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姐夫的問話，張楠只是用眼睛掃了圈附近的情況，又左右看了幾眼眼前的力士像，道：“應該是唐代的，十有八九還是盛唐……”
張楠玩古董有一個兩輩子養成的好習慣：如果是在可能出現競爭的環境裡，就會以最快速度瀏覽所有物件，快速選出需要重點關注的物品。
這種情況在逛古玩市場的時候常用，免得節外生枝被可能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搶了先。
但如果是在私人環境下，張楠會變得不急不緩，絕對是看完一件再看一件，絕不會所有東西都草草看一圈先，免得被人認爲猴急和看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後一種方式在私人之間看貨時，或者收地貨時用：在這種情況下一般可出不了程咬金，萬一有，那賣家百分百進入張楠心裡的客戶黑名單，因爲這個程咬金百分百就是個託，這類客戶也就沒了繼續打交道的必要。
這會是在電視臺的倉庫，和自己的私人倉庫也沒什麼區別，就算是布什來了也當不成程咬金，儘可以慢慢看，享受獲得藏品的樂趣。
站着看了會後，乾脆俯下身繼續看，還是前後左右的看。
“應該就是盛唐時期的力士像，十有八九還是從洛-陽的龍門石窟盜鑿的，其它地方的力士像和這個時期龍門石窟的唐代力士像有些不一樣，沒有這麼強調力量感。”
張楠說得神神叨叨，關老大酷酷的臉上居然有點“你就吹吧”的表情，對此張楠深爲不屑！
“關哥，你還真別不信，這個咱可是學過的，絕對的真傳！
甬城的農館長可是江南雕塑一把刀，他出過關於這種唐代龍門石窟力士像的專業學術報告，我是仔細拜讀過，還對比過不少照片。
咱們看各大有名寺院佛像或者是石窟造像，佛的形象大同小異，看再多估計也是似曾相識，連力士像也差不多。
不過龍門石窟就是個例外，喜歡對肌體和力量進行突出的刻畫，特別是體現在身體裸-露部位較多的力士像。
這一類龍門石窟的力士像可以說是華夏古代極少的通過肌肉線條表現人物性格的藝術作品，特別以誇張的表現造像肢體、動態和神情。
和其它造像比，特別剛毅威猛，而其它地方的造像常常是通過衣褶服飾的變化表達人物性格的差異。
什麼時候有空了，我們可以去趟龍門石窟看看，那邊的力士像和這位都差不多，不是兇，而是威猛，肌肉力量的表現手法上看着都和西方雕塑有些類似，和華夏傳統雕塑手法差別反而很大……”
說着說着沒聲了，研究力士像底座側翼的一小塊地方，有點新發現。
“真他娘-的狗日的，偷東西也不偷得完整點，字都只剩了一半！”
聽這話，項偉榮也蹲下身看。
倉庫裡燈光不錯，能隱約看清底座右側邊有幾個字。
但還是不夠亮，乾脆用上了手電。
“調露元年，德……就到這就給我斷！奶奶-個熊！”
張楠罵了兩句，站起身道：“算是盛唐的佛像，國力上升期，夠氣勢！”
“調露，哪個皇帝？”
項偉榮沒聽說過，關老大也一樣，更不用說其他人。
這顯然是個年號，但好像這年號聽着有那麼點不着調。
“武則天老公唐高宗李治的年號，就用了兩年，應該是公元679年和680年。這年號原本就是個樂曲名，作爲年號大概是調和致甘露，使物茂長的意思，不着調。
這唐高宗那時候造成氣管炎了，改年號是因爲儀鳳四年六月裴行儉平定西突厥，重建安西四鎮，改元調露，大赦天下。
不過到了第二年，因爲廢了太子李賢，立英王哲爲皇太子，又改元永隆。
李治這個氣管炎當了三十三年皇帝，先後用了永徽、顯慶、儀鳳、調露、永隆等等十四個年號，改來改去就像過家家一樣，最後都把李唐給改成了大周。”
不過也奇怪，唐王朝那幾十年國內高層被個女人整得腥風血雨，但唐代的版圖卻是以高宗時爲最大！
東起朝鮮半島，西臨鹹海，還有說裡海的，北包貝加爾湖，南至越南橫山，這樣的版圖還維持了整整32年，開元盛世時的國土面積都沒這麼大！”
不用說，非常珍貴的一座唐代佛教造像，看這高超的雕塑鑿刻藝術，還是精品中的精品。
沒人問張楠這尊有確切年號記錄的力士像的價值，這造像就不該用金錢去評判。
站邊上遠一點的扎克聽不大懂老闆說的中文，就看了幾個放在角落裡既不高大也不精美的銅質造像，結果看到一個高度只有十幾公分高，造型樸素，外有斑駁到幾乎掉光的鎏金的造像背後有字。
“老闆，這個銅像背後也有字。”
聽到扎克的話，張楠走了過去，仔細一看，表情變得很高興，道：“這個不得了，華夏最早期的一批佛像，十六國時期的！……”
十六國，美國人不知道，連項偉榮也是一知半解，特殊時期歷史沒學好。張楠解釋了一下，這十六國時期也就是公元301年至公元460年，以匈奴、羯、鮮卑、羌、氐爲主的五胡在華夏北方範圍內相繼建立的國家。
因爲有個叫崔鴻的北魏史學家以其中十六個國家撰寫了《十六國春秋》，分別是五涼、四燕、三秦、二趙、一成、一夏。
於是後世史學家稱這時期爲“五胡十六國”，實際上這一時期的國家數目遠多於16個，亂得可以！
“……公元四世紀整個華夏黃河流域的佛像都是這種形式，不管哪兒出的，一般也就三五公分高，七八公分算大的，十公分就很了不起了！
我看這座都有個15公分高，了不得！
佛像應該是在東漢時期流入華夏，最早有明確紀年的銅佛要應該是五胡十六國時期，大概是公元330年左右的一尊銅像。
那時候華夏剛剛把佛像當作單獨禮拜的對象，更早的時候佛像有，但除了西域地區外，在中原都是浮雕和磚浮雕性質的，還不是禮拜對象，更像是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