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鸞兒一身銀藍衣裙,長長的頭髮挽了個拋家髻,頭上只鬆鬆插了一朵新鮮的玉蘭花並一隻綠玉簪子,而顧大娘子一身蔥綠衣裙,頭髮挽成飛天髻,頭上一隻赤金鈿子和一隻攢珠簪子,兩個人並肩進了馬家大門。
李鸞兒看看前邊引路的丫頭,再擡頭看看天色,伸手出來扇了扇風:“今兒天氣怎麼這般熱,這纔開春多久便熱成這樣,今夏怕是要成火爐了。”
顧大娘子一笑:“並不是今天才熱的,近些日子天氣總是熱,且今春一滴雨都沒下呢,咱家那幾棵樹還有院中的花草若不是我叫人打了井水澆灌怕早枯了。”
“也是。”李鸞兒皺皺眉頭:“要總是這樣,今年怕是個旱年,說不定要有災荒的,嫂子,咱家莊子上去年產的糧食你沒賣吧?”
“哪裡能賣。”顧大娘子小聲說道:“我是過慣窮日子的,只知道有什麼都不如手裡有糧能鎮得住心慌,去年打下的糧食我都留着,打算等今年新糧下來再賣的。”
李鸞兒想了想:“家裡銀子有富裕,不若拿出來買些糧食備着。”
“也好。”顧大娘子答應一聲。
兩人邊走邊說,不一會兒就進了內院,一進內門就看到一個長的極漂亮的娘子迎侯出來。
李鸞兒和顧大娘子看到此人均大吃一驚。
說實話,兩人可沒見過馬婷何許人也。原想着這必然是個五大三粗長的憨實的,可是看到真人,倒真真要讚一聲美人了。
顧大娘子突然間就覺得自己的父親有些配不上馬婷。
說起來。顧大娘子如今都覺得顧呈配不上自己孃親鍾氏呢,她雖沒見過鍾氏,可是也聽鐘鳴鵬談起過,據說鍾氏是個極溫柔的女子,長的也好,又通詩書,難得的好人品好樣貌。鍾氏長成後提親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只是鍾家是商家。不樂意將鍾氏嫁到高門爲貴妾,也不願意給她尋到商家去,挑來挑去挑出了顧呈這個舉子,哪知道……
想到鍾氏顧大娘子突然一陣心酸。再瞧瞧馬婷,她就覺得顧呈很是好命,總是能尋到有擔當的新婦幫他把日子過下去。
“今日貴客盈門,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馬婷站在門口笑着拉住顧大娘子的手:“這是李太太吧,真真是個標緻的人兒!”
之後,她又瞧瞧李鸞兒:“這位便是嚴太太了,對您。我可是久聞大名的。”
顧大娘子一笑:“您誇獎了,看到您,我哪裡敢稱標緻。倒是沒的叫人羞臊。”
李鸞兒也笑:“是我們冒昧來訪了,還要謝過主人家不罪之情呢。”
“瞧瞧!”馬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兩個說話就是好聽,這長的好,聲音好,又會說話,叫我一見愛的什麼似的。趕緊屋裡請,今兒日頭烈。莫曬化了你們這雪樣的人兒。”
顧李兩人陪笑進了屋,馬婷便叫丫頭端了茶水來。
顧大娘子有些好奇的打量裝茶的器具,見並不是傳聞中的頭骨,大鬆一口氣,倒是李鸞兒並沒有什麼緊張之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擡頭對馬婷一笑:“我嫂子出嫁之後總惦記顧家伯父,想着顧家如今也沒有個正經女主子照應,只一位姨娘伺侯顧伯父,付氏出身又不好,難免有些小家子氣,嫂子就很不放心,特特求了太后給顧伯父務色一位賢妻,哪裡知道太后竟然瞧中了您,大約是您的確賢惠,便是太后都知道您的美名呢。”
李鸞兒這算睜着眼睛說瞎話了,昧着心的捧馬婷。
好在馬婷有自知之明,沒有被李鸞兒這些話捧的暈頭轉身,她笑着喝了一口茶:“賢惠不敢當,只我這個人嘛,最重規矩的。”
李鸞兒擡頭也笑了:“重規矩是好的,太后娘娘便最重規矩的,總是教導我們要知進退懂道理,我瞧啊,您就是太后說的那種人,往後,我和嫂子還得跟您學學呢。”
兩個人都是精明人,話說到這裡,自然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兩人相視而笑,同時舉杯,算是達成了共識。
顧大娘子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心中想着,其實有個精明又顧家的小姑子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起碼,有李鸞兒在,省卻她多少的事兒。
“官家賜了婚,這婚事是必然能成的,以後,您就是顧家的主母,我來拜見您一下是該當應份的。”顧大娘子總不能叫李鸞兒把話全說了,她是顧家的出嫁女,有些話,本該是她說的:“我母親去世的早,自我母親去了,父親總顧念情分不願續絃,直到如今,家中只一庶子,沒有正經的承繼香火的男丁,但願您去了能早日開花結果,給我生個小兄弟。”
