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
宋明庭躍出了躍出了水面,一手握着寒星劍,另一手握着滿手的碎片,落到了水潭邊。
那碎片非金非玉,呈純墨色,上面佈滿了星星點點的星辰。
衝出水面後,宋明庭運轉法力,衣服中的水分在法力的作用下飛速蒸發着,很快就幹了。接着他擡眼打量四周。
這是一個深幽的山谷,草木深深,潭水幽靜,崖壁一條銀龍飛衝而下,落入潭水之中。這山谷宋明庭實在太熟悉了,因爲這就是他從前經常練劍的山谷。
宋明庭掐了個劍訣。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顫抖。寒星劍飛了出去空中,化作一道寒色的劍光,停在了宋明庭的身前。
劍光深寒,點綴着星星點點數十個星點。宋明庭縱身一躍,來到了劍光上。接着就催動飛劍朝着天空中飛去,這一刻,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
寒星劍很快就越過了山谷,於是,視野瞬間就開闊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雄偉的巨峰。那巨峰山勢平坦,然高聳入雲。自半山腰以上就隱沒在了雲海之中,讓人根本無法確定此峰究竟有多高,又是多麼的雄偉。
在巨峰的周圍,還有不少小峰,不過和巨峰相比,這些山頭明顯要矮上很多,絕大多數山頭都沒有觸及雲海。不過,除了眼前的巨峰外,遠處還有五座峰頭同樣矚目,這五個峰頭或險峻或靈秀,形態不一,卻都高聳入雲,從半山腰開始就隱沒在金色的雲海之中。
雲氣飄渺,霞光淌金,高低不一的山峰彷彿徜徉在金色海洋中的青舟,此情此景,當真如夢似幻,勝似仙境。
宋明庭看着眼前隱沒在雲海之中的巨峰,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這真的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
好半晌之後,宋明庭才終於止住了身體的顫抖,催動腳下劍光向着巨峰飛去。
這是忠恕峰,他的師門所在。他的師門喚作“歸藏劍閣”,乃是當世頂尖的劍道大派之一,立派三千多年前,傳承久遠,底蘊豐厚。
師門中一共有六座主峰,分別爲五德峰、景陽峰、折梅峰、井月峰、忠恕峰和要離峰,每一峰代表着一脈傳承,他便是忠恕峰一脈的弟子,是門中第三十二代真傳弟子。
但如此強大的師門,卻在十年後一夕被毀。不僅山門被佔,門中精英也死傷大半。
想到這裡,宋明庭的心情再度變得陰寒起來。
劍光在天空中一閃而過,落在了忠恕峰的山腳下。宋明庭收了劍光,仰頭看着眼前暌違百年的山峰。他在山腳下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心情平復之後,才一步步向着山上走去。
一路上,他幾乎貪戀般的看着沿途的風景:從前在山上的時候,他上山下山,都是御劍而行,從未好好看過沿途的風景。而後來山門被魔道攻佔,那時候他再想要好好看一次,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這次重生歸來,他自然要好好的走一走從前從未走過的路,看一看從前從未看過的風景。
一路上嘉木如蓋,繁花似錦,不時的有山麂、野鹿、兔子在樹叢中一閃而過,偶爾灌叢中冒出三五成羣的小人身影。這些小人皆虎頭虎腦的,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形,全身散發着綠茵茵的幽光,在樹叢中若隱若現,不時好奇的打量宋明庭,等他走近之後,又受驚似的迅速消失在了灌木從中。
這是菌人,乃是草木逸氣所化的精靈,唯有靈氣純淨、草木繁盛的大山大澤之中才能孕育出來。他已經有上百年沒再踏上過這片土地了。
上輩子魔道攻山,佔領了山門,當時只有少數人活了下來,而他是其中之一。師門被滅之後,他們這些僥倖活下來的人就成了喪家之犬,雖幾番掙扎,卻最終無力迴天。之後,太上長老、長老、師兄弟們一個接一個的身死,最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從那以後,他就成了孤家寡人,獨自一人抗爭着命運,再後來——再後來,就是連他也死了。
嘩啦啦——一陣樹葉搖動的聲音,宋明庭的腳步驚到了樹叢中的棲鳥,幾隻鶴扇着翅膀衝出了樹林,向着高空中飛去。這幾隻鶴呈黑白二色,脖子、身軀的羽毛皆潔白,頭頂、翅膀下半部分和尾部的羽毛卻呈純黑之色,連那雙修長的腳也呈純黑之色。
宋明庭擡眼望去,接着又收回了目光。
這是太極鶴,是歸藏山特有的一種靈禽,因羽毛顏色與太極相同而得名。太極鶴是他們歸藏劍閣的一景,眼下是春季,還顯不出什麼特別來,但若是到了冬季,下了雪,雪蓋住了山峰之後,那就能體會到其中的妙處來了。
接着繼續向上,等到了半山腰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雲海近在眼前,穿過雲海之後,就能看到建築了。就在這時,雲端亮起兩團劍光。
宋明庭停了下來。
那兩團劍光一青灰一水藍,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劍光在雲層中越顯明亮,很快就穿過了雲層。
劍上是兩名少年,兩人和宋明庭穿着一樣的白衣墨劍袍。
高一些的那人看上去十七八歲大小,膚白若雪,眉如柳葉,五官極精緻,面容清冷,頗有些雌雄莫辯的俊美。但目光卻很沉靜,氣質也很沉穩,這便消減了其身上的女氣。
矮一些的那個少年瞧着十四五歲大小,皮膚不算白,站在高個少年身邊就更顯膚黑來,長相雖不如前者精緻俊美,可也不差,虎頭虎腦的,目光狡黠,透着一股機靈勁兒。
兩人也看到了宋明庭,先是一愣,然後停了下來。
“三師兄。”兩人停下來向宋明庭見禮,不過語氣生疏,帶着客套的疏離。
宋明庭站在兩人的面前,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情緒很不對,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激動的,因爲兩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師弟。而且是他嫡親的師弟!跟他同一個師父的師弟!大的那個是他四師弟,名字叫做李青雀,小的那個是他五師弟,名字叫做魏曠遠。而他之所以會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對,是因爲兩人皆歿於魔道攻山的那一役,算起來他已經有一百多年了沒見過兩人。所以他此刻的情緒應該是激動的,可現在他心中卻依舊一片死氣沉沉,一點波瀾也沒有。
這不對,很不對!宋明庭的心中道,不過他雖然是這樣想着,心中卻還是一派古井無波。
魏曠遠見宋明庭一直沒反應,心中已經不耐煩了。他和宋明庭的關係並不好,當然,也不壞。因爲宋明庭的根骨一般,修煉緩慢,人雖然是不差,但性格內向,沒什麼存在感,這樣的人自然讓人親熱不起來,所以他和這個三師兄實在是不熟。因此,見宋明庭半晌沒回應,他便有些不耐煩了,正當魏曠遠要開口之際,宋明庭突然開口了,他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雙方相顧無言,魏曠遠和李青雀愣過之後,客氣的和宋明庭話別,然而很快離去。而宋明庭則是一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之後,繼續向上走去。
很快,他的身影就沒入了雲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