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據祁連羽介紹,若不是凌家在這個時候突然發力,用不了多久唐侃就能完全主導秦川,若真是到了那個時候,祁連羽就得被唐侃牽着鼻子走,連招架的能力都不復存在。而嚴寧更清楚,若是唐侃真正壓制住了祁連羽,那凌家在秦川面臨着的是全面潰敗,西北門戶的根基也就動搖了。也正是因爲祁連羽的牽制使得唐侃後院不穩,無法制中精力把他的思想和精神貫穿於整個秦川,徹底把秦川打上他的烙印,這才讓凌家在談判中爭取了主動,一點一點才擠佔了唐侃的空間,才順利的逼迫着唐侃激流勇退,否則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不過,唐侃可以看破功名利祿,可以毫無顧忌的選擇全身而退,但如此凌家就可以從此高枕無憂,順順利利的等着接收了嗎?天底下若真有這樣的好事,政治也就不再複雜了。唐侃是選擇了退縮,但他遺留在秦川的勢力,他曾經建立起來的決策核心還在。而且,中央也好,凌家也好,可以將唐侃這一杆大旗施壓調離,使得唐侃迫於高層的壓力而退縮,但支撐起一個政治集團運轉的不只是唐侃一個人的功勞,更多的是決策核心下的基層幹部,任凌家的實力再強,威風再大,也不可能將秦川的基層隊伍都清洗一遍。
在這個時候,只要有人肯振臂高呼,接着唐侃的角色繼續去扛旗,這個核心就不會垮,唐侃營造出來的政治集團就不會垮。據嚴寧所知,唐侃所領導的核心決策層裡的其他四個人,每一個人的身份、地位、能力和威望都能在唐侃離開後,支撐起秦川的一面旗幟來。從現在來看,這種可能性的存在非常之大,畢竟現實的利益推着他們不但不會輕易放棄,反而會繼續努力地抗爭,會繼續爭奪生存的空間,以此來展現他們的存在,維護他們的利益。
秦川是西北的門戶,是通往中原大地的樞紐,是連接東海省和甘南省的橋樑,對凌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從祁連羽並不樂觀的表情中,嚴寧可以猜測到情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複雜。所以,這幾天,嚴寧一直在思考着該如何在不產生巨大動盪的前提下,平穩地接收秦川省,思考着唐侃手下的四員大將會以何種方式來展示他們的存在。
一般的情況下,在兩軍對勢到了關鍵時期,突然之間有一方主帥出了問題,沒了蹤影,那麼既使大軍不亂,主帥下面的各個大將大多都會收縮防線,結陣據守,靜觀其變。但是,若是這幾位十分團結的大將哪一個都有能力成爲主帥,哪一個都對主帥遺留的做戰思想和方案策略瞭如指掌,那情況可就變了樣。哪怕主帥沒了蹤影,也不一定會影響到他們的即定策略。
所以,嚴寧估計,唐侃手下的幾位大將主動出擊,加速擴張,將唐侃之前制訂的鯨吞蠶食秦西的計劃繼續執行下去的可能性最大。至少要在中央人事任命之前,在祁連羽上位之前,最後的瘋狂一把,以進爲退,將觸角插入秦川大地各地縣的每一個角落,藉此鞏固其自身的政治地位,在一定層面上造成即成事實。如此一來,哪怕祁連羽坐上了書記的寶座,也要投鼠忌器,畢竟在華夏的管理層次條理分明,基層的幹部纔是這個國家的基石,抓住了基層,也就抓住了民心。
在嚴寧看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祁連羽能夠頂住壓力,頂住唐侃手下四員大將的瘋狂攻勢。只要能夠不讓對方把在秦川的成果擴大,維持住現有的格局不變,不給對方提供增強榮耀威名的機會,那就是勝利。不過,從郎繼純來去匆匆,一疲憊憔悴的神色以及盤水基層幹部的風傳看,形勢似乎並不怎麼樂觀。
“王頭你也看出來了,要我說開展審計什麼的都是幌子,這些人怕是有大目的,之前我聽到工作組的一個成員打電話,說起領導都是稱呼首長首長的,說單位都是委裡委裡的,這什麼領導夠得上首長的稱號,什麼單位是委裡委裡的,哼哼,這些人怕都是中紀委下來的,能夠上中紀委桌子,放眼咱們盤水,也就老狼和呂市長,呂市長清廉如水,一貧如洗,家無旁物,根本不怕查,剩下的就是一個老狼了,這幾年他又是搞工業園,又是修工作的,錢可摟海了。要我說,這些人就是來掀老狼的底子的……”一個年青的警察頗爲警覺地四下張望了一下,眼神還在坐在不遠處的嚴寧身上掃了幾眼,只是並沒有認出已經換了衣服的嚴寧是工作組的成員,覺得沒什麼大問題了,才小心翼翼的將聽來的,猜測出來的結論當成奇聞說給了幾位同事聽,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爆料心態。
