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說的是。”
林氏摟了嚴辰逸紅着眼眶咬牙道:“那左夫子實在可恨,這麼丁點的小孩也下得去手,哪一日叫我瞧見他必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嚴承悅想說什麼,只是看林氏和李鸞兒婆媳一致對外便將話嚥了下去。
嚴辰逸咬咬牙小聲道:“也是我不對,夫子打了便打了,祖母和孃親莫要生氣,以後我聽夫子的話便是了。”
“你傻了。”李鸞兒氣的直拿手戳嚴辰逸:“什麼叫你不對,明明就是姓左的不是,聖人都說過要因材施教,他憑的什麼就叫你們一樣背書,明明你過目不忘出口成誦的,他偏要叫你背一百遍這不是浪費你的時間麼,浪費別人的時間就猶如謀財害命,他都謀財害命了你還替他打掩護,我看你腦子也壞了。”
這通話說的滿屋的人都驚呆了,那位左夫子也不過是打了嚴辰逸幾個手板,怎麼到了李鸞兒口中便成了謀財害命了?施藍幾乎是聽傻了的,她也知道自家嫂子嘴皮子尤其厲害,只沒想到這般的厲害,看來以後還是莫惹嫂子的好,惹了她旁的不說,光那張嘴就能將人說死說活的。
林氏想了好一會兒也點點頭:“鸞丫頭說的是,辰逸啊,你比你爹還要聰明,你爹小時候讀書也沒有那背一百遍的規矩,憑的什麼你就得要這般辛苦,實在不成,咱們不進宮了。”
嚴辰逸聽的一陣頭疼:“祖母,孃親莫怪,實在是夫子最要緊的是教皇長子,我們都是順帶的事,哪裡會因着我們去耽誤了皇長子的求學,少不得我們都得跟着皇長子的速度來。”
“福豆傻麼?”
李鸞兒問了一句。
嚴辰逸搖頭,李鸞兒笑道:“即是福豆不傻,想來讀書的話看上幾遍也是能背得過的,左夫子爲何要叫他背一百遍,這分明就是想要爲難你們,磨你們的性子呢,再者說,他要只是教福豆的話,你們怎樣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差的,你們上課開小差他全當沒看到便是了,做什麼這樣狠罰的。”
嚴承悅聽的都是一陣無語,心說李鸞兒大約是這世上最難纏的家長了吧,只這話他也只能在心裡過過,絕不敢說出來的,倒也不是怕打不過李鸞兒,實在是不忍叫李鸞兒更生氣而已。
此刻,不只嚴家對於嚴辰逸挨罰心疼不已,宮中李鳳兒拿着福豆的手,看着福豆手心幾個紅印也是心疼的直掉淚,口中直道:“且等着我與官家說說,叫他給你換個夫子來。”
而胡家和王家也同樣如此,能進宮給皇子做伴讀的都是家中最受寵的孩子,在家裡衆人都捧着,莫說捱打了,便是掉根頭髮都有人傷心,如今明晃晃的捱了這樣的打,誰家不心疼的緊呢。
總歸李鸞兒因着嚴辰逸的事情記恨上了左學道,她琢磨着哪時候尋個藉口將那老小子堵了揍上一通,只這藉口不好尋,時機也不好拿捏,只能在心裡憋屈而已。
且說這日大朝日,李鸞兒因惦記着左學道,想着仔細瞧瞧這老小子到底什麼道行,便穿了朝服去了,欽安門外文武站好,李鸞兒和左右相熟的大臣說話,說了幾句便見刑虎和馬濤神色間都有些不好,李鸞兒有些奇怪,忙問了幾句,卻是南邊又起倭患。
如此李鸞兒更加奇怪,只問:“祝江那海軍不是挺像模像樣麼,怎的又有倭人不長眼的來了?”
“防得了一時,防不得一世啊。”刑虎長嘆一聲:“海軍倒是厲害,有他們在的地方海盜倭人都離的遠遠的,只是他們也時常巡查,一時看不到的地方,那倭人便趁空上岸燒殺搶掠一番,且等着海軍來了就趕緊跑,或者有的直接跑到陸上尋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專等海軍照看不到的時候出來搗亂。”
“可恨我等水性不好,若不然必去南邊殺敵。”馬濤咬牙恨聲說道:“南邊如今開了許多海關,每年得銀無數,若是因着倭患出了差錯,損失可實在大的緊。”
李鸞兒心裡明白,馬濤和刑虎家都有船隊出海,每年從海外貿易中得來的利潤是真的很多,要想叫他們放棄這一塊,簡直就跟割心頭肉似的。
說起來,李鸞兒也捨不得海外貿易的利潤,旁人家如何她且不知道,她家可是有個小錢串子的,甭看辰運年紀小,可說起賺錢的事來頭頭是道,嚴家的海船都是辰運安排的,每年這小子從這裡邊得的錢就是李鸞兒聽了都要心動的。
想想若是海關一閉辰運損失了這筆收入,說不得要在家裡撒潑打滾鬧騰不已李鸞兒就頭疼的緊。
她這裡正亂想呢,德慶帝便來了,因着天冷,德慶帝穿的衣裳也厚實,坐在御坐上的時候遠遠瞧着跟個毛球似的,叫李鸞兒覺得有些好笑。
德慶帝即來了,便有人奏本,左不過是些吏治民生的摺子,德慶帝幾句話的功夫便都商量完了,這時候,兵部的人上奏南邊倭患又起。
德慶帝大約也是聽說了的,眉頭不由皺起:“衆卿都有何想法?”
