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京城街頭和往日分外不同。
說起來,京城乃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甭管什麼時候都很熱鬧,可這日的熱鬧裡卻透着那麼幾絲緊張。
京城以皇宮爲中心分爲四個區,這四個區也按西貴東富,南貧北賤住了各式人羣,四個區裡每一個區都有一條是寬闊,修的最好的街道,城西這條街道名白虎,今日這白虎街上卻來了一頭真正的白虎。
住在城西的人家之間都互通消息,大多數的人家都曉得今日是嚴家新婦亮妝的日子,好些行人,各商戶還有官員家的下人都等着瞧熱鬧呢,想瞧瞧這位李家大娘子,賢嬪娘子的姐姐嫁妝如何。
因此上,半上午的時候白虎街上就多了許多行人,等到鑼鼓嗩吶聲一響,多數人就知道定是擡妝的人來了,有眼力勁的立馬避到路兩側,好些人也是在看到擡妝隊伍的時候也趕緊避開。
卻見今日的擡妝隊伍分外的與衆不同,當先一匹高頭大馬,馬上坐着一個穿着銀紅描金袍服的男子,男子身材閤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的面白如玉,脣紅齒白,看起來很是清俊,好些人看到都要贊上一聲,好一個俊俏的小郎君。
人羣中一個丫環打扮的小姑娘看到馬上的男子,立馬笑道:“二娘子,看,是大姑爺。”
丫頭旁邊站着的穿玉色滿地花衫裙的女子瞪了丫頭一眼:“我眼睛沒瞎,瞧到了。”
這女子便是顧家二娘子,她帶着丫頭鎖兒出來買絲線,正巧碰到李春押運嫁妝,見李春坐在高頭大馬上那威風又俊俏的模樣,想一想許懷文平庸的樣子,顧二娘子有些不忿。自然沒給鎖兒好臉色。
“白虎,白虎。”過了一會兒,鎖兒又激動的叫了起來:“活的白虎。”
顧二娘子順着聲音看過去。就見李春身後一輛大車,車上裝了大大的鐵籠,籠子裡囚着一頭幾乎有一人來高的威猛白虎。
那頭老虎原伏臥着,等聽到周圍越發熱烈的尖叫聲,狂喊聲,還有議論聲。白虎有些不耐。起身仰頭,朝天大吼一聲,這吼聲巨大驚人。令周圍住戶家裡的牲畜都伏地不敢起來,聽到圍觀百姓耳朵內,更是震的人耳膜生疼,林中之王果然不愧林中之王,只一聲巨吼便有令羣獸俯首貼耳的威力。
顧二娘子和鎖兒同時捂住耳朵,鎖兒眼中帶着興奮,顧二娘子卻有些不耐和妒意。她沒想到李家給李大娘子的陪嫁中竟然有一頭白虎,這一頭白虎就向滿京城的人宣告了李家人的強勢和財力。
白虎乃林中之王,尤其是這般大的白虎不知道要耗多少人力物力才能獵到,光是獵到還不成,還要想法子從深山老林裡運回京城,一路上的耗費。還需要各處官府大開方便之門。入京城的時候也要經五城兵馬司的同意,光是打通這些關節就需要極爲龐大的人脈資源。
旁的先不說。光是找上十幾個武藝高強的壯漢往北邊深山老林裡獵虎,便不知道要耗費多少銀錢,那些銀子加起來,可比京城一個富戶人家嫁女的所有嫁妝了,更不要說獵到虎之後的賞銀,還有一路的消耗,顧二娘子精明,更會算帳,這一算自己先嚇了一跳,一頭白虎頂得上百八十擡上好嫁妝了。
又見這時李春猛的回頭,對着白虎一揚拳頭,白虎立馬收縮氣勢,整隻虎縮成一團,哪裡還有一丁點王者威風,完全就是一頭聽話的小貓咪。
“大姑爺好厲害。”鎖兒羨慕的誇讚了一句,顧二娘子聽的更是心裡滿是燥意和嫉恨。
