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子珣回味了一下之前入口的米粉的滋味,確實是滋味綿軟悠長,有着說不出的韻味,不像現在很多的快餐,都是用各種調料勾兌而成的。也不像很多精緻的飯菜,它很粗狂,也很綿長,很對抗又巧妙的融合。
不過,米粉的味道確實像是經過歷史沉澱以後形成的獨特的韻味,但是這屋子的裝潢雖說精緻,乍一眼看起來很像年代久遠的樣子,但是西看看就能發現是比較明顯的做舊。
不過…………
共子珣又看了一眼屋子的四周,端正的懸掛在屋子最裡面的牆上的長約20寸的照片,確實是一箇舊照片翻新的。
共子珣站起身子,表情嚴肅的往前走,他的表情太嚴肅了,以至於賣米粉的夥計都有點緊張了,弄不清爲什麼剛纔還和他們笑嘻嘻的開玩笑的顧客就這樣跟失了魂兒一樣的木訥訥的仰頭往前走,老闆娘幾個人都有點嚇壞了。
褚一刀還在舀着他的那碗骨頭湯,老闆娘的眼神兒裡有點害怕,也有點不知所措,看樣子是在想,不是本地人,就是不靠譜的感覺。
共子珣在這張照片下面看了約五分鐘,期間小夥計爲了打圓場還說了句俏皮話,好在共子珣聽見他話裡帶着的淡淡恐慌,同樣調笑着還回去了,要不然褚一刀估計這小夥計會報警。
共子珣終於研究完了那張照片,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褚一刀的湯已經見底了,骨頭整整齊齊的碼在旁邊的骨碟裡。
“哎,老闆娘,你們這照片……”共子珣故意留了半句話沒說出口。
老闆娘猛地被髮問,還愣了一下,隨後看共子珣也沒有什麼惡意,就是單純對這樣照片感興趣的樣子,隨後說:“哦,你說這樣照片啊!這個是我們爲了裝修店裡面,在巷子裡面的老照相館裡買的嘍!”
老闆娘這麼一說以後,小夥計也跟着說:“老樑家的照相館賣這種舊照片的,我們這是一條新劃出來的區,是要作爲一個旅遊景點的,所以很多商鋪都裝修的很古風,然後爲了更像一點,就去老樑那裡照一張照片掛一掛。”
“那這照片裡面都是你們不認識的人,還都是死人,你們就不害怕麼?”共子珣面無表情的問。
老闆娘加上自己的夥計張口結舌的對視了一眼,然後小夥計就鼓起勇氣走到了褚一刀的面前。
“先生,請您結一下賬。”
共子珣看見這小夥計伸出來的手還有點抖,便覺得有點好笑,看樣子他們幾個是把他和褚一刀當成吃白食,然後故意在這找不痛快的了。
共子珣也真的笑出來了,他從口袋裡拿出兩百塊錢,放在小夥計的手心上,然後問:“夠麼?”
小夥計收起來一百塊錢,然後將另一百塊錢返還給了共子珣。
共子珣伸出腿攔住了小夥計,然後將那一百塊錢塞進了小夥計的手裡。
“給你的,帶我去老樑的照相館,我也想買一張舊照片,然後掛在家裡。你方便帶我去麼?”
最後的一句話,共子珣是貼在小夥計的身邊兒說的。
小夥計的脖子都快縮到腰上了,他將手裡的兩百塊錢遞給了老闆娘,然後忙不得的點頭,但是卻不動地方,共子珣有點不解,看見小夥計一直像老闆娘的方向看,共子珣也把視線投射了過去,原來老闆娘是在檢驗這兩張紙幣的真僞。
小夥計帶着共子珣來到了老樑的照相館,說是照相館,其實有點擡舉老樑了。
這個地方,頂多算是一個小破門房。
老樑住的地方是一樓,因爲朝向問題,也因爲樓間距太窄,所以幾乎見不到什麼光線,共子珣跟着小夥計的步伐慢慢的往前溜達着走,就看見有一個地下水管在牆角‘嘟嘟’的往外冒水,把兩棟樓之間的地弄得特別的溼,加上往來的人腳上會帶有一些的泥土,所以把這裡弄得特別的髒亂差。
共子珣捂着鼻子,正要往老樑的照相館裡走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禿頂的男人手裡搬着一個半張桌子大小的已經被相框裹上了的老照片,也是清一色的站着的人頭像。
共子珣不得不佩服現在的這幫買賣人,爲了假裝自己店鋪歷史悠久,有歲月沉澱的感覺,竟然拿別人的祖宗假裝自己的祖宗,把照片掛在自家的牆上,不說膈應不膈應,就是晚上睡不着覺,一擡頭看見了就不會害怕麼?
