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鸞兒家託嚴老將軍買的宅子原是一位翰林住過的,雖然處在東城,可位置很不錯,建造的也很合理,她家隔壁那空置的宅子並不是賣出去的,而是顧家在京城的老宅。
顧家經商多年,當年,顧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就在京城買了宅子,以備進京的時候做歇腳用。
如今,這顧家老宅雖然空置了很多年,可因着顧家人進京,早早的就安排了家人打掃修葺,等到顧家搬過來,宅子各處都已經弄好了,顧家人入住進來,只覺得無處不自在。
近兩日,天氣很好,後園裡的花也都開了,顧夫人安氏帶着一子一女在花園裡賞花吃茶。
安氏之子名顧茗,如今也有將要二十歲,已經說定了人家,待到了秋冬之時,便要娶妻入門,她女兒單名一個歆字,今年也不過十四五歲模樣,長的端麗可人,性子又活潑嬌憨,很得一家人喜愛。
顧茗一邊品茶,一邊詢問安氏:“孃親,隔壁的李家與咱們並不熟識,爲何咱們偏偏要拜訪他家?”
顧歆也有幾分不明白:“對啊,孃親,巷子裡這麼多人家,咱們爲什麼偏要去結識李家呢?”
面對兒女的目光,安氏低頭喝茶,壓下心頭的怒意和眼中的寒霜,過了一會兒才擡頭,又是那個慈悲的顧夫人:“說起這李家來,雖然沒有什麼大的身份背景,可是,說不得哪時候他家就要起來的。”
“怎麼會?”顧茗很不相信:“兒子聽說李家的男丁是個癡傻的。”
“茗兒。”顧夫人臉上帶着薄怒:“都是鄰居,你便是不能親近李家,也當帶着最起碼的尊重。以後莫要再說李大郎癡傻的話了。”
“是兒子的錯。”見顧夫人生氣,顧茗趕緊認錯。
顧夫人長嘆一聲:“你們又哪裡知道這些個人情世故啊,也是你爹去的早,不然……”
說起顧大爺來,顧夫人又是一陣神傷。在兒女的勸哄下好容易好了些,這才緩緩解釋起來:“官家纔剛登基,後宮空虛,正是選後納妃之時,便在這個時候,官家叫人去了鳳凰城接那個貧家女子李鳳兒。這李鳳兒雖不知道性情模樣若何,可是,人還未進宮,官家就已經封了賢嬪,可見官家對她是極厚愛的。”
“孃親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顧歆問了一聲。
“孃親自然是知道的。”顧夫人笑了笑:“而這位賢嬪娘娘。便是隔壁李家大郎的嫡嫡親妹子。”
“孃親莫不是想要結交那李家?”顧茗有些不贊同:“李家那位可還沒進宮呢,誰知道進去會如何?這以後的事情,真正說不準。”
“你也說了拿不準的。”顧夫人給顧茗遞過帕子去叫他擦汗:“又豈知李家那位不能得寵,她現在正是微末之時,咱們要是結交好了,說不得以後就是一個助力呢。”
顧茗還是不同意:“孃親有結交李家的功夫,不如先想想怎麼去君家拜訪吧,到底那是妹子未來的夫家。”
“哥……”這句話倒是叫顧歆害羞了。捂了臉就要走。
顧夫人趕緊拉住她,眼中出現深刻的恨意:“君家,娘瞧着當真懸了。這麼多年了,你可見君家來尋過咱們家,當年你爹去世的時候,那君家連面都沒露,這許多年,他們家可打聽過咱們孤兒寡母的日子好不好過。可向咱們家送過年禮,就是咱們出了孝送去的東西。也沒見他們說什麼。”
這麼一句話,就叫顧茗變了臉色:“孃親說的……不至於吧。”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薄倖讀書人。”顧夫人冷笑了一聲:“君莫爲是什麼好的?要真是好的,他先前的夫人也不會被休了,單把夫人休了也倒罷了,連他的長子都被他趕出家門凍餓而死,茗兒,咱們怕要做好君家退親的準備了。”
“啊!”顧歆嚇着了,也驚到了,一時起的急了,把茶盞子都帶倒碎了一地:“孃親,這,這,女兒又該怎麼辦?”
顧茗則是滿臉沉思:“君相公如今的夫人竟是繼娶的,怎的孩兒竟是不知道。”
“他瞞得緊呢。”顧夫人連聲冷笑:“若不是前兩年我救了一對逃荒的母子,竟還不知道他的事呢,那逃荒的母子便是君莫爲前邊夫人的同鄉,可和我說了不少當年的事呢。”
顧茗滿臉的沉重:“照孃親的意思,君家不可信。”
顧歆滿臉煞白:“要是退了親,女兒……”
顧夫人摸摸顧歆的頭:“傻孩子,退了親又如何,總比你嫁過去被他們搓磨好,你放心,有孃親和你哥哥在,一定與你再訂門好親事。”
顧茗也看向顧歆:“妹妹放心,有哥哥在呢。”
顧歆本是個天真的,也不是很知道世事,見母親和哥哥都這麼說,也便放了心,又恢復了以往的笑容,顧夫人見了只能搖頭嘆息,卻也打定了主意,總該是好好教導女兒,不讓她再這般純真了。
又和兒女說了一會兒子話,顧夫人藉口累了回屋,回去之後又叫了伺侯顧歆的丫頭叮囑一番,叫她的大丫頭準備出適合的衣物和首飾,好等明日一起去李家拜訪。
等到屋裡無人之時,顧夫人一拳捶在桌上,她力氣用的很大,捶的桌子上的東西都跳了起來。
“君家,君家……”
顧夫人恨聲說着,說話時咬牙切齒,恨不能把君家的人碎屍萬段。
說了這麼幾句,顧夫人又是一臉頹然的坐倒,君家勢大,她一個婦道人家又如何去相抗呢。
可是,不想法子的話,難道要叫她重複前世的老路,看着兒女盡被君家毀了。看着自家的財產全部落到君家手中,看着兒子被污衊斬首,看着女兒被賣於青樓,最後不得善終嗎?
