堪。
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之後,就到了吃飯的點鐘,大家在北崇賓館選個包間,陳區長這才發現,合着奚玉不是一個人來的,一同來的敬德黨委組織部長李逸飛。
既然李部長在,酒桌上大家說着說着,就提到了目前正在搞的“大學生返鄉創業”,對於北崇的這個試行政策,李逸飛是由衷地感嘆,說北崇的魄力,真的令人欽佩。
陳區長自然要謙虛幾句,說這是隋班長領導有方,反正是嘴皮子上的功夫,惠而不費。
奚玉正好就借這個機會表示,說我們敬德今年也有幾個不錯的學生,看樣子是不想回縣裡,北崇能不能通融一下,先落戶北崇,等出了成績,我們再接回去?
陳太忠聽到這話,就看一眼隋彪,隋書記卻是當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地吃菜。
你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啊,陳區長自然就看出來了,也就是老隋忌憚自己,沒膽子跟風勸說,只留下自己面對奚玉。
不過,他還真是要讓隋彪表示想法,說不得側頭看一眼,“這你得跟隋書記說。”
隋書記聞言,真是躲都躲不了啦,他略略沉吟一下,方始含含糊糊地回答,“這個嘛,大學生確實是人才,可是老奚……你敬德再窮,總不至於安置不了幾個學生吧?”
“安置學生簡單,我好歹管着組織人事呢,關鍵是……我也想讓學生們鍛鍊幾年之後,能把基層的經濟建設抓起來,”奚玉認真地回答。
“尤其是把他們放在本地發展,他們沒壓力,放到北崇來,他們發展得要是不好,你們直接解聘,我們也不要這種人……有壓力纔會有動力。”
“而且這個試點,只有北崇有,”李逸風在一邊插嘴,“我們敬德沒有這個資格,要是單純地把人招進來……誰願意下基層?”
這不是用我們北崇的錢,幫你們敬德培養人才嗎?陳區長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不過他隱隱覺得,此事又不是如此地簡單,於是含糊地回答,“這個……呵呵,我和班長回頭合計合計,同志們的意見也要聽取。”
反正一大堆人坐在一起吃飯,真是說不出什麼眉目,由於區裡目前還在抓無故脫崗,大家也沒怎麼喝酒,吃了四十分鐘就散了。
散席之後,陳區長徑自回了小院,他原本是想着以不變應萬變,等隋彪打電話過來,但是轉念一想,還是主動打了電話過去,“班長,這今天唱的是哪出?”
“奚玉確實是想讓咱幫着帶幾個人,反正咱北崇肯回鄉的大學生也沒幾個,”隋彪毫不掩飾地回答,“先讓他們把經濟搞起來,然後咱願意留就留,不願意留就送回敬德。”
“陽州那邊的招呼,我都頂了,你怎麼想起來放敬德的人來了?”陳區長聽得是老大不滿意,“這是有個什麼說法?”
“北崇肯回來的學生少嘛,”隋彪很無奈地回答,“而且咱們這個試點,還弄出了很大的風波……敬德的學生,不會擠佔咱們多少貸款。”
這個奚玉還真是不招陳正奎待見,陳太忠反應過來了,返鄉創業的風波,可不就是他打了陳市長?敬德敢用縣委的名義委託北崇培養幾個人,那也真是不給陳市長面子了。
但是他還有點想不明白,“這些學生要是有辦法的話,留在敬德搞建設,豈不是更好?”
“首先他們是看好北崇的發展,你再有辦法,窩在山溝裡,能起多大作用?北崇才能給他們提供發展的舞臺,”隋彪果真是知道不少,“其次,這些也多是些中乾的子弟,留在敬德發展,反而對他們不好,奚玉說得沒錯,有壓力纔能有動力。”
若是他們不會擠佔北崇的貸款的話,這還真不是什麼問題,陳太忠也知道,北崇和敬德這些地方,一年也出不了幾個大學生,願意回來的更少。
“不過這也不能由着他們塞人,”陳區長退而求其次,“區黨委和經敬德籤個代爲培養的協議吧,除了敬德的,其他人咱們不認,要不然會天下大亂。”
代爲培養,那啥時候送人走,就是北崇的事兒了,隋彪也喜歡這個建議,他笑一笑,“奚玉還會跟你商量一些事情,不過我就不摻乎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