“哎!這些話我也聽到了,當時還奇怪呢,聽你這麼一分析,還真是那麼回事,這下老狼怕是要完蛋了,要我說這種貪官就該早點收拾了,要不然老百姓沒好日子過。不過老郎也他媽的也算值了,大把的鈔票敞開了花,吃的喝的玩的要啥有啥,還有電視臺裡的美女想怎麼睡就怎麼睡,這才叫生活呢,我他媽的是沒機會,要是能讓我當市委書記,我也這麼活一遭……”年青警察的話立刻引起了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同事的共鳴,憤憤不平的數落着郎繼純的誹聞惡事,一樁樁,一件件,有鼻子有眼的,就跟他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一般。但是嚴寧知道,給領導編排故事的人很多,自己也曾經遇到過這類的事情,這些話大多是一些別有用心,慾求不滿的羣衆散播出來的,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多,經得起推敲的卻是微微了了。
眼看着這幾個警察說話越來越不着邊,嚴寧也就失去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趣,起身直奔餐廳。不過,這幾個人的話也給嚴寧帶來了一個真假難辯的初步判斷,郎繼純在羣衆中的風評並不好,儼然就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壞分子典型。而和他打擂臺的呂市長卻被人廣爲稱讚,認同有加,甚至用到了清廉如水,一貧如洗這樣在官場難得一見的極端詞彙來形容。
當然了,對這些話嚴寧是不信的。就拿呂市長來說吧,堂堂一個市長,家庭的生活條件再差,也不至於一貧如洗。工資做保障先不說,就是日常獎金,獎勵,津貼,補助,記功,考覈什麼的可都是有錢拿的,這些可都不是小數目。特別是近幾年,經濟發展日益迅猛,各省市地區先後出臺了目標獎勵辦法,考覈對標也日益注重物質獎勵,單單達標就有數十萬的獎勵。從盤水的經濟活力看,呂市長在這上面收入絕對不扉。
但是,這些評價也暴露出了一個潛在的問題,針對盤水的攻勢,或者說針對郎繼純的攻勢已經展開了。一般情況下,在體制內想要搞倒一個人,慣用的手法就是不停地給人潑髒水,扣帽子,不管真的假的,有的沒有的,捕風捉影也好,無中生有也好,先炒起來再說,引導輿論發起攻擊,等到衆口鑠金,三人成虎的時候,假的也就變成了真的。再有就是抓把柄,找漏洞,這貪污受賄也好,工作失誤也好,只要有毛病,不論大小,就蒐集到一起,攢雞毛湊撣子,一起寫上黑材料,不管是大衙門小衙門,是衙門就送,說不準哪條線就掛上了呢。通過這幾個基層幹部的口中評論,嚴寧對郎繼純的處境,以及盤水的形勢更是充滿了擔心。
“嚴司長,你看這事鬧的,我還以爲你早下來了呢,就沒去找你,等進了包間沒看到你,才意識到自己疏忽了,莫怪莫怪啊……”推開餐廳的大門,正好和急衝衝的李品源走了個對面。看到嚴寧,他的眼晴突的一亮,滿臉歉意的表達着他的招待不週。
“不怪你,是我看到賓館大廳假山噴泉池裡紅錦遊的挺歡快,就停下來看了看,呵呵呵,玩物喪志,讓大家都等着我,實在是耽誤事了……”嚴寧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自然不會跟李品源交待他聽來的話,也不會去詢問他心中的猜測,找了個託詞遮掩了過去,腦袋裡卻不停地在盤算着,一會兒有必要單獨跟郎繼純交流一下了。
“嚴司長來了,快請上坐,招待不週,還請見諒……”隨着李品源進了包間,工作組成員,省委的陪同領導,市裡的接待領導,已然在座的十幾位都起身迎接,盤水市的呂市長一馬當先迎出了座位,隔着老遠就把手伸了出來,緊緊地跟嚴寧的手握在了一起,客氣的發出着邀請。
“呂市長太客氣了,是我下來晚了,耽誤了大家,過意不去啊……”嚴寧以同樣的熱情和呂市長聊着沒營養的客套話,面帶微笑的目光卻穿過了呂市長的身形,飛迅地掃過全場。臉上微笑依舊,心裡卻是猛的一驚,郎繼純居然沒出席這個正式的接待午餐,一種不好的感覺,說不清原因的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