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置換方案與反對
八月中旬,嚴寧一連跑了幾個鄉鎮,主要對鄉鎮中小學校舍改造工程進行驗收。本着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觀點,嚴寧在榆林有限的資金中擠出了一百六十萬,對已經成爲危房的五個鄉鎮中小學重新進行修繕。看着明亮的教室、整齊的桌椅和孩子們天真無瑕的笑臉,嚴寧覺得這個錢花得很值。
“縣長,縣委辦來了電話,下午兩點召開常委會,討論與湯山置業集團在工業園區進行資產置換的方案……”從鄉下轉了一大圈,炎熱的天氣,坑窪不平的公路,使得嚴寧臉上,脖子上布上了一層細細地灰塵,直讓嚴寧感覺膩乎乎的不舒服。剛剛洗過臉,王一飛就跑了過來。
在得到周賓的提點以後,嚴寧改變了對資產置換主體的選擇,把主要精力投放到那些偏向於實體開發的大型建設公司。經過半個多月的聯繫,在方老闆的介紹下,嚴寧與京城湯山置業公司達成了初步意向協議。京城湯山置業公司的規模不是很大,但是它的母公司卻是建設部下屬的三產公司恆大建設集團。恆大建設集團成立於改革開放之初,全國上下大舉興辦第三產業的輝煌時期。由於是中央部委的下屬企業,恆大集團靠着大樹好乘涼,不過十幾年的時間就發展成了京城建築開發企業中的翹楚,在全國建築領域都佔有一席之地。
榆林的工業園區項目不過幾個億的基礎建設,對於恆大建設集團根本就是一個看不過眼的小項目,就是對湯山置業公司來說,工期爲兩年的基礎建設,也實在沒什麼油水。不過,嚴寧提出的以土地換基礎建設的資產置換方案倒是引起了湯山置業公司總經理程宏的興趣。程宏畢業於江寧省杭城大學,學的就是土木工程。但是江寧地區資本活躍,商業繁榮,江寧人更是以其獨特精打細算聞名於全國,擅於在小生意中尋找大商機,被外省人戲稱爲在孃胎裡就會做生意。這個程宏總經理也同樣繼承了江寧人的優點,骨子裡透着一股子精明,看到嚴寧的資產置換方案以後,立刻在肚子裡盤算了起來。
大型的商業樓盤開發,動輒幾億、十幾億,甚至幾十億都沒有什麼稀奇的。但是恆大集團成立於京城,守着部委這棵大樹好乘涼,主要的建設活動也紮根於京城。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隨着經濟的發展,大大小小的建築開發企業有如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更有越來越多的外省大型建築企業到京城搶淺登陸。這些企業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斷搶佔京城建築市場分額,嚴重擠壓了京城建築市場的生存空間,連帶着恆大集團這種部委直屬的大型建築企業都有吃不飽的危險。
因此,恆大集團下屬的子公司湯山置業公司雖然架子還在,但發展的前景卻是舉步維堅。作爲公司的負責人,習慣於精打細算的程宏早就對公司的發展做出了佈署,屏棄了以往那種貪大求全的發展之路,有心將企業拉出去,放眼全國,搶佔二三線城市市場,多點開花,在小項目中賺取利潤。而恰恰這個時候,嚴寧的資產置換方案擺到了程宏的桌子上,讓他的眼晴不由的一亮。
按照程宏的盤算,選擇同榆林合作主要有三點好處。一是可以以榆林爲落腳點進駐北江,通過資產置換的項目站穩腳跟。二是以榆林爲跳板,憑藉自身雄厚的資金技術率先搶佔雙江這樣的二、三線城市的建築開發市場;三是嚴寧的資產置換方案雖然企業前期投入大,週期長,但後期的收益也同樣豐厚,若是能在縣城裡開發一片樓盤,那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正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程宏在仔細盤算之後,將榆林以工業園區一成土地的開發置換方案縮減成了七分,相差的三分土地從榆林縣城裡補足並深入開發。這個打算主要是縮短企業的投資週期,減少企業投資風險,同時更有利於集中資金技術搶佔北江市場。對榆林來說,對嚴寧來說也是好壞參半。好的是總算有一家正規的公司有了投資意向,再有就是湯山公司大規模開發商品房市場,可以加快榆林城市進程。壞的是作爲置換開發的土地出讓金、拆遷戶補償都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工業園區搞不起來,絕對會讓榆林縣政府背上沉重的包袱,這對於當前榆林舉步唯艱的財政狀況來說可是一個比較大的難題。