她的眼中如着了火一般陰狠狠的瞪向李春,心裡已經將顧大娘子罵了不知道多少遍。
白虎過後,便是一擡擡的嫁妝,四五個大漢擡着的紫檀木所制的做工精巧的拔步牀,雕花的五斗櫥,各式的櫥子櫃子,又一擡裡邊放了金飾銀盆,五彩的各種綾羅綢緞,又有一擡裡邊放了好幾塊磚瓦,另一擡有好幾個大大的土方,這就表明李大娘子的陪嫁裡有莊子鋪子還有大片的土地,旁的且不說,女子嫁妝裡最實惠的就是這些,一個好的莊子其中的收益足夠女子一輩子吃用不愁,鋪子租出去可坐收房租,地裡的出產除去吃的還可販賣出去,這就是女子在婆家立足的底氣。
光是看到這些個,顧二娘子更是妒嫉的牙都癢了起來。
不過是個被人休棄過的二婚頭,做什麼這般威風,哪裡有臉面要這麼些好嫁妝。
之後那一米多高的紅珊瑚樹,裝的滿滿的都要溢出箱子的各種寶石金銀,成箱成箱的衣裳,一盒一盒的首飾,那滿滿的一擡擡的嫁妝,擡妝的隊伍幾乎從街頭看到街尾,走了約摸有半個多時辰才走完,旁觀的人數了數都不由的咋舌,好傢伙,不算上那頭白虎這位李娘子的嫁妝都有一百零八擡,都要趕上皇家公主的派頭了,這李家……實在叫人不能叫瞧了去。
顧二娘子一陣冷笑:“姨娘早說過李家不簡單,尤其是那位李大娘子,顧宛的相公不過是個傻子,整個家都由李大娘子做主,瞧瞧,人家光明正大弄了這麼些個嫁妝,想來早把整個李家搬空了,顧宛以後說不得要吃糠咽菜的。”
鎖兒低頭,雖然有些瞧不起顧二娘子對親姐都這樣的冷嘲熱諷,可心下也同意顧二娘子的說法,李大娘子怕是真把李家搬空了吧。
擡妝的隊伍一直到嚴家老宅門口,嚴府的管家一瞧那長長的隊伍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又尋了個人一起幫忙唱妝,又叫人去內院通知林氏並嚴老將軍。
過不多時,李春到了嚴家門口,他笑着跳下馬來,管家眼尖看到他趕緊過去行禮:“小的見過舅爺。”
李春笑了笑:“多禮了,嚴家武將世家,各個武藝高,高強。爲,爲了配得上貴,貴府。我獵虎給妹做嫁妝,可惜,可惜沒人敢牽,沒辦法,我親自,送來。”
這麼長的話李春說的有些嗑絆。可是。李鸞兒教他的話他一絲兒都沒錯,完完全全的表達清楚了。
那意思就是說,俺們李家家世不顯。但是,知道嚴家是武將世家,你們府上主子奴才各個都是有武藝的,爲了配得上嚴府的威名,自然就要弄些不尋常的物件做嫁妝,這白虎就是俺親自上山獵來的,可惜的是。白虎獵來了,你們嚴家派去擡妝的那麼些個人卻沒有一個能將白虎帶走的,沒辦法俺只好親自將這份嫁妝給送了來。
管家都要抹汗了,苦笑一聲,低頭道:“有勞舅爺了,舅爺裡邊請。”
請字才說出去。卻見嚴家大爺嚴保家匆匆趕了過來。臉上帶着強裝出來的笑容道:“沒想到是春哥兒親自來了,趕緊。趕緊屋裡坐。”
嚴保家親親熱熱的要攜了李春進府,李春臉上始終帶着笑容:“我,先把老虎,弄,弄進來。”
說着話,李春走到車旁抓住鐵籠子的兩根鐵柱子,手上一用力,將鐵籠子舉了起來,再使勁一拋,就聽一陣巨響,地皮都要顫動起來,那裝了老虎的鐵籠子被扔進嚴家門內。
李春幾步上前,拽着拴在鐵籠子上的鏈條,對看的目瞪口呆的嚴保家一笑:“大,大伯,咱們走吧。”
李春一手拽着驚的已經發木的嚴保家,一手拽着鐵籠子就往嚴家內院而去。
白虎早被李春治的服帖了,這時候一聲都不敢吭,臥在籠子裡裝死。
