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喬急忙轉身,果然三兩士子模樣的人正對着榜單指指點點,說話的正是其中一個面白青年。
藍喬拱手道:“見過這位公子,藍某人並未參考,不過看一同鄉榜上有名,驚喜罷了!”
白麪公子笑道:“我就說這位公子眼生得很。”再投向那名字,詫異看了她一眼,略略思索了下,道:“適才看你目光所向,似乎是李子俊其人?”
藍喬心中一動,點點頭,不由問道:“正是,這位公子可是識得此人?”
白麪公子哈哈笑道:“別人自不敢說認識,不過李子俊我倒是有些印象。”他轉身對旁邊一人道,“孫兄,可還記得兩美相伴、紅袖添香的李兄?”
旁邊一人愣了下,才笑道:“原來竟是他!”
藍喬的臉色瞬間煞白,卻低垂了眼瞼,輕咳一聲道:“哦,還真是巧了,我初來京城,正愁着沒尋到他的去向,沒曾想纔過來看看,就聞說了他的消息。只是這兩美相伴、紅袖添香,卻又從何而來?”
剩下一人呵呵道:“這位公子不必在意,我們兩位朋友平日裡說笑慣了,只不過見李兄姿態不凡,身後兩婢女殷勤伺候,所以調笑罷了。”
藍喬心中安了安,這才笑道:“不知幾位可知他的去向?李老夫人是長輩,來了京中,理當拜訪。”
開始說話那人笑道:“若說去向,這我也知道,他租恁的院子就在城東區。許多應考的士子都在此處臨時居住,如今過去幾月。都在等着吏部的考覈。”
藍喬大喜道:“可否告知我具體去處?”
那幾人笑着指點,藍喬多謝了辭去。就讓馬車開往城東。
城東的面積很大,離城中比較遠,這裡有一塊比較集中的居民宅子,因爲環境清幽,本地人多數空置,最後乾脆租了出去,換點銀兩,入京趕考的士子們常常借居在此,只等到吏部來了文書才離去。因爲這片區域多是學子。爲了不混淆,學子之間的宅子,外面就會寫了名字。
藍喬順着這幾人的指點,真的找到了李子俊的住處,當看到一個院子外面掛着的黑色字體牌子時候,藍喬感覺到了自己的腿腳已經有些痠軟。
“小姐。”何小姑輕輕喚了聲,“這就是李少爺的家啊!”
藍喬被這一聲一驚,深呼吸,才掛上了最常見的笑容。芍藥去敲門。
“砰砰砰!”
“誰?”屋內一個嬌俏的女聲道。
“請問可是李老夫人府中?”芍藥揚高了聲音道。
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個俏麗的丫頭開了門來,正是以往藍喬見過的那個去接李老夫人的丫鬟。
那俏麗丫鬟上下打量了芍藥幾眼,面色有些敵意。待看到身後一身男裝的藍喬,才情緒稍緩,疑惑道:“這位公子。請問你找我們夫人何事?”
芍藥笑道:“你們少爺是我們家少爺的師兄,這幾日來京中。特來拜訪少爺及老夫人。”
俏麗丫鬟點點頭道:“那您等等。”說完就入了裡間,門咯吱一聲又關上。
芍藥臉色不好看。回頭看了眼藍喬,見她並沒有在意,也就不做聲。
等了片刻,門再次開了,那丫鬟道:“夫人說有請。”
藍喬點點頭,雖然覺得有些麻煩,但是想到若然沒有人伺候着,李子俊只怕要分散很多精神。
這小院子是北方典型的四合院模樣,北房西房南房各兩間。
藍喬被那丫鬟引着往西房而去,還未入門,就見到一個清清淡淡的影子從門內轉出來。
“不知是哪位……”李子俊還未曾說完,擡起頭來,見着藍喬,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藍喬微笑看着他,曾經想過無數次再次見面時候的情形,是狂喜,還是激動得語無倫次?沒想到當這一幕呈現在眼前的時候,藍喬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先前激動緊張的心卻平靜了下來,就這樣靜靜地瞧着李子俊,彷彿一直以來就這樣瞧着他,從未曾變過。
“你是?”一旁李老夫人有些疑惑看了看藍喬,待到細細瞧清楚了,這才驚訝道,“喬兒!”
藍喬轉過頭來,微笑拜下:“藍喬見過伯母。”
李老夫人喜道:“喬兒,快快起來,幾月未曾見過,我還一直念着你啊!”