雖然嚴寧堅信榆林工業園區一定會搞起來,但如此大的決策事項仍讓嚴寧舉棋不定。在榆林當前的政治環境中,嚴寧和錢立運主導了榆林發展方向,但並不是說可以由着兩人的性子胡來。若是真有個閃失,不說左右搖擺的徐軍、不說蟄伏起來的鄭援朝,不說態度不明的姜遠達,就是正直剛強的李忠庭也會強烈的提出反對意見,畢竟如此重大的決策關係着榆林四十萬百姓的福祉,出了問題就是大問題,絕對會把榆林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由不得嚴寧不小心謹慎。
“……這個方案是不是風險大了些,若是工業園區搞不成規模,單單支付開發地塊的土地出金可就要把榆林的家底都敗光了,何況還有大批的動遷戶要安置。這個方案可是有些欠妥當啊……”材料發了下去,每一位常委的表情都很複雜,徐軍擰着眉毛不停地在材料上划着線;鄭援朝撇着嘴低頭不語,姜遠達的嘴脣哆哆嗦嗦想要發表意見,卻又顧慮重重,不想成爲出頭鳥;李忠庭看過材料後則直起了身子看着嚴寧,帶着幾分疑惑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徐軍幾個人誰也沒想到最先提出意見的居然是一向和錢立運、嚴寧穿一條褲子的李忠庭。嚴寧提議,李忠庭反對,這似乎有好戲要看了,幾個人都興致滿滿地坐直了身子,期待着事情的發展,並決定適時拋出自己的想法,削削嚴寧的面子,打擊打擊他的猛烈勢頭也是好的嗎。
“徐書記怎麼看這個方案……”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方案會引發書記之間的爭議,錢立運不爲所動的一扭頭,看向了坐在自己右側的徐軍,面帶笑容親切地詢問着。
“哎呀,錢書記,說實話,嚴寧縣長髮展經濟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矚的,這也是當時我爲什麼支持嚴縣長要繼續推進工業園區建設的原因,我堅信經過一屆,兩屆,甚至三屆四屆領導班子的共同努力,榆林工業園區一定能在全省佔據一席之地。但是這份置換方案建立在假設之上,步子邁的有些大了。有了閃失,我們可就成了榆林的罪人了……”對上錢立運微笑的眼神,徐軍的心猛的一緊,不由得想到這會不會是錢立運和嚴寧要排除異已,讓李忠庭當託,要給自己和鄭援朝下套呢。不過這個想法在徐軍的腦子裡轉瞬即逝,書記和縣長好的穿一條褲子,一二把手要合力排擠哪位副手,有的是辦法,犯不上拐出這麼大的一個彎來。所以,對這個置換方案咱還是憑心而論就是。
“援朝書記、遠達書記也提提想法……”徐軍的話還算中懇,錢立運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把目光又轉向了鄭援朝和姜遠達,擺明了每個人都必須拿出一個意見來。
“那我就先說說……”鄭援朝擡頭給了姜遠一個鼓勵的微笑,示意姜遠達先說。姜遠達自從到了榆林以後,無論是以前徐東昇主政也好,還是現在錢立運主政也好,始終左右不搭,跟誰也不近,守着自己的農業工作任勞任怨,但凡決策就舉手盲從,從不發出自己的聲音,擺明了要當透明人。這一次被錢立運點了名,姜遠達猶豫了一下,知道推脫不過了,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
“錢書記、嚴縣長,各位同志,從我個人的理解,我不太贊成這份置換方案。前段日子,工業園區的農田補償,棚戶區動遷已經將榆林的財政掏空了,我們現在的財政收入能保證職工工資的盤子已經很不容易了。若是簽署了這個協議,土地出讓金從哪出,安置費用從哪出,一下子拿出四五千萬的鉅額資金,榆林的財政可承擔不了……”錢立運能將嚴寧的方案上會討論,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表明了態度。姜遠達很謹慎,每一句措詞都是仔細組織,儘量用一些語風比較平緩的字眼,避免引起嚴寧的誤會。但是,他所提到的資金問題,正是徐軍想說而沒有說出來的。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姜遠達的心理正在發生着細微的轉變。
“我想請教一下嚴縣長,工業園區一期基礎建設完成之後,園區的產業定位是什麼?到目前爲止,拋開榆林企業,又有多少戶企業有到榆林投資的意向?有多把握將工業園區的土地都合理利用起來……”薑是老的辣啊,鄭援朝不白給。比之徐軍和姜遠達,他提出的問題更具有針對性,恰恰指出了榆林工業園區發展最關鍵,最迫切解決的問題。切入點找的很準,這些問題正是嚴寧日以繼夜思考的問題,看來鄭援朝對工業園區是沒少關注。換句話說,是對嚴寧沒少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