“哎。小樑,你怎麼在這呢?”謝頂的老闆笑眯眯的對着小服務員打了一個招呼。
小服務員也很有禮貌很熱情了回了句,“劉老闆,取畫啊?能拿得住嗎?要不然我幫你拿。”
沒想到劉老闆的臉立馬就撂了下來。
“怎麼說話呢?小樑!什麼叫‘拿’啊‘拿’的,你劉叔我這是把這畫請回去!知道了麼?真是的,看你年紀小就不說你了,以後記住了哎!可不能這麼口無遮攔了的,禍從口出啊你!”劉老闆放下畫,眼睛一瞪,蘭花指一翹,說話又娘又急的。
眼看着他還要繼續說腦袋已經快垂到地上的小樑,共子珣輕咳了一聲。
“這位是……?”劉老闆也是一個有眼力的,他剛纔就在不動聲色的觀察共子珣,現在終於有機會開口問道。
“是我們老闆娘的遠房表哥,也打算在這裡盤下一個店子,然後‘買’,哦不是!是‘請’一張畫的。”小樑很機靈的說。
共子珣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劉老闆,劉老闆看共子珣不愛搭理人,和小樑說了幾句話也就抱着他的東西離開了。
劉老闆的腳步聲慢慢在這個狹窄的過道上消失,小樑有點詫異的看了一眼沉思的共子珣,在共子珣把視線投在他的身上的時候回過神兒來。
“來吧,這位大哥,這裡就是老樑照相館。”
老樑住在一樓,黑乎乎的防盜門的正中間有一個碩大的小鐵拉門一樣的東西,看樣子是可以拉開來去看小樑把手反過來,輕輕的在門上扣了幾下,與此同時,可以聽見有金屬碰撞的嘩啦聲,還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過了半分鐘,還沒有人來開門,共子珣看見小樑只敲了一遍門,然後就耐心的站在那裡,於是自己也沒動,安靜的等待着。
又過了半分鐘,只聽見刺啦一聲的金屬摩擦聲,一張鬍子拉碴的下巴就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樑師傅,我是來取一張照片的,我們老闆娘的表哥打算在我們這裡開一家點子……”
小樑的話還沒有說話,就看見那扇鐵皮小拉門關上了半邊,眼看着那張有着絡腮鬍子的下巴就要離開他們的視野,小樑有點着急了。
怎麼說人都是他領來的,總不能讓人家空這手回去吧!那樣子多不好看啊!
小樑着急的脖子都抻長了一截,就在這個時候,只見一根細長白皙的手指端正的放在了那扇小拉門上。
老樑關上小拉門的動作頓了一下,兩人僵持了有幾秒鐘,小樑着本來就已經懸着的心又提了上來。
共子珣沒說話,只是從自己的口袋裡抽出來一沓一百塊錢的鈔票,他先鬆開手,在自己的耳邊翻了一下那沓兒錢,然後輕輕地收回錢,將這沓鈔票放在小拉門上,和老樑的臉只有幾公分的距離。
看着共子珣這麼豪爽的手法,小樑不自覺的嚥了一下口水,這人咋這麼有錢呢?小樑偷偷的瞄了一眼共子珣,這些錢得有一萬塊錢,都購買多少張畫了,記得他以前被老闆娘吩咐到這裡買畫的時候,才八百塊錢一張。
不過小樑的臉又一皺,老樑的脾氣也是夠倔的,按照他們以前說的話,他可是有錢也不一定賣的。
氣氛在此刻膠着着,短短的幾分鐘就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老樑擡起自己的手,將共子珣的錢從小拉門中推了出去,然後又是‘刺啦’一聲,小拉門被關上了。小樑的心‘咚’的一下又墜回了肚子裡面,這回是沒戲了。
共子珣慢慢的垂下自己的手,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
看着共子珣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裡,小樑有點迷惑了,看共子珣這樣,是有點不死心呀!要不要勸一勸他呢?