馬婷笑着,心裡卻盤算着,心說這顧家大約是真將這位顧大娘子欺負的慘了,她那位庶弟肯定得將她得罪狠了,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要知道,自古嫡庶有別,顧家如今只顧英一個男丁,因此止,顧大娘子雖是嫡出,可到底沒有男子精貴,顧呈這才偏心成那樣,若是她馬婷生下男丁,那可是正經嫡出的顧家骨肉,不管是爲着什麼,顧呈都得疼這嫡出的兒子,況且,這是小兒子,嫡出小兒與庶長子之間如何取捨,想必顧呈會拿捏得準的,再者,自己也不是吃素的,豈能由着他去疼愛長子,如此一來,那顧英的日子可就難了。
只是,馬婷又想,她還想生下男兒來過繼給兄長,這麼着,這長子就不能過繼了,只能想法子生兩子才成,甭管了,到時候努力壓榨顧呈,不行了偷人也成,總歸是不能叫哥哥沒有子嗣繼承香火的。
李鸞兒瞧了馬婷半晌,努力放開精神力,很敏感的感受到一些馬婷的想法,不由挑眉一笑:“您也知我嫂子一胎便生了三子,說起來,這可是我家夫人的功勞,您要是也想多生幾個,我求了夫人與您配些藥,說不定能叫您心想事成呢。”
馬婷嚇了一大跳,心說這位李大娘子好精明的心思,稍後又笑了,她最樂意和聰明人打交道,這位李大娘子這樣聰慧,想來,做爲她嫂子的顧大娘子也不會蠢笨,如此,她嫁到顧家之後,只要將顧呈拿捏住了,再好好的治治那位付姨娘,不叫他們尋顧大娘子的事,那麼,想來顧大娘子也會給她添好話的。
“有勞了。”馬婷可不知道什麼叫害羞,一個未嫁女說起生子來一點都不臉紅:“說起來我們女兒家家的還是多生幾個兒子纔有保障,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一句話,倒是叫顧大娘子臊着了。
李鸞兒卻沒有羞意,狠狠的點了點頭:“如今這世道男尊女卑,生了女兒倒要擔憂她將來嫁的不好,會不會在婆家受欺負,還要憂心她相公會不會尋小,叫她生生的受許多束縛,倒是真不如生兒子實在,若不是這世道,我倒是願意生幾個女娃娃。”
顧大娘子臉更紅了:“你們一個個都不害臊,哪裡有才見面便討論生男生女的,妹子也真是……你若是急着生娃娃,便趕緊回去尋妹夫。”
馬婷失笑,哈哈大笑了好一會兒才一指顧大娘子:“你倒是個麪皮子薄的,不過你妹子這性子倒真與我對脾氣,我終日在家裡也無聊,以後你們得了空便來我家玩,我看你身子弱的緊,這可不成,以後啊,我教你武藝,你跟着我保管叫你壯壯實實的。”
顧大娘子趕緊起身道了謝,坐下之後馬婷又叫人端了新鮮的果子過來,將茶水換了,李鸞兒與馬婷說了這麼一會兒子話,也知這是個爽朗又聰慧且大氣的女子,放了心之後就開始打量馬婷的閨房,看來看去只覺得很尋常,即不華麗也不精緻,更沒看到外邊人傳說的那什麼人油燈,人皮鼓之類的,便好奇的問:“我早就聽京里人說過你家裡用的燈都是人油燈,吃飯的傢伙什都是人頭做的,玩的東西也是人皮弄出來的,怎的我竟是沒瞧到。”
她這一問,笑的馬婷前合後仰,笑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一個女兒家家的哪裡弄那些東西在屋裡,你要是真想看,便去我哥哥那裡瞧,他那裡多的是,都是異族人做成的,只是我卻是怕嚇到你。”
顧大娘子一聽真的嚇的臉皮子都白了,可李鸞兒卻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李鸞兒會嚇到?
那真成笑話了,她在末世幾十年什麼樣殘忍的事情沒見過,比這個厲害的見了不知道多少,哪裡會被幾樣什麼人骨人皮子的嚇到。
“那咱們去瞧瞧。”李鸞兒真站了起來,說着話就要往外走。
她這倒是將馬婷嚇着了。
馬婷完全沒想到李鸞兒這樣長的清麗如仙的小娘子膽子竟然這樣大,她原是說那話嚇唬人的,哪曉得她說看就要看,完全沒有一絲害怕的樣子。
“成吧。”最後,馬婷確是拗不過李鸞兒,沒辦法只能帶她過去馬濤屋裡瞧瞧。
而顧大娘子不願意去,就留在馬婷屋裡喝茶,等了約摸有兩柱香的時間,就在顧大娘子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李鸞兒纔回來。
她和馬婷一邊走一邊說笑,顧大娘子看到她趕緊站起來:“妹子,怎麼這樣久?”
馬婷一聽笑了:“李太太大約不知道吧,您家這姑太太真真太厲害了,竟然連我哥哥那樣的人都對她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