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譚憲側頭看了身邊人一眼。
國師大人此時一手拿著鉛筆, 一手壓著繪圖冊上, 姿勢擺了好長時間, 就是遲遲不動筆。
雙眼放空,嘴角上揚,像是水裡吃的肚子滾圓的金魚,一幅開心的冒泡的樣子。
“看你這兩天的愉悅程度。”譚憲將圖冊抽了出來, 在剛剛討論的地方添了兩筆,“我都差點忘記你是坐花轎那個。”
這種時期, 國師大人這張熟臉自然不能出去招搖, 即使僞裝後, 也會有一定概率被認出。
所以兩人要是成親的話, 他只能是坐在轎子裡的那個。
葉長謙乾脆把筆也扔了:“能早三年和餘初成親, 別說坐花轎裡, 就是坐花轎頂,我也不介意。”
譚憲嘴脣抖了抖, 這幅無賴的樣子, 他倒是許久未見了。
只是兩人一起走過這麼長的時間,譚憲把葉長謙當半個朋友, 有些話他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餘初可能不太理解古代成親禮的重要性, 把這當扮演遊戲了,這種兒戲般的成親, 你確定要陪她胡鬧嗎?我還是覺得,這次可以換一對搭檔來執行,等以後你們正正經經成親了, 再來一場正式的婚禮。”
“你見過餘初在大事上開過玩笑嗎?她性子,既然特意跑來問我,自然不會當成兒戲,我也沒有把這當做兒戲。”葉長謙一本滿足,“說起來不怕你笑話,再等三年,我怕那小沒心沒肺的,會跟別人跑了。”
看餘初怎麼對翟大少爺的就明白,她對待感情是真拿的起放的下。
一刀兩斷後,前任對餘初而言,都是過往雲煙,不見面時徹底拋在腦後,見面時甚至連多餘的情緒都不願意對方。
譚憲放下手中的紙和筆:“算了,我去看看你出嫁的宅子佈置的如何。”
駐地在京都有不少私產,宅子是現成的,平日也有人維護。他挑了棟不錯的三進院子,當天就佈置上了。
披紅掛綵,貼滿喜字。
喜轎、轎伕、喜娘……都要一一預定妥當,確保成親行業裡的專業人士都是專業的,最好都是迎親行業的熟臉。
原本這些讓京都駐點的人去辦就成了,但是事關重大,譚憲不親自過手不放心。
挑用的迎親檔次,都是按照嫁妝的規模來,他和牙行不斷的確認步驟、細節、人選、以及租用裝備的價格,事無鉅細,一一確認。
一直忙到天色暗下來,譚憲才從外面回來,卻依舊都沒有見到餘初的影子。
他走到辦公室書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問桌前手拿一卷書輕鬆愜意的某人:“怎麼你一個人,餘初呢”
葉長謙剛想說什麼,聽見腳步聲,一擡眼先笑了起來:“她不是來了嗎?”
只見大門處,餘初風風火火的走進門,然後又風風火火的走進臨時辦公室,跟譚憲打了個招呼後,一手抓住楚小哥的手:“踩點踩好了,我們走。”
譚憲被餘初弄得有些懵:“什麼踩點?去哪?”
餘初拖著楚小哥往外走:“去拿鳳冠霞帔。”
***
祭天事關國運,怕衝撞運道所以停了白事,可正常生活往來,並不限制。
尤其是喜事。
無論是白事還是喜事,在出城盤查上,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盤查有限,且有禁區。
白事不會開棺,喜事不會入轎。
即使是盤查嫁妝,也不會把新娘的私密物品打開,多半是走個過場,隨意看上幾眼。
借著成親隊伍的嫁妝,把駐地的設備運出去,基本上萬無一失。
所以現在問題卡在嫁衣上。
若是設定爲小門小戶的嫁娶,一身紅布衣服,一輛牛車就可以。但是能夠掩蓋住設備的嫁妝規格,新娘的設定起碼是個大戶人家。
而大戶人家的嫁衣,無一例外,都是量體裁衣,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臨時抱佛腳肯定不行。
這要是坐在轎子裡的是餘初也就算了,她個子小,去買成衣也好,去問旁人去借也罷,總能找到合身的。
但是國師大人雖然不胖,也是成年男子的身量,翻遍京都恐怕也找不到一件合身的嫁衣。
譚憲事先言明過,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嫁衣,這出成親的戲碼,駐點就不能陪兩人演了。
但是餘初顯得信心十足,問譚憲申請了兩個鷹者的調動許可權,一早就出了門。
現在她急匆匆的把葉同志拉走,還真是因爲有了眉目。
她這一次的目的地是,裴宅。
***
裴宅此時正忙成一團。
車伕忙著套馬車,小廝忙著準備自家主子出門的物品,而丫鬟們在屋子裡替婦人打扮。
書房中裴林光看了看天色,將手中的書放下,側過頭對身邊的小廝道:“夫人那準備的如何了?”
