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對於嚴寧來說,王雙陽和劉鼎鋒你來我往,脣槍舌劍中暗含着刀光劍影,彼此試探着對方的底線,那是他們的事情。自己的事情已然焦頭爛額,根本無瑕他顧,這一條攀爬的道路,可謂是漫長而又佈滿了荊棘,稍稍錯一下位,雙手即會被荊棘刺的鮮血淋淋。
從王雙陽已然擺出來的架式看,這個人的掌控慾望極強,自己在他的手底下想要出成績,攢資歷,謀上位可以,王雙陽也需要自己拿出實實在在的成績去點綴他的政績。但是,自己所做的一切必須得在他限定的範圍內進行,不能超出他劃出來的圈子。這一點從他將自己放到常務副書記的位子上就能看出他的打算。
常務,市委的常務副書記,分管的不是工業農業、政法軍武、黨羣經貿,而是機關常務,偏重的是迎來送往,督辦協調,這些工作有同是常委的秘書長在做,自己插手多了,同樣要惹人非議。若不是自己拒理力爭,擺出了一拍兩散的架式,把農村稅費改革和棱邊江互通區的職能搶了過來,自己說不得就是一個泥雕木塑的擺設了。
而劉鼎鋒雖然尚未展露出鋒芒,但從他剛剛展示出來的態度來看,說話溫文爾雅,但骨子裡透着一種柔中帶剛,綿裡有鎮的個性,顯然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甚至他所肩負專門針對自己的政治使命怕是比王雙陽更加難纏。不給自己使絆子,下黑手都算是他爲人正派,手下留情了。若是自己有了差錯,出了紕漏,摔了跟頭,說不得這個劉鼎鋒就會立馬跳上來亂七八糟的踩上一萬腳,直踩的自己永世不得翻身。
在兩座大山的擠壓下,想要脫穎而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嚴寧目前還沒想到如何能在黨政一二把手的聯手擠壓下脫身出來。這能否維持住現狀都不是一件確定的事情,想要實現政治抱負無異於畫餅充飢,自我安慰。想要走得快,走得好,走得穩,說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市委辦、目標辦、督查辦、信訪調處辦、機關工委、統戰部、機要局、棱邊江口岸互通區、農村稅費改革領導小組,自己的火要燒到哪裡去呢……”目光在自己分管的部門名稱上來回的掃過,口岸互通區尚在建設中,暫時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去抓的;稅費改革又受季節性的限制,暫時也不宜有大的動作,可除了這兩個算是個正事以外,嚴寧還真拿不定主意要在哪裡打開工作的缺口。
對於自己的分工,嚴寧十分地不滿意。雖然自己主管常務,在市委常委中排名僅次於書記、市長、以及主管黨羣和意識形態的副書記,名例第四位,甚至雙江老牌的農業書記李知起和紀檢書記蔣觀河都排到了自己的後面。但這種排名不過就是一種形式,常委的話語權可不是按照排名來定的,更多的卻是根據手中的職權,相比於自己的這個常務的虛頭排名,誰的權力大,誰的成績大,誰的話語權就重。很顯然,嚴寧手中的職位大都是鏡花水月。
“書記,這是昨天常委們的活動要情通報。另外,吳津洋區長讓我問您下午有時間嗎?他想來向您彙報工作……”常委細化分工之後,嚴寧幾乎足不出戶,臉上再看不到一絲的笑容,王一飛再笨也知道這幾天嚴寧的心氣不順,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觸了嚴寧的黴頭,每次找嚴寧送材料,通報情況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讓他下午三點以後來吧!”隨手接過活動要情通報,滿篇都是王雙陽和劉鼎鋒兩個人的身影,詳實紀錄了領導所開展的重要活動,王雙陽深入棱江調研基層組織建設,劉鼎鋒去了橡膠集團,對雙江工業體系進行摸底。通報所表達的中心思想盡是喜氣洋洋的大好形勢,很是鼓舞人心。而兩位領導分工明確,各行其責,儼然團結奮起,合力攻堅的典範。
但是,上上下下一盤棋,市委也好,政府也罷,都是條塊管理,職能都是有交差的,有些工作和職能,又哪是說劃清界線就劃清的。王雙陽和劉鼎鋒再刻意去保持着那種互相看不見的平衡。再上任依始就刻意營造出來的團結奮進,開拓進取的合作局面,也瞞不過有心人的冷眼旁觀,體制內的老鳥一打眼就能發現出問題來,從哪看都擺明了彼此不會落在對方後面的迅猛勢頭。