藍喬任由她把自己扶起,不期然看到她身後的端莊丫鬟。
“奼紫,還不速速給藍姑娘奉茶!”李老夫人吩咐。
那端莊丫鬟應了聲“是”,打量藍喬詫異的眼才從她身上收了回來。轉身正碰上同樣一臉驚奇的俏麗丫鬟,兩人對望了一眼,都沒有出聲。
李老夫人在上首位置坐下,拉着藍喬坐在她身邊。李子俊恭恭敬敬站立身後。
“喬兒怎的過來了?貞大夫呢,可曾一起過來?”李老夫人笑問道。
藍喬神色有些黯然道:“藍喬有些事情過來京城,師傅並未曾一起來。”
認親的事情還未有結果,她自然不好先說。
“現住在何處?”李老夫人殷勤道。
“住在我姑母家中。”
李老夫人點點頭,她也知道藍喬的情況。
“伯母,您,您的房子怎的賣了?”藍喬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問出來。
李老夫人搖搖頭道:“子俊說往後就要在京中安生,那宅子反正也不是祖宅,就乾脆賣了,省得空置着浪費。”
有道理。
藍喬點點頭,心中始終有些耿耿於懷道:“見着房子賣了,也沒個消息,心中實在掛念你們情形。”
李老夫人奇道:“不曾有人告知於你們麼?”
藍喬搖搖頭,李老夫人和李子俊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
藍喬心中一動,莫非?
笑問道:“伯母,難道其中還有什麼古怪不成?”
李老夫人神色一緩道:“這倒是不曾,只怕是送信的人中途出了點什麼意外。”
藍喬心中那點芥蒂也煙消雲散,原來並不是不曾告訴她,而是她沒有收到信罷了。
李老夫人和藍喬又寒暄了幾句,各自說了對方的情況,藍喬這才告辭離去。
李子俊送至門口,兩人一直沒說話,直到藍喬將要轉身的時候,李子俊清淡的聲音才淡淡響起:“等吏部來了公文,我就去提親。”
藍喬轉身的動作陡然一停,只覺得有歡快的淚珠兒就要滑落。沒有轉身,輕輕點了個頭,然後徑直上了馬車,等到馬車行了幾步遠,才偷偷透過簾子回頭看去,李子俊還站在門口。怔怔望了半餉,回過頭來,看見芍藥等人一臉忍俊不禁,不由瞪着她們道:“看什麼,仔細皮癢了!”
馬車漸行漸遠,李子俊淡然轉身,往院中而去。
院中李老夫人已經發了大火,堂下正跪着奼紫、嫣紅兩人。
“誰給你們的狗膽,我派去的人竟敢也聽了你們的命令,如今你們纔是主子了不是?”
嬌俏的嫣紅紅着眼哭道:“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我們就是想着少爺如今已經入了榜,只要過了吏部這一關,曹大人說過很快就會授予六品太學博士的官職,何必和這些下九流的人再混在一起!”
李老夫人怒道:“想我李家一向知恩圖報,如今反被你們這兩個混帳東西給敗壞了名聲,我無顏見子俊的父親啊……”說完捂着胸口,涕泗橫流。
看到母親哭了,李子俊也着了慌,急忙道:“孃親,您不要傷心,這兩個丫鬟不識好歹,我們着人賣了就是,可不要壞了身子。師傅師妹那邊,我自然不會忘恩負義,等過些日子,吏部來了文書,我就去宋府提親。”
賣了!提親!
奼紫、嫣紅聞言,臉色頓時煞白。
嫣紅已經忍不住痛哭起來,奼紫卻猛然間擡起頭來,盯着李夫人道:“夫人,少爺,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子俊只冷冷掃她一眼,“那就不要講!”
奼紫頓時嗝在哪裡。
嫣紅已經忍不住邊哭邊叫起來:“夫人,少爺,我們也是爲了李家好,報恩不是隻有娶了藍小姐這樣一種方式。等少爺做了官,多還了她們幾倍銀兩就可以了。那藍小姐年紀輕輕在外面拋頭露面,不就是爲了個錢字麼?”
奼紫也冷冷接口道:“夫人,少爺做了官,可要娶了個拋頭露面、甚至穿着男裝四處跑的女人?這不是也讓李家蒙羞麼?”
“況且,少爺到時候是六品的太學博士,這也是六品的官兒,甚至比那藍小姐的姑父還高了半階!少爺如今年輕,前途無量,娶這樣的女人,難道以後就不會後悔麼?不會被人嘲弄麼?”嫣紅繼續接口道。
“況且,我還聽人說過,這藍小姐也不是正經的小姐,不過是幫了宋家,宋夫人認的侄女!”奼紫又繼續爆料。
兩人一唱一和,直把堂上兩人氣得七竅生煙。
李老夫人看着這兩人毫不悔改、振振有詞的模樣,氣得一口痰涌了上來,頭一歪,暈死了過去。
李子俊怒火沖天,對着兩人吼道:“給我滾出李家,我們李家用不起這樣爲我們着想的丫鬟,滾!”
奼紫嫣紅臉色蒼白,對望了一眼,只對着李子俊磕起頭來。
李子俊再也不看兩人一眼,只抱着母親入了房中,身後是一夜不停的咚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