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餘初剛出古代區時, 就查閱過相關的問題,詢問過相關的專家。
從古代區掛牌算起,跨區懷孕的女性最早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 雲錦駐地有一對跨區結合的夫婦,生下三個健康的孩子,和駐地收養的孤兒相扶相伴。
而最近一個例子,則是幾年前那個幾乎將古代區一鍋端的女人, 她能單靠一人之力坐穩一宮主位,也是因爲替新帝誕下了健康的子嗣。
無論是從理論還是從實踐, 她和葉同志之間並沒有孕育下一代的障礙。
但是畢竟跨區, 她又是在古代區懷孕,中間歷經了一次現反, 以後會出現什麼問題, 誰的心裡都沒有底。
上面考慮到孩子他爹身份特殊,對她這一胎十分上心。
爲此專門成立了一個專家小組,在指定的醫院中入駐,時時跟進她的孕檢情況, 隨時調整她的飲食和用藥。
因爲檢查項目繁雜和仔細, 她的孕檢時間,總會比旁人多上兩倍。
從醫院出來, 已近暮色。
可能是夕陽塗抹出的顏色太過溫暖,也可能是醫院長時間的檢查耗盡了她的心力, 餘初在踏出大門的一瞬間,無端的開始想念某人。
一直到回到小區, 餘初的神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梅姐看著餘初又露出了那種她看不懂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扶著她下了車。
她目送自家丈夫離開去停車,挑了個最安全的話題:“今天出門的時候,我把骨頭放高壓鍋湯燉上了,牛肉用青椒小炒,蝦是新鮮挑的,做成椒鹽可好啦?再蒸個花蛤蛋羹,還有果蔬汁,是西紅柿胡蘿蔔,還是芹菜黃瓜……”
餘初有些無奈:“梅姐,你再這麼喂下去,我都長成球了。”
“我懷孕那會兒都一百七八十斤呢,餘小姐你這一點都不胖。”梅姐把自己當例子安撫完餘初,還不忘拿出自己的尚方寶劍,“剛醫生跟我說,這最後兩個月,餘小姐你營養可不能拉下。”
餘初失笑:“行,聽醫生的。”
“那果蔬汁就定西紅柿胡蘿蔔好了,維生素多,早上買的時候還水靈靈的……”
梅姐絮絮叨叨的說著日子經。
倒不是她生性嘮叨,而是餘姑娘懷孕期間,沒有父母公婆來過,這家男主人也只活在結婚照中,在哪、什麼工作、甚至是活著死著他們夫妻二人都不知道。
剛開始也試探性問過一兩句,見餘姑娘不想提及後,就徹底將男主人的話題從日常生活著劃去。
所以她總是想,餘姑娘一個人上學、懷孕,太孤單了,有人陪著說說話,總是好的。
暮色漸沉,小區單元大廳裡已經亮起了燈。
這個點正是下班和做飯的時間,梅姐扶著餘初走到剛走到電梯口,就遇上了隔壁的鄰居王阿姨。
王阿姨是上海人,廚藝一般,自從梅姐搬來後,總是想她討教廚藝,一來二去也算相熟。
梅姐禮貌性打招呼:“王阿姨。”
“我去買袋鹽,炒菜炒一半,鹽沒有了。”王阿姨自己說著也是哭笑不得,她剛往前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回過頭對已經走進電梯的餘初說,“小余呀,你家好像來客人了。”
“客人?”