“哎呀,着相了啊!爲什麼自己偏得去做這個出頭鳥呢,爲什麼要赤膊上陣呢……”猛然間,嚴寧似乎有了幾分的警醒。如今的自己身份不同了,地位也不同了,這個觀念卻還沒有轉過來,難怪自身的牴觸情緒會這麼強烈。
以前自己兼任邊寧的縣委書記,是邊寧的一把手,主導邊寧發展決策,邊寧的所有人都得圍繞着自己的思路開展工作。同時,自己更是市委決策的執行者,是在市委決策的框架下開展工作。但是現在不同了,自己已然從市委決策的執行者徹底轉換成爲了市委決策的制定者,若是仍抱着老腦筋,仍然事事親自上陣的話,那自己的成就也就限定在執行者的圈子裡了。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只會橫衝直撞,衝鋒陷陣,逞匹夫之勇的人最終的下場只能是傷痕累累,戰死沙場,落不下一點好。但是,作爲政策的決策者,戰場的指揮者,就可以隱於幕後,設定方向和思路就行了,具體要怎麼去執行,卻不必考慮過多,最終看到一個結果就足夠了。
當初自己藉助林憲國的餘熱,在各個部門安插釘子,目的不就是要在某一項決策敲定以後有抓手嗎。這個基礎早就齊備了,隨時可以放手一搏,慢慢等機會就是了,早晚有派上用場的時候。王雙陽霸道強勢,急着掌控方向,劉鼎鋒綿裡有針,急着站穩腳跟,從兩個人旗鼓相當的架式看,只要磨合期一過,勢必要有一番針鋒相對。
所以,王雙陽若想不讓劉鼎鋒冒尖太過,必須得找人去牽制他,自己與江南派的舊怨以及劉鼎鋒到雙江針對壓制自己的目的,無疑自己就是牽制劉鼎鋒的最佳人選。老謀深算,背景深厚的王雙陽不會看不到這一點,這樣也就不會長久地壓制自己,早晚會在工作上對自己有所傾斜。至於目前對自己的全方位的打壓,無非就是把自己當成了彈簧,壓的越狠,反擊的力量越大。王雙陽倒是打的好算盤,生怕自己年輕,力量不足,居然主動地幫着自己來蓄勢了。
而劉鼎鋒想在雙江站穩腳跟,進而發出自己的聲音,首要的對手也不是自己,而是王雙陽。書記和市長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而存在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想要各司其職,一點不越位,不踩線,幾乎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劉鼎鋒得先應付王雙陽,有了空餘的精力和時間才能轉過頭來關注自己。這個時間差正是自己坐山觀虎鬥,坐收漁人之利大好時機。
“一飛,將這些文件傳出去。另外,通知目標辦和督查辦,對年初確定的重點工作、重點項目跟蹤問效,按月按季推進落實……”腦袋轉過來了彎,鬱積牴觸的情緒一掃而空,整個心情變得豁然開朗,工作效率明顯提高,三五下即將堆在案頭的文件批轉一空。
“書記,吳區長來了有一會兒了,正在會客室等着呢……”輕手輕腳地收攏了嚴寧甩出來的文件後,王一飛站在桌前,欲言又止,待看到嚴寧緊皺的眉頭似乎舒展開了,才猶猶豫豫地通報吳津洋已經趕過來了。
“吳津洋?不是讓他下午來嗎?怎麼這會就過來了。去吧,讓他進來吧……”這段日子自己心情不好,連帶着王一飛都跟着緊張了起來,生怕哪一塊做的不到位,惹得自己發脾氣,這連通報個會客都小心了起來,這事鬧的。或許自己真得和劉鼎鋒學學了,雖然自己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但和顏悅色,和藹可親,多給人一些親和感,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至於吳津洋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又要幹什麼呢,嚴寧有些想不明白,林憲國臨走時徵求自己的意見,看把小吳放到哪裡合適,去南明區做副區長還是自己給他選的呢,雖然不是常務,但也掛着區常委的頭銜,稍加鍛鍊做一下過渡,之後放到哪個縣市去主政一方,同樣有進步的機會。
只是,這才安穩了幾天,就急着要見自己,不會是被南明區的班子排擠出來了吧。嗯,也不是沒有可能。王雙陽任可頂着破格提拔陳至亞誹議,也要跟自己做交易,把他的親信王大頭推到邊寧去當縣長。這算盤打的精,說不得沒幾天就得把陳至亞擠走,全盤接收邊寧的成績,自己可不會上這個看似佔便宜的當。把趙之武推了上來以後,王雙陽見勢不可爲,才把王大頭送到了南明區做了書記。小吳和王大頭碰上了頭,沒準就是受了王大頭的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