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只見一片白色,如自己的心情一樣死晦……許久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這個冷冰冰的地方,我心底只埋怨爲什麼要活過來,爲什麼不這樣死了算了。
“你醒了是吧……你懷孕了,但是你的身體很虛弱,可能坐不住胎,孕婦的情緒起伏不要太大。”醫生的語氣和沒有顏色的白大褂一樣沒有感情,只是公式化的勸告。連她的微笑都讓我悚然。
懷孕?我一蒙……沒有一個單身女人願意在婚前聽到這樣的消息
醫生看着我皺着眉頭一言不發便問我“孩子要不要的?”
我看了看醫生嚴肅的臉,我回答不上來。
他繼續問“結婚了沒有?”
“沒有”我到這時才承認自己是一個沒有名分的未婚先孕的下賤女人。我從醫生的眼睛裡讀到了蔑視,她會怎麼想我,還有我的孩子,三陪?連種都不知道是誰的?或者是被人保養的二奶?不小心中了招?還是……反正不象是良家婦女。只要沒有結婚,懷孕對女人來說就得不到社會的承認,讓人正眼看都是奢望,哪怕奉子成婚都會遭人背後議論。
“如果不要的話,叫擔保人來簽字,然後做人工流產……”
擔保人,我哪裡去找擔保人,從父母離婚後,我就已經沒有擔保人了,沒有人管教我,沒有人告訴我這些可以或者那些不可以,也沒有人規定我幾點必須回家。爸爸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媽媽也有自己的伴侶,有誰可以來做我的擔保人……一個未婚母親需要多大的勇氣和麪對多少壓力,我沒有這樣資本,況且,生孩子也是需要錢的,住院費,手術費,生完了還要繼續花錢,我要象親戚去求救嗎?還是告訴父母?和大家說宋帆要和另一個女人訂婚了,而我卻懷孕了?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懷孕呢……我居然無恥到責怪自己親身孩子的到來不是時候。
我打了電話給沈霞,我真的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方欣婷,你班不上去哪了?”她很焦急。自從宋帆把卡刷爆後,她總擔心我會得抑鬱症之類的怪毛病。所以特別關注我的行蹤。
“我在紅十字會醫院……我……”
“怎麼了啊?生病了?”
“我懷孕了……”我把這天大的消息告訴了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一個人,一個非親非故的同事。
“啊……宋帆的?”
“恩。”
“那……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
“我現在來找你,見面再說。”
“好”
掛下電話,我就呆躺在病牀上,等待着“親屬”慰問,病房的牆上貼着很多育嬰宣傳畫報,宣傳晚婚晚育,還有正確地安胎方式……原來自己已經到了適合生育的年齡了,我夠資格做母親了。如果宋帆沒有和那個女人……那他現在會開心嗎?會激動嗎?如果……如果現在他知道我已經有了他的寶寶,會不會回心轉意呢?畢竟,這是他的孩子啊……
沈霞衝進門的時候臉部僵硬緊皺眉梢,看她紅紅的鼻頭和呼出的暖氣,想必外面很冷……我只是昏了一夜,好象誇過了整個季節。杭州的天氣總是冷的沒有過度,昨天還是秋高氣爽,一夜之間就轉入刺骨的寒冬。和宋帆一樣,自私的不給人一點心理準備。
“外面冷嗎?”我問沈霞。
“是啊,這幾天都會有冷空氣……”
“哦……”通常冷空氣過後,天氣還會轉暖,那宋帆會不會……我還在妄想。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有沒有見過宋帆?”沈霞切入主題。
“他……他要和別的女人訂婚了,不對,現在應該訂完了吧……他和那個女人……”我象是被欺負滿腹委屈的孩子,一碰到可以信任的人就開始發泄着心中的不快。形容那個女人的時候,我還用了髒話。
沈霞聽着我的訴說,一邊驚訝一邊對着我搖頭,好象是在看瓊瑤劇。我寧願自己只是一個戲子,這一切只是一場虛假的鬧劇。
“那錢呢?信用卡的錢的呢?你有沒有問他什麼時候還你啊?”沈霞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居然沒有想起這件比懷孕還可怕的事。
“沒有……我當時氣瘋了……沒提。”
“神經病啊,那他不還了怎麼辦?卡的名字是你誒,銀行要債是會找你的誒……你應該當着他所有的親戚的面問他要錢的,你啊,就是傻……你也真是的,一巴掌也會把你打昏,九十斤都不到的排骨身體就是經不起欺負……平時讓你多吃點吧……那……他怎麼會打得那麼重呢……”說完她又幫我蓋了蓋被子,把我的手放進被窩裡……我看到她眼眶裡微微地泛着淚。
“他走的這一個月裡我本來就身體不好,也沒胃口,然後他又和我說要和那個人結婚……我就一下子喘不過氣來了……他也不是打的很重,是我自己跌倒撞到了牆角的……你說,他知道我有孩子的話,會不會回到我身邊?畢竟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
“你到現在還沒死心?就算他肯回來,這樣狼心狗肺的男人要來做什麼啊?跟着他會幸福嗎?”她訝意地看着我,停頓了幾秒,又接着說:“兩個人在一起是一輩子,不是結了婚就完事的,你不要覺得他肯跟你結婚就是成功了,婚後還有幾十年要過呢,你有沒有想過?你捨不得這三年的青春而去拿婚後幾十年的歲月陪葬?而且婚姻不會改變一個男人的本性,他現在可以這樣對你,以後也會,更變本加厲。那張結婚證書保證不了任何東西,懂嗎?”
“也許他知道自己做爸爸後,會成熟的,會負責任的……”
“宋帆他現在很成熟了不是嗎?他懂得去找婦婆來救自己的事業了,還不成熟?他現在也很負責任啊。和那個女人一個月交往就承諾訂婚了,他是有責任心的,只是對象不是你罷了,這種男人你就別去理他了,把錢要回來一刀兩斷吧。就當是三年養了條狗現在跟別人跑了麼……”
“那孩子呢?我一直身體不好,好不容易纔可以懷孕的……”
“你腦子沒毛病吧……你一個人怎麼養孩子啊?當然打掉啊……你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呢?你的孩子也沒有爸爸,也和你一樣得不到健全的成長環境,和你一樣沒有人關心,你願意嗎?其實,我也打過胎,我……那個男人比宋帆還要壞……那時……唉,你相信我,這樣的男人嫁不得,知道嗎?恩?”
我看着沈霞那副對我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禁自愧懦弱,犯賤……她一改平時張揚諷刺的態度,慢條斯理地拿自己的親身遭遇勸着我……她的眼淚滴在牀單上,似無聲卻也牽動着我的心,她只是一個普通朋友,卻也願意爲我設身處地,而我自己的父母呢?而自己的男友呢?他們都在做什麼?
我們相擁着嚎啕大哭……淚水象是我們對男人滿滿的愛和期望,從脆弱的眼球裡溢出,隨着青春一起去而不復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