“老闆,您可別生氣,你要是實在喜歡,就讓我們老闆娘把我們店裡的那張畫轉給你呀!”小樑說話的時候同時看了一眼共子珣捏在手裡的鈔票,他有把握,要是這麼多錢都是他們的,老闆娘肯定同意轉讓。
看見共子珣不理自己,小樑又接着說道:“這人總是有脾氣的,尤其是手藝人,心比天高,你用錢……”
小樑的話音還沒落地,就聽見面前的鐵門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然後防盜門就從裡面推開了一個小縫隙。
小樑正好被這門擋住了視線,他豎起自己的耳朵,剛要從門後走出來,看看事情到底發生了什麼轉機,就看見共子珣輕微的扶住了門邊,然後輕輕地往他的方向一帶,小樑可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就是幾秒鐘的功夫,共子珣合上了半扇門,然後露出了自己的臉,他的神色如常,和氣的對小樑說:“你先回去吧,幫我給我的朋友帶個信兒,就說我在這裡,你給他說一下具體方位,他就自己能找過來的,還有,謝謝你。”
共子珣伸出自己的手,和小樑的微握了一下,隨後防盜門應聲合上,小樑張開自己剛纔被共子珣握過的手,發現手心兒裡是一個被捏成團的一百塊錢。
共子珣帶上房門以後,老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客廳裡面了。
共子珣的神色未變,實現迅速的掃過房間裡的陳設。客廳靠近次臥的地方擺放了一張桌子,桌子被一張舊報紙蓋着,下面的東西估計是他吃剩下的飯。
客廳靠牆的位置上擺放着一些土褐色的陶罐子,裡面也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罐子口被嚴嚴實實的封着。
客廳裡倒是很平常,符合單身男子的生活狀態,老樑這房子除去陰森森,格局就是普通的兩室一廳。客廳右邊是廚房,隨後是一個堆滿了雜貨,完全不見陽光的黑漆漆的陽臺,廚房和次臥挨着,次臥的房門被上了一個明鎖,就是那種普通的幾塊錢一把的三環鎖,主臥和次臥之前是一個衛生間,共子珣不動聲色的望過去,衛生間裡有一個特別大的魚缸,沒有洗臉池,馬桶也是批發市場兩三百塊錢就能買下來的劣質馬桶。
老樑進入的是主臥,主臥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個單人的鐵質彈簧牀,牀的四周擺放着好幾個實木的架子,有的架子上面都是標有特殊幾號的相冊,有的架子已經被清空,收拾出來的東西都放在窗臺上堆着。
這些架子都是黃花梨的。
浴缸還有架子,這是整間屋子裡面的亮點,它們的存在突出了其他東西的寒酸,總之,顯得很格格不入,但是,共子珣在這個時候更深一步的知道了老樑爲什麼給自己開門。
這人都窮到要賣自己寶貝的架子了。
“要什麼照片?”
老樑胡亂的收拾了幾下堆在房間門口的髒衣服和褲子,然後丟進了衛生間的浴缸裡,共子珣的視線順着老樑掃過去,發現老樑盡然用一個巨大的水桶裝着一水桶的洗衣粉,他把浴缸的水龍頭打開,然後抓了一大把的洗衣粉丟了進去,出來的時候發現共子珣在不動聲色的看他,老樑儘量剋制自己,把厭惡的眼神隱藏在鏡片的下面,隨後他回身反手帶上了浴室的門。
兩人無聲的對視了一下,然後老樑認命的低下了自己的頭,然後一聲不吭。
看着老樑這幅樣子,共子珣有了其他的打算,他有種感覺:自己這是誤打誤撞的找到了正地方了!
“給我照一張有大檐帽的照片。”共子珣低沉着語氣說,不顧老樑忽然擡起來的頭和充滿着怒火的眼神兒,共子珣自顧自的從桌子下面拖出來一個椅子,然後泰然自若的坐在了那裡。
“我沒有。”老樑硬邦邦的說。
共子珣掀開了報紙,看見裡面有着一碗已經沱了,凝固成爲膏狀的麪條,還有一被吃剩半盤的豬頭肉,中間一個小碟子裡面裝的是黑色的醬油,上面有凝固了的油花。
老樑的五官糾結在一起,共子珣余光中看他有種要哭出來的感覺。
“給我找出來這張照片,你這架子就不用賣了。”共子珣說。
老樑瞪大了雙眼,隨後本來像一顆蔫菜一樣的臉霍的一下活了過來,然後就像一顆燃燒着的小火苗,看着共子珣。
“你們到底要怎麼樣?”老樑最開始的語氣是咆哮着的,但是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麼樣的委屈,說着說着,氣勢陡然降低,隨後他蹲在了地上,就跟受了多麼大的委屈一樣。
共子珣站起身子裡,也不管蹲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老樑,自顧自的走到了主臥裡面,開始檢閱那些被放在窗臺上的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