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酒桌上滿臉微笑的嚴寧,李天放端起了酒杯,眼神閃爍迷離,嘴脣嘟囔了半天,卻是一句話沒說出來,猛然間,彷彿是做出了什麼重要決定一般,將滿滿的一杯酒狠狠灌了下去,整張臉剎那間變得通紅。李天放的賠罪酒擺在了花江酒樓,古色古香的酒樓臨江遠眺,頗有一番悠然自得,神情氣爽的感覺。不過,在這個當口沒有人望江懷古,更沒有人嬉笑怒罵,借酒舒懷,滿滿的一桌子人,一個個都半低着頭沉悶不語,時不時地拿眼晴掃一下李天放,等到李天放雖然沒有說話,卻將一杯酒硬是灌了下去,任誰也都知道李天放舉動已然是低頭認輸了。
“哎喲,李總請客,怎麼自己先幹上了,該不是想把自己灌醉了一會兒不買單吧。哈哈,別那麼小氣好不好,來,我陪你幹一個……”李天放把酒喝了,表明他認栽了,這一局也該揭過去了。這滿桌子的人都等着自己表態,嚴寧也不好再拿架,適可而止,人家都認輸了,你還拎着不放,那可就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
“就你們兩個有心眼,這可是二十年的陳年茅臺,酒樓的任老闆可是藏了好長時間,總共纔不過四瓶,你們倆個到好,一張嘴一杯就進去了,這可都是錢啊,不行,好東西也不能都讓他們享受了,大家都來一個,咱們也不能虧了不是……”這賠罪酒最是難喝,是人都要臉,何況李天放這種在雙江有頭有臉的上面人物更要臉,讓他一個奔五十的老鳥跟嚴寧這個毛頭小子灌酒賠罪,已然很抹不開面了,若是再遞些賠罪的小話,那李天放今後也就不要再在雙江待了,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了。
不過這人老奸,馬老滑,樑中橋一番插嗑打渾,楞是將尷尬的賠罪局面轉換成了搶酒喝的場面。這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只是誰也不會說,藉着樑中橋的語題紛紛舉起酒杯,呼朋喚友,呦五喝六的拼起酒來,一個個的把這陣年的茅臺當成了敵人,那是杯到酒幹,豪爽的不成樣子。
“嚴縣長,我得敬你一杯酒,上回在會展中心舉辦博覽會若不是你及時發現爆炸物,鬧出了大事我這公安局長可就得下崗了……”對於嚴寧,韓實在事後詳細的瞭解了一番,突然發現,除了表面上誰都知道的東西,嚴寧的背後居然有如深遂的古井一般,一眼望不到盡頭。這越瞭解,越覺得嚴寧藏的深,越看不透,心裡越覺得滲得慌。
在知道是李月仙出面求情,嚴寧才高擡貴手,放過了李天放一馬之後,韓實才算對嚴寧的關係網有了充足的認識。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要龐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自己和李天放精心的佈局,嚴寧只需一個電話,輕輕巧巧就將事情解決了,甚至還能利用趙中華抽冷子反咬一口,直咬的李天放是入骨三分,現在想起來韓實仍有直冒冷汗感覺,人家這才叫關係網,自己幾十年來苦心經營的人際網絡和嚴寧比起來,實在是軟弱的不值得一提。
更讓韓實震驚的是,嚴寧自打進入包間,跟一干陪酒的領導打過招呼後,沒有一絲猶豫地端坐在了主賓的位子。在官場中,什麼級別坐什麼位子,這有着不成文的規定。從年齡上說,趙中華大上嚴寧十幾歲,從級別上說,趙中華作爲一地的檢察長,是副廳級;而嚴寧雖說是行政主官,卻只是個縣處級,無論從哪一方面論,都應該是趙中華坐上首,嚴寧坐下首纔對。可偏偏同樣作爲主角的趙中華卻始終跟在嚴寧的身後,順着衆人的謙讓坐在了副賓的位子,沒有絲毫覺得坐在嚴寧的下首有什麼不對,主從關係擺的清清楚楚。
“韓局長客氣了,不過是碰了巧,趕着了,總不能看着人把雷管點着吧。再說了,制止犯罪可是一個公民,更是一名黨員應盡的責任,可受不起韓局長的盛讚。不過,韓局長真要感謝我,有機會發給我一個見義有爲獎好了,我自打回到榆林,除了得了一個招商引資先進獎以外,一個證書都沒收到過,跟別人一比,都覺得寒磣,哈哈哈……”嚴寧知道韓實來敬酒,不過是在找藉口,給他自己找臺階下罷了,他若是真感激自己,當時能不賣個面子把於支書放出來,也能看出來韓實絕對稱得上是誠意缺缺。不過,嚴寧也知道,這虛僞,勢利的小人指的就是韓實這種人,你若是跟這種人較真,平白的低了品性,虛以逶迤一番,大面上能過得去也就完了。
