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清算了算時間，有些意外。
按理說，以女魃顯懷的時間來推算，應該還沒這麼快吧。
“這麼快麼？怎麼忽然就要生了？”
“昨天忽然傳來消息，邗棟有些不知所措，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就傳訊來求助的，里長已經派了倆有經驗的廚娘去了。”
餘子清點了點頭，不敢耽擱，立刻一步跨出消失不見。
女魃懷了孩子這事，從一開始就不對勁，哪怕餘子清覺得可能是果汁給改了什麼東西，但他的確沒給果汁講過什麼相關的離譜小故事。
而女魃腹中生機又做不得假，女魃身份也是實打實的。
有離秋的前車之鑑，這事怎麼看都不正常。
還好女魃不是十月懷胎，腹中生機孕育壯大的速度極慢，成長也極慢，幾年內是根本不可能的。
“咦……”毀陽魔驚疑一聲。
其實我估計，怕是都沒法完成孕育了……”
有些三劫境強者渡劫在即，怕自己心境不穩，怕自己會遭遇心魔劫，便會主動先入魔一次，先行滋生魔念，磨練自身。
怎麼，他還想轉世啊？
不對，女魃已經懷了很久了，女魃懷上這事，肯定跟九念沒什麼關係。
餘子清面色肅穆，伸出一隻手，觸碰了一下女魃的大肚子，這一刻，感受的尤爲清楚。
邗棟快步走上前來，正要拱手行禮，餘子清便擡手道。
深淵裂谷這邊的戰爭，基本已經到了尾聲。
有些強者膽子大，意志堅定的，都已經開始開發出一些甘霖的新用法。
“真是美妙啊……”毀陽魔語氣裡帶着一絲虔誠的讚歎。
若無前面的積累，毀陽魔這次也不可能一次便觸摸到死亡。
“你覺得怎麼樣？這孩子能生下來麼？沒問題吧？”
這跟九念有關係？
不可能吧，九念哪來的本事做出這種後手？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但是卻怎麼都生不出來。”
一路趕到了錦嵐山之南，邗棟的小院裡。
“棟哥，接下來就得靠你了，除了你，怕是沒人能在不傷到胎兒的情況下，剖開嫂子的肚皮……”
餘子清腦海中思緒萬千，不斷的琢磨，這到底怎麼回事。
生與死，既在對抗，又在交融。
現在就沒這回事了，大離太子發出詔令，沒甘霖踹在兜裡兜底的九階強者，那也敢來直接參戰了。
一個從身到心，都已經不顧一切，願意捨棄一切，寧願自己徹底隕落，也要毫不動搖，堅定的去追逐死亡的諸神神王。
周圍的光影散去，餘子清的視角慢慢恢復了正常，世界重新多了色彩。
邗棟伸出一隻手，並指爲劍，指尖一寸，一點凝練到極致，化爲實質的劍氣浮現。
他代表大兌來的，多少還是要點臉。
“應該是七天前，大概午時三刻開始。
反正大妖魔基本死完了，九念也死了。
餘子清看着這幅抽象的光輝畫面，明白自己的猜測沒錯。
“你儘管施爲。”女魃很果斷，邗棟也連連點頭。
說他在那一瞬，打通了生與死永恆的隔閡，不算誇張。
餘子清一看女魃的腹部，就知道這明顯是快生了。
甲十四都合適的機會搶人頭，剛纔那個就是難得的機會。
他的手很穩，嚴格按照餘子清的指點，一點一點劃開了女魃的皮膚。
短短几息的時間，那大妖魔便被刀光徹底籠罩，徹底被絞碎。
餘子清又有其他事情耽擱，這事就一直這麼拖着。
要說懷不上的時候倒也罷了，可莫名懷上之後，她最是能感受到腹中生機，能感受到一個胎兒在慢慢孕育，她便不由自主的會想着，最好能成功生下個一兒半女。
搶頂尖稀有材料，沒人會不上心，也沒人會不動真格的。