嘩啦咣噹的聲音在整個嚴家響起,李春一邊走一邊笑,一邊和嚴保家說話:“伯父,俺妹子,力氣大,比俺還大,嫁到你家,你,你們別惹她生氣啊,你們沒俺經打,俺妹子一生氣,拳頭,可沒眼睛。”
這句話是金夫人教李春的,金夫人雖然和嚴老將軍交情不淺,可再怎麼着,金夫人都是向着李家的,自從嚴家和李家訂親之後,嚴大夫人林氏弄出來的這一出一出的早惹的金夫人不悅了,今兒叫李春送嫁妝的時候,特意教給他這句話,就是警告嚴家凡事適可而止,李家不是軟柿子,不是由着他們隨便拿捏的。
嚴保家臉上的笑容更加勉強,強自鎮定道:“這是一定的,貴府大娘子知書識禮,嫁過來之後必然賢淑的緊,我們嚴家又是名門大戶,愛護她都來不及,怎會欺負她。”
嚴保家話中的意思是,都說你家妹子是知書識禮的,只要她嫁過來識情趣,孝順公婆伺侯相公,我們嚴家犯不着招惹她一個女人家家的。
他這話要是對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或是聰明人說說,人家聽出這話裡的意思,說不得會回上幾句,也或者接着他的話磋應承些什麼,可是,嚴保家這話卻是對着李春說的,李春能記住金夫人和李鸞兒教導的話就已經很不錯了,嚴保家的話對李春來說,那完全就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人家瞧不出來,沒啥反應。
李春臉上的笑意不減:“俺妹子,嬌,嬌慣,俺和小妹,平常,都讓着她,她,叫俺們上東,俺們,不敢,不敢上西,叫俺們打狗,俺們不,不敢攆雞,她,她纔不打俺,俺們,你,你家要也這樣,也,也不捱打。”
這句話可真真是沒人教過的,完全是李春自己個兒想出來的。
他就是聽顧大娘子講過誰家嫁女,做哥哥的都要護着妹子,給婆家說說別叫人欺負了自家的妹子,又想起李鸞兒說過的話,當初李鸞兒才穿來的時候和李春說過,叫他聽話,說什麼叫李春上東,李春就不要往西,叫他打狗,他不能攆雞,只有這樣,纔有好吃的,纔會帶他玩,李春對這句話記得很是深刻。
他雖然心智有些不全,可是,骨子裡是極愛護兩個妹子的,不管是李鸞兒還是李鳳兒,那幾乎都是他的**,如今李鳳兒進了宮,李春想的不行卻不能得見,李鸞兒又要嫁人,嫁了人就不能像往常一樣和他玩了,李春也不樂意。
李春又想到當初在村子裡的時候聽村子裡的婦人之間談話,說什麼女孩子嫁了人在婆家受欺負,會受公婆的氣,有時候還要挨相公的打,想到他妹子以後也會過這樣的生活,就是一陣心疼,所以,纔會自己組織語言,說出這樣的話來。
嚴保家聽了好一陣氣悶。
他心說嚴承悅招惹的這都是什麼人家,這是什麼大舅哥,哪裡有新婦還沒進門,新婦孃家人就這麼放狠話的。
嚴保家很是不悅,只是,人家李春始終一副笑咪咪的樣子,他又不能翻臉,只能忍下心中鬱氣皮笑肉不笑道:“這個,自然是承悅的事了,你這話還是與承悅說吧。”
要是聰明的聽到這話也不會再說什麼,或者還會說一句會叫自家妹子嫁過來之後和夫君和和氣氣過日子的好話,可是,李春卻鄭重點頭:“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和,妹夫說。”
嚴保家一口老血悶在口裡險些沒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