文臣中許多迂腐的都蹦了出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請求德慶帝關閉海關,只說因爲是大開海禁叫倭人看到巨利,如此才跑來劫掠的,又有御史臺一幫子人上躥下跳直指李鸞兒,說若當年沒有李鸞兒妖言惑衆不開海禁的話,斷沒有今日之禍,且李鸞兒一個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偏上朝聽政是何居心,請德慶帝責罰於她。
原旁人說什麼李鸞兒倒不在意,她早晨起的早了些,這時候還有些睡意,站在刑虎身後藉着刑虎高壯的身體做掩護已經快要睡着了,哪曉得御史臺的人竟然參她一本。
馬濤在李鸞兒身後踢了她一腳,李鸞兒瞬間驚醒,四下瞧瞧沒看出什麼古怪來,纔想要閉眼,卻聽得又有人冒出來要請德慶帝治李鸞兒的罪。
李鸞兒小聲問了馬濤幾句,知道有人蔘她,不由一陣火起。
眼見得一個老頭兒站在中間口中諜諜不休,只說什麼陰陽顛倒,什麼禍亂要起之類的話,還說李鸞兒行事太過陰狠,當初帶兵殺入草原殺人無數,便是普通的韃子百姓也逃不過她的毒手,着實太過有傷天和了,如今開海禁也是因着她,纔有了這等禍事,必要叫德慶帝治罪李鸞兒。
“這老頭是哪個?”李鸞兒問了一句。
馬濤冷笑一聲:“左學道是也,你兒子的夫子。”
倒也不怪李鸞兒不識得,原左學道學問極好的,只是一段時間身體有些不適便在家休養,再加上他也能沉得下心來做學問,並不慕什麼繁華,在京城極少出現,李鸞兒並不認得他的。
一聽是左學道,李鸞兒這便新仇舊恨齊上心頭,當下也不管左學道說完沒說完,立時撥開衆人走了出來,幾步走到左學道跟前,冷笑道:“左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了?我一沒殺你母親二沒坑你兒子,你和我有什麼深仇大恨,便是我當年殺韃子的事也值得拿出來說說,我是殺了韃子許多平民百姓,可那又如何?要說陰狠也不過是我的名聲有損,就是作孽也是我一個人的事,犯不着左大人明裡暗裡的揪着不放。”
幾句話的事,說的左學道臉都紅了:“男人家議政你一個女人出來做什麼。”
李鸞兒一笑:“我做的是大雍朝的官,拿的是官家的俸祿銀子,如何就不能出來說話了?左大人這般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事來,我還記得前幾年京中流民禍亂的時候,好似是我帶人救了左家滿門的,當初叫我救命的時候怎不說男兒家打打殺殺的我一個女人出來做什麼?若真要說這麼一句話,我保管掉頭就走,就是你們家都死絕了我也不會看上一眼。”
“你……”
話說,這事左學道還真不清楚,那年流民之亂的時候左學道正好在江南某書院應好友之邀講學,只知道禍亂平了,並不知曉李鸞兒曾救過他一家子的。
“這……救命之恩左某自當相報,只這朝堂之事不有混爲一談。”左學道聲音小了一些,聽起來倒有些無力。
“是呢,現在說的便是朝堂之事。”李鸞兒笑着對御座之上的德慶帝行了一禮:“陛下,臣是女子,唯有一身武藝倒能拿得出手,這朝堂之事臣雖不是很清楚,可臣想着家國天下,這國事和家事大約也是差不離的,臣於國事上不精明,可在家事上卻比朝中諸位要懂一些的,臣有些想法若不講出來,怕是心下難安。”
“英武侯有話便說。”德慶帝擡了擡手。
李鸞兒笑了笑:“咱們大雍地大物博,說起來便出一個大家族一般,兒孫出色,錢財衆多,這海禁呢,便相當於一個家的大門,唯有開了門和旁的家族交往,瞧瞧人家的兒孫如何教養,別人有是怎麼治家的,又有什麼出挑的人物,另有什麼長處短處的,如此相互交往取經,這家才能長治久安,才能長長久久的興盛下去,若是整日關着門什麼都不看不顧,一門心思的在家裡窩裡鬥或者只知道吃喝玩樂,那這家離衰敗也不遠了。”
說到這裡,李鸞兒長嘆一口氣:“只咱們這個家太興旺了,錢財物品也比別人家多,所以開了門難保有人不會惦記着,也難保有人不會使壞,所以必得受這樣那樣的傷害,可也不能因爲受到一點傷害就嚇的不敢開門了吧,如今便是這個道理,這倭人就是壞人,惦記着咱們家的好東西,咱們要是因着這麼點子禍患就將已經打開的大門再度關上,旁的人家又怎麼看,說不得要笑話咱們膽小怕事,以致於瞧不起咱們,以後更會將主意打到咱們身上,再過些日子,更大的禍患就要臨頭。”
李鸞兒認認真真講明白了這點話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就看眼前這麼大一塊,可也知道這麼個理兒,怎麼諸位大人博古通今眼光又長遠,竟是不明白麼。”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