想到前世的遭遇,顧夫人滿臉猙獰。
絕不能如此。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絕對要護好自己的兒女,絕不能叫歆兒再淪落紅塵,不能叫茗兒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這顧夫人爲何如此,原來,她竟是重生而來的。
在快要入京的時候,顧夫人在馬車的搖晃中嗑到了頭。有些頭暈,就在馬車上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她便多了一些記憶。
記憶中,顧夫人帶着一雙兒女進京來和君家議親。在收拾了顧家老宅後,顧夫人叫人給君家送了拜貼,她想着丈夫臨去時的交待,又念着自家對君家怎麼都是有過救命之恩的,顧歆嫁到君家,應該不會薄待,再加上兒子想要走科舉之路,以君莫爲的身份地位。如果兩家成了兒女親家,君莫爲提拔自家兒子定也盡力。
她懷着美好的願望等着君家人答覆,誰知道。等來的卻是君家翻臉無情,君家叫人毀了顧歆的清白,又滿京城散播顧氏女淫蕩的傳言,叫顧歆傷心欲絕之下差點上吊自盡。
顧茗氣憤之下去尋那個登徒子,誰知道半路被人纏住,顧茗本就有氣。就和那人吵了幾句,又打了幾拳。結果,那人竟是死了。顧茗當場就被拿住送進衙門。
當時,顧夫人爲了兒子的事四處求人送禮,她那時還不知道這是君家的作爲,求到君家門上,那崔氏應的很好,只說拿錢辦事,必救出她兒子來,顧夫人就信了,結果,家財一點點被君家掏空,兒子也沒有保住。
最後,就連顧家的老宅都被人霸佔了,她和顧歆流落街頭,顧歆被京裡的青皮劫了去賣到青樓,那孩子也是個倔強的,不願意清白被人污了,被賣去的當天就自盡了。
顧夫人想想前世她一家的下場,滿心的恨意無處發散,她想到在顧歆去後,她怎麼都不甘心,想要爲兒女報仇,便四處遊蕩,好好的一個大家夫人做了乞丐婆,可也正是因着乞討的生涯,叫她知道了仇人是誰,也知道了許多君莫爲的往事,還有京裡許多人家的辛秘。
顧夫人在得了前世記憶醒來之後差點跳下車跑去和君家拼命,後來見一雙兒女好好的,這才壓下心頭的怒意仔細打算起來。
待到進了京,顧夫人一邊叫人收拾宅子,一邊打聽四鄰,當她得知西鄰便是那鳳凰縣李家時,着實的驚到了。
無它,顧夫人的記憶中,官家登基那一年確實是叫人去鳳凰縣接了李家娘子進京,當時也是冊封了賢嬪,可是,這位賢嬪娘娘是個沒福氣的,在進京途中被人給殺了。
顧夫人記得很清楚,賢嬪去後,官家滿心悲痛,好幾日都沒有上朝,又在三仙山賢嬪去世的地方建墓立碑,自此之後,後宮佳麗三千,卻再沒有人得封賢字。
又過兩年之後,官家外出散心,於鄉野間見到鄭姓農婦,據說那位鄭娘子和去世的李娘子長的很是相像,官家看到鄭氏,如獲至寶,硬是逼着鄭氏的夫君休了她,帶鄭氏歸京。
雖然說官家得了鄭氏,可也沒有封她任何一個和賢有關的封號,只是叫官里人稱她鄭夫人。
顧夫人記得清清楚楚,鄭氏在宮裡十餘年,得官家恩寵十餘年,連同皇后在內的任何后妃都及不上此人,直到鄭氏去世,官家對她一直都是言聽計從,很是信任。
前世時,顧夫人知道這些事情也只當笑話一聽,並沒有仔細打聽過,也沒有想過官家這是何意。
直到重生之後,顧夫人才仔細的思量,這一思量,她便明白了,官家心裡最重的就是那位早早去世的李娘子,寵愛鄭氏,也不過是把鄭氏當成李娘子的影子。
這麼一想,顧夫人更加的驚異,同時,想到高宗對田貴妃,想到先皇對王太后,顧夫人也知道官家怕也和其先祖一樣,是個癡情的人兒,只是,他一腔癡情的對象全寄託給了李娘子。
當顧夫人得知西鄰就是鳳凰李家時,當真是又驚訝又歡喜。
她不明白爲什麼這世李娘子沒有去世,相反平平安安到得京城。
後來打聽了些事,又結合前世的見聞得出一個結論。
她記得前世的時候,李娘子姐姐似乎是早早就去了的,李娘子只有一個傻哥哥,在李娘子死後,她那個傻哥哥卻是被官家接到京城照顧,日子過的還不錯。
可是,現如今李娘子的姐姐竟然沒事,這就由不得顧夫人不多想了,她想着,她既然能夠得知前世之事,那麼,說不定這李娘子或者她的姐姐也是和她一樣的人。
不管是李家誰和她一樣,還是想及官家對李娘子的愛重,顧夫人都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和李家結交,這就有了她一安頓下來就叫人到李家送拜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