小廝:“剛傳話來,已經收拾好了,說在前廳等您。”
裴林光點頭:“你去把清心丸拿上幾枚過來,戲院憋悶,今兒又是一場苦情戲的戲。以夫人的性子,回來頭又該不舒服了。”
小廝一躬身:“是。”
裴林光踏出房門,朝著前廳走去,遠遠的就看見等候多時的妻子,大晚上穿著一件單衣,笑著嘆了口氣:“京都雖不比邊關肅寒,但是夜深露重,你穿這這麼單薄怎麼成?”
裴夫人個子只比丈夫稍矮板寸,爲了看上去不顯個,連發髻都梳在腦後,看著乾淨爽利,人也爽利。
“葡萄帶了披風,冷了我自會穿上,再說出門就是轎子,出了轎子就進了戲院了,風都吹不著,哪裡會冷?”她一把拽著自己丈夫手,“走了走了,戲馬上要開始了,去晚了可看不到柳先生亮相了。”
裴林光笑了笑,被自家妻子拖了幾步,擡腿跟了上去:“好好好,這就走這就走。”
等裴林光夫婦帶著丫鬟小廝,坐著馬車消失在巷子口,屋頂上,一顆腦袋探了出來
緊接著,又一顆腦袋探了出來。
葉長謙眨了眨眼睛:“裴氏夫婦,是你引出去的?”
“這裴參領的夫人最愛看戲,是京都名角柳葉絲的鐵粉,我託人送了她兩張票,沒有一兩個時辰回不來。”餘初小聲趴在屋頂,對身邊人解釋道,“裴參領是個孤兒,上無父母,下無兄弟,人口簡單,這宅子裡就他們小倆口和幾個下人。去年娶了這位夫人你也看到了,外號“母大蟲”,邊關的將門虎女,身量比你矮不了多少。”
這些小道消息,還是餘初坐船過來時,被倆小丫頭科普了一些,這次因爲嫁衣,又打聽了一些。
不過現在看起來,衆人口中“善妒”兇惡的裴夫人,背後未嘗不是裴參領自己寵出來的。
葉長謙算是聽明白了,眼角下彎:“你踩點,是爲了偷嫁衣?”
餘初意外的理直氣壯:“偷?我這是租,租錢就是剛剛那兩張貴的要死的戲票,等咱們成完親後,回頭我再給她還回來。”
一般嫁衣一生只穿一次,成過親後就會壓箱底,一年能拿出來看上幾次都算多的,他們“拿”出去用幾天,再還回來多半裴夫人多半也不知道。
當然,裴林光在某人大開綠燈後,十幾年官途暢通,這又是後話了。
等留在宅子裡看家的兩個下人從內院出來,去後廚吃飯的時候,兩人趁著夜色,從房頂輕巧的下來。
裴宅是兩進的院子,構造簡單,兩人沿著院子摸進了主臥,反手關上了房門。
“你負責放風。”餘初第一步便是攤派工作,“我去找東西。”
她點亮移動電源,然後有條理的開始了翻找嫁衣時間。
餘初經過專業訓練,翻東西幾乎不移動任何一樣小物品,哪怕是衣櫃中一個斜著擺放的小穗子,碰到後也會原樣擺回。
她翻找完衣櫃,翻木箱,翻完木箱翻牀底,最後甚至把抽屜都翻了一遍,都沒有找到嫁衣。
餘初看向倚在門邊一直饒有興趣旁觀的楚小哥,知道他肯定知道嫁衣在哪,垂下眸子斂住眼底的笑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得,什麼都沒有,白忙活一場,我回去找譚憲讓他換一組搭檔。”
葉長謙挑眉:“咱們不成親了?”
餘初擺手:“不成了不成了,嫁衣都沒有成什麼……”
葉長謙直視著餘初,沒有說話。
他往前走一步,餘初便往後退一步,直到被逼到牀前,重心不穩幾乎要摔倒在別人家的牀上時,葉長謙長手一撈,將餘初撈回了懷裡。
他另一隻手伸進被褥的底下,在枕頭底下的兩牀被褥中間,抽出了嫁衣。
“邊關容易受到敵襲,撤離遷移是時常有的事情,無論是將士還是軍眷,都有將重要東西放在枕頭底或者被褥底下的習慣,即使夜裡混亂,伸手一摸也能帶走。”
餘初雙手捧著葉同志的臉,啪啪上去親了兩下:“那以後我去邊關,就把你壓被褥底下。”
葉長謙一手捧著嫁衣,一手扣著某人的腰肢,感受到懷裡人的溫軟甜糯,血氣不住上涌。
他第一次覺得,之前想著等三年,肯定是腦子進水了。
誰坐在花轎裡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趕緊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