“是的呀,就在門口,是個男人,模樣還長得怪好的。”
電梯關上後,餘初依舊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個人來。
——肅美人。
她所有親朋好友男女老少加起來,要論長得好,封肅也是排的上號的。
加上週寅上次在電話也提過,肅美人這週會拉批貨來北京,時間和外貌都對的上。
正想著,電梯門打開了。
餘初走出電梯,側過頭對梅姐說:“梅姐,一會兒你去買瓶好酒,再小炒兩個鹹辣口的……”
她聲音像是被掐斷的電話線,突然的消失在了空氣中。
餘初的視線裡,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走廊上,背靠著木門,戴著一頂棒球帽,垂著頭不知道是在想什麼,還是睡著了。
梅姐也似是發現出不對來,她拽住餘初的胳膊,壓低了聲音:“餘小姐,我們先下樓,等我家那口子來再說。”
餘初搖了搖頭。
她微微擡高了一隻手,示意梅姐在原地等她,然後深吸一口氣,緩慢的朝著面前坐著的人走去。
只不過,她剛踏出幾步,對面之人似乎有所察覺,突然擡起頭來。
“阿初。”
兩人四目相對,他們還來不及分辨出彼此眼中的情緒裡,有多少是想念,有多少是驚喜。
葉長謙視線從餘初的臉上向下移。
他臉上溫和的表情一點點僵住,然後徹底失去了調解能力,一瞬間從錯愕到震驚到狂喜最後轉到自責……
某人世界開始天翻地覆。
***
這是梅姐第一次見到這家男主人。
在這之前,她不止一次擦過擺在架子上的婚紗照,知道這家不僅新婚妻子長得好,新郎也是一表人才。
但是按照日常生活經驗,藝術照畢竟是藝術照,還是多多少少有些美化,成品出來和本人只有幾分相似的也不在少數。
卻沒想到真見到本人,卻發現本人遠比照片上更突出些。
梅姐中學畢業,二十年過去了,不少東西都還給了老師,翻來覆去只找到一個“氣質”這個詞。
這樣的氣質,電視裡都是有教養的人家才能養得出來的。
她想著,推開房門,從櫃子裡找了雙一直備用著的男拖鞋,然後將鞋架的女鞋一起擺到了門口。
男人一言不發,可能是旅途勞頓累極了,撐著牆站直了身體,可能怕自己站不穩會帶偏了餘姑娘,他故意避開了孕婦,自己一個人走向客廳。
梅姐攙扶著餘姑娘坐在男人身側,又忙著燒水,泡茶,端來水果……自始至終男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微微有些詫異。
這離家未歸大半年,又是身懷有孕的妻子,不是更該聊聊天敘敘舊嗎?
她有些尷尬的站在茶几的一側,用手擦著圍裙,腦補了一出父母逼婚,夫妻感情不和的戲碼來。
餘初端著玻璃杯喝了一口溫水:“梅姐。”
“誒。”
“我給你跟劉哥放個假,可以出去走走吃頓飯,今天就不用過來了,明天中午來做中飯就行。”
梅姐看了一眼葉長謙泛紅的臉色:“先生可能病了,我是不是還是留在這比較好?再說餘小姐你身子重,也不方便。”
餘初表情十分正常:“沒事,我們會照顧自己,你先回去吧。”
梅姐知道餘初的個性,決定的事兒,就沒有什麼相勸的餘地,她點點了點頭:“好的餘姑娘,那我明天中午再來。”
等梅姐走出房門後,一直端努力端坐在沙發上的葉某人,慢慢的放鬆了肩背,身體卻還是正板著看向對面,只是緩緩的探出了一隻手,找到餘初的右手後,一點點握緊。
他的聲音因爲高燒不退,顯得有些嘶啞而無力:“你走後,我只收到了你一封家書,說是你到了駐地,現反比以前輕鬆了許多,休養幾日就要去考試了。”
“後來便沒有了音信。”
餘初愣了一下,她臨走之前,曾經和葉同志約定過,無論遇到什麼事兒,每個月至少寫一封家書。
所以她從踏上駐地寫第一封家書起,之後便按照這個頻次,空閒下來便零碎的寫一點日記,然後塞進一個大信封裡。
一個月一寄,從未間斷。
葉長謙並不知道餘初的心理活動,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我託譚憲去駐地打探消息,每一次他們都回復我,你很好,有了新的學校,新的同學,只是一流學府課程十分緊張,可能來不及給我寫家書。”
“那時我便有些心緒不寧。”
“後來我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得到了休假批准,到了現代區駐地,封肅拒絕了我跟你聯繫的要求。”
“甚至到了北京,他還是把我送進了酒店,隻字沒有提你的現狀。”
餘初聽到這明白了大半:“所以,你以爲我出事了,就甩掉了封肅,一個人從酒店跑回了家?”
“是,我以爲你出事了。”葉長謙我這餘初的手緊了緊,掌心都在微微發顫,“帽子遮擋住了他大半長臉:“卻從來沒想到,是我們有孩子了”
最後三個字,只有氣音,顫抖從掌心順著他的手臂一直蔓延到肩膀,最後整個人都像是被打敗了一樣垮了下來。
餘初擡起手,摘掉了葉同志的帽子,然後板正葉同志的肩膀,讓他看向自己。
兩人今天第二次四目相對,餘初看著葉同志發紅的眼眶力都是自責,原本的驚喜消散殆盡,眼底留下的只有心疼。
他是個孤兒。
從小流浪街頭,居無定所,沒有雙親,沒有同胞,沒有任何有血緣羈絆的親人。
孩子對他意味著什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餘初想到這,抓著葉同志的手腕,拉著他的手靠向自己的肚子:“來,摸摸看。”
某人僵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餘初說什麼。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猶豫著,緩緩地覆在餘初的肚子上方。
“這是胃。” 餘初有些哭笑不得,將葉同志的手往下移了幾寸,“這纔是你家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