“各位領導都是海量,我這二十年的茅臺實在是拿不出來了……”嚴寧能主動的給一個臺階下,直讓李天放覺得這禮賠的也不那麼難堪了。而且,作爲主人再尷尬也得拿出個態度來,一輪酒喝完之後,主動地給嚴寧和趙中華續滿了杯中的酒,而嚴寧和趙中華也沒有擺出勝利者的架子,謙讓的捧杯,禮數做到了十足。
可是,偏偏事不湊巧,四瓶酒僅僅轉了一輪,就瓶瓶見底了,等服務員將酒再端上來時,牌子已然換成了五糧液,這讓一干酒鬼痛呼不過癮,特別是財政局的崔局長,一個勁的數落李天放,請客不把酒備足了,亂了大家的酒興,擠兌着李天放滿臉通紅。等酒樓的老闆親自上來佈菜,滿臉堆笑着一個勁的賠着不是,這二十年的陳年茅臺可不是哪都能買到的,若不是今天來的都是大領導,酒樓的老闆連這僅有的四瓶都不捨得拿出來。李天放可不這麼認爲,這喝酒事小,面子是大,已經被嚴寧把臉扒的乾乾淨淨了,哪能任由一個酒樓老闆再欺凌,這臉色不由地沉了下來,不依不僥的追着不放。
“李總,別難爲人家老闆了,開個小買賣不容易,咱們也多體諒一下。這樣,李總請客,我借花獻佛,緊急支援李總一箱酒,讓大家盡興。不過咱可說好了,李總回頭可得還我……”看着李天放把酒樓的老闆逼得滿臉是汗,嚴寧看的一陣膩歪,索性將難題攬了過來,讓等在外面的李秋搬箱酒上來,算是給這老闆解了圍。
不過,嚴寧很快爲自己的充動而後悔不已,李天放這場酒擺的有誠意,請來陪酒的都是雙江領導層中叫得上號的酒漏子,隨便拉出一個都有一斤多的量。又因爲嚴寧拿出的是特供茅臺酒,這酒可是個稀罕物件,大家基本上都是隻聽過,沒喝過,這下好了,包括樑市長在內基本上都實現了超水平發揮,由李天放賠罪的酒局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性質,已然成爲了各路酒仙爭相叫號的戰場。
實在熬不住胃腸的火辣和頭腦的昏沉,無奈之下,嚴寧再一次使出裝無賴的招數,腦袋一沉,伏在桌子上開始假寐,任人怎麼叫就是不擡頭,將裝醉進行到底。好不容易捱到了散場,嚴寧和趙中華兩個人互相攙扶着擠起了汽車。在汽車發動的那一刻,嚴寧的眼晴才閃過一絲的精光,嘴角帶着幾分壞壞的微笑,那裡有一丁點的醉意。
……
“小蘇,你把這些文件傳給組織部文明部長那……”和李天放的碰撞至此算是劃上了一個句號,嚴寧又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大水過後,榆林雖然沒受到什麼大的損失,卻也是百廢待興,又值臨近年末,各項工作都到了收尾的階段,大事小事堵着嚴寧直有推不開門的感覺。而且,自打將王一飛送到了下面,嚴寧有如斷了一隻臂膀,很多事情變得沒有頭緒起來,政府辦魯文也曾在各部門用心的挑了幾個,結果嚴寧都不太滿意,這縣長秘書一直就懸而未決,不得矣,嚴寧便隨意從政研室抓來了一個,幫着學個舌,跑個腿,管理一下文件,先對付用着就是了。
“縣長,我這就把文件傳出去……”蘇秘書小心地接過文件,口中應付着,眼晴卻迅速地在文件上一掃,然後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
“這個小蘇,太敷淺,當不得大用,留在身邊也沒什麼意思了,看來還得找個身份清白的……”嚴寧記得很清楚,小蘇拿走的那疊文件,最上面的是這次縣裡調整幹部的徵求意見名單,雖然不是最終審定稿,但也代表了縣委的初步意見。嚴寧把這份文件放到最上面,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小蘇到底有沒有小動作。
最近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道消息在大院裡傳來傳去,有行政的,有黨務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雖然不一定就是從自己辦公室傳出去的,但在這麼一個當口,小蘇仍然不能把持自己,板住自己的眼晴,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偷看領導的批示,難免會落下一個懷疑。那也就代表了小蘇在控制慾望上有所欠缺,若是用得久了,難免會被人當成攻擊自己弱點。更或者,小蘇沒準就是某些人打到自己身邊的眼線也說不定,這讓嚴寧不得不慎重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