天刀一出，便見一道凝練到極致的血色刀影貫穿而下，直接落入到深淵裂谷之中。
的確不是因爲他給果汁講了什麼離譜小故事，讓果汁發力，讓女魃腹中孕生機。
他能看的出來，邗棟是關心則亂，女魃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太正常，卻還是想要。
說着，餘子清看向邗棟。
再仔細想想，當年女魃忽然懷孕的時候，毀陽魔就已經感悟死亡，追逐死亡不少日子了，在毀陽魔的見證下，不少人都已經步入死亡。
刀光衝入深淵，緩緩的消失不見。
女魃面帶憂色，眼中還有一絲期待。
有一種極爲詭譎，卻又和諧的神韻，相比之下，那胎兒只是在生機的包裹之中，就如同一個普通胎兒一樣。
本來的確很慢，生機孕育極慢，腹中胎兒也尚未成型。
除了生機壯大之外，那一片迷濛之中，也開始出現胎兒之形。
而下一刻，那大妖魔分成兩半身軀向着兩邊倒去，跟着其身軀之中，又有刀光不斷浮現，再次將其二分爲四，四分爲八，如此裂變開來。
而九念真正步入死亡的那一刻，也就是毀陽魔完成了多年的積累，再加上當時獻祭了無數妖魔之後，真正從只看到個虛幻的虛影，到真正第一次觸摸到死亡的那一刻。
跟毀陽魔可能纔是有直接關係。
在沒有餓鬼，沒有甘霖的時候，可沒有這種玩法。
女魃和邗棟都有些忐忑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尤其是最開始的大妖魔隕落之後，後面基本就變成了圍毆，大妖魔死的更快。
進入房間內，女魃正躺在牀上，腹部高高隆起，隱約還能感覺到她腹中胎兒在活動身子骨。
等到甲十四帶着毀陽魔的牌位，來到邗棟的小院外面，便見小院內的餘子清，一揮手，毀陽魔的牌位便飛到了餘子清旁邊。
但是應該是隻跟九唸的死有關係。
而是他忽悠了陽魔，讓陽魔裂開，分化出了一個毀陽魔之後，毀陽魔年年歲歲，感悟死亡之後，纔有了這些。
餘子清想了想，拱了拱手。
都怕傷到那個小弱雞，只能謹慎着這麼一層一層，一點一點的剖開，知道切開最後一層，感受到濃郁的生機，驟然炸裂出來。
所以，那個時候，若是遇到數十個大妖魔，裹挾數不盡的妖魔炮灰來襲，強者出手那可是真的在玩命，賭上了自己的道途。
“嫂子，容我放肆了。”
偏偏女魃懷孕這事本身就不應該。
隨着時間推移，甘霖雖然一直稀缺，可有些強者手裡，多少還是攢了點。
那時候入魔，是沒法回頭的，情況再怎麼好，也只是能壓制魔念，這東西基本是沒法根除的。
……
“嫂子肉身太強，體質特殊，那胎兒太弱了，所以，生不出來，只能剖腹了。”
光影變化之間，餘子清便彷彿在這黑白灰三色的世界裡，看到其背後，藏着一條泛着沉寂、蒼白、虛無的道。
碎末灑落在深淵裂谷，散落在出了裂谷之後，方圓數十里地。
“……”
第一次觸摸到所謂的死亡，就代表着生靈觸摸到了死亡。
他不懂的東西實在是太多，而這種詭譎的情況，餘子清向來是比他了解的多。
餘子清抱着紅布蓋着的牌位，接觸到之後，立刻感覺到牌位上有力量將他籠罩。
所有具體的東西都開始失去了輪廓，只剩下一團團光暈。
他掐指一算，九念開始死亡程序的那一刻，基本上就是女魃腹中開始出現異變的時候。
九念開始步入死亡的那一刻，就是毀陽魔開始親身觀摩，親自參與，將一位諸神送往死亡的開始。
邗棟還沒說話，女魃就接過話茬。
餘子清面色微微一變。
餘子清覺得自己還是低估毀陽魔了。
邗棟都有些意外的看了女魃一眼。
霎時之間，周遭的一切，便彷彿失去了色彩，一切都變成了黑白灰。
