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張威到花廳覆命。
講罷今兒發現的事,陳湘如的心微微一沉:陳湘娟八歲時就知曉身世,這些年卻一直獨自瞞着,陳湘娟的恣意張狂,性情不羈全都能解釋得通了。
那麼,照着她的推斷,前身沒有發現陳湘娟的身世有異,定是被陳湘娟瞞了一世,可見這陳湘娟倒還真有些本事。
劉奶孃問:“莫貪跟二小姐回馬宅了?”
“是,二小姐已將她安頓在馬宅。”
陳湘如昨兒一宿在牀上輾轉難眠,想得最多的是陳湘娟,將前前後後的事都細細地想一遍,她沒後悔過對陳湘娟的好,只