老羊就沒那麼多顧忌了，鎮守在佈施鎮，只要有大妖魔出現，伸爪子了，那老羊就果斷出手，強行鎮壓。
稍有不順，立刻就會搖人。
大妖魔隕落的速度很快，甭指望那些強者會講武德。
沒有位格的氣息，也沒有位格碎片的神韻，就好似腹中真的只是一個普通胎兒。
“怎麼樣？”
就是那麼點可能，可能就在邗棟和女魃的努力下，正好抓到了。
餘子清心裡一個咯噔。
餘子清鬆了口氣，毀陽魔這麼說，那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小屁孩出來了也不哭出聲，不納這降世的第一口氣。
她只是不確定能不能生而已。
邗棟看到餘子清落下，莫名的鬆了口氣。
刀光不損深淵裂谷分毫，直接衝了過去。
到了昨天辰時，就忽然感覺到，要生了。
如此後面遭遇心魔劫的概率就會變得極低，就算是真的運氣不好遇到了，那渡過的概率也會變得很大。
餘子清面色肅穆，眼疾手快，立刻將腹中胎兒取出，切斷了臍帶。
“能有什麼問題？憑什麼她就不能生個活着的孩子了？”
大的變化，幾天前？昨天？
“嫂子，你具體點，具體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我要確切的時間。”
那刀光凝而不散，一路貫穿而去，沿途所過之處，所有被觸碰到的妖魔，盡數化爲齏粉。
甚至於，那生機本身，就是從女魃體內的屍氣、陰氣、還有一絲死氣轉化而來。
此話一出，大家一起愣了下來。
畢竟，退一萬步來說，毀陽魔再怎麼樣，現在也算是活着的。
就是毀陽魔披荊斬棘，獻祭了一個九念之後，纔打通了一條小道，從不可能變成了有一點可能。
讓女魃這種身份，也有懷上的可能。
餘子清暗歎一聲，我就知道這貨肯定跟我想的不一樣。
“恩，我另外找個人，絕對算是當世唯一對此道有了解的。”
“孩子沒事，我要是沒判斷錯，應該是……”餘子清憋了半晌，背出來三字：“難產了。”
哪怕毀陽魔並沒有踏上所謂的死亡之道，但終歸還是有積累的。
女魃還是忍不住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懂。
正常的幹架，誰怕誰啊。
那個時候的陽魔，也就是嘴上嘴炮，實際上，一步都沒有邁出去，脖子都沒有伸長了去看一眼。
餘子清拿出傳訊玉簡，給佈施鎮傳了個訊，讓人帶着毀陽魔來。
以往最難纏，最讓人忌憚是污染，魔氣侵蝕，對現在的人來說，已經不算什麼大事了。
“我說不清楚，你自己看吧，正好讓你感受一下我感悟到的東西。”
若是有可能，餘子清也想讓事情順利發展。
他想錯了，這的確跟九念有關係。
那胎兒蜷縮着身體，周圍有濃烈的生機將其包裹着，對抗着女魃的力量。
女魃說到這，頓了頓。
恢復快，難死，都不算什麼大問題。
“你給幫忙看看，這是什麼情況？”
這麼一想，很多事情就能對上了。
“子玉，這到底怎麼樣？到底能生下來麼？”邗棟緊張的不行。
“接下來，小心點，一點一點，力量控制好，嫂子你也別反抗，放平靜。”
“怎麼這般快的？棟哥，這是哪出問題了？”
女魃沒理會邗棟，繼續道。
一頭只剩下上半身，從現世逃回來的大妖魔，尚未爬出深淵裂谷，便見那刀光從他身下衝出，瞬間將其從中一分爲二。
邗棟也不廢話了，拉着餘子清就往屋裡走。
“真的？這樣就行麼？”女魃驚喜不已，他聽出來餘子清的潛臺詞了，孩子沒事，可以生。
“但現在還是生不出來啊。”
就見院中倆臂上能走馬的兇悍廚娘，臉上帶着一絲茫然，正在跟邗棟說着什麼。
“我覺得，可能不是壞事。
最理想的情況，也僅僅只是終身攜帶，卻不爆發。
不多時，便見大羣餓鬼衝出，配合默契，經驗豐富的打掃戰場，沒放過任何一點碎屑。
餘子清都沒管後面的事，對這些人可是相當的有信心。
而且越往後越慢，到了堪比懷胎六月的時候，一年都壯大不了多少了。
“還是我來說吧，他也說不清楚。
餘子清眼中神光閃耀，玄奧滋生，良久之後，他緩緩的收回手。
子玉，這真的沒問題麼？
“棟哥，別客氣了，先說說情況，嫂子怎麼樣了？”
毀陽魔無所謂了，這些妖魔實在是太蠢了，跟被碾死的蟲子一樣，跟蹲在小廟裡看砍頭差的太遠了，看不看他都覺得無所謂了。
胎兒在生機之中轉動着身子，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預示着，要生了，或者說，已經開始了。
其真身，還有其魔魂，所有的一切都被切碎，每一塊連大小都一樣。
這邊接到了信息，甲十四便去帶着毀陽魔的牌位，直奔錦嵐山南而去。
當看到女魃因爲緊張，在牀邊捏出來的幾個手印之後，再細細感應了一下腹中胎兒之後，忽然就沉默了。
餘子清神色有些糾結。
邗棟的生命之光極爲強烈，女魃身上唯一有生命之光的地方，就在腹部。
要是這個時間沒有誤差，那基本上是嚴絲合縫的對上了。
但是，保險起見，我還是要找人確定一下。
九念死的那一刻，基本就正好是女魃感覺要生了的時間。
“邗棟，你還愣着幹什麼？”女魃一聲嬌喝，邗棟如夢初醒，連忙靜氣凝神，調息穩固自身力量。
到了昨日，已經堪比懷胎十月，我也感覺到要生了。
“是啊，生命之美……”餘子清也跟着唏噓了一聲，無盡的黑白灰裡，綻放出的生命之光，那是何等的耀眼啊。
最基本的，以毀陽魔如今的狀態，天長日久之後，他的位格，都必定會有所改變了。
餘子清細細感應片刻之後，就在這種生與死的交融之中，忽然悟了。
毀陽魔的求道過程，就是從無到有，一點一點趟出來了一個可能。
餘子清將毀陽魔放到一邊，繼續感應了片刻。
“我是說，沒想到，竟然能這樣子，窺視到死亡，我還從未想過。”
佈施鎮，甲十四手握長刀，凌空一刀斬出。
“你跟我來。”
而後等到磨練的差不多了，感覺控制起來越來越難的時候，便用兜底的甘霖，去完成一次佈施儀法，讓自己恢復正常。
餘子清給託人來看的，誰都沒看出來有什麼問題，除了懷的時間長之外，都能感覺的到，其腹中生機在慢慢壯大。
至於剖開肚皮，對於她來說，頂多算是一點皮外傷。
“順着這裡切開，先切開皮膚，嫂子你控制着你的力量，不要出亂子。”餘子清在旁邊指揮。
“來過，但是她也不懂。”
而同樣的事情，當年離秋降死的時候，毀陽魔還壓根沒開始真正的感悟死亡，還沒有邁出腳步。
會爆發出多麼可怕的力量？
“你問我，我又不懂生孩子的事，我看着很好，在你們眼裡，應該是很正常。”
離秋來過麼？”
女魃的光輝，飄在生與死之間，而他腹中的生命之光，卻是從死亡照耀到了現世。
是不是有什麼大的變化出現了？”
女魃就是毀陽魔求道過程中，最先出現的受益者。
“但是就在前幾天，生機壯大的速度忽然就變快了。
餘子清將那小屁孩拎起來，收了力，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小孩張開嘴巴，吸入了這現世的第一口氣，哇哇哇的開始哭了起來。
餘子清咧着嘴笑出了聲。
“哈哈哈，錦嵐山出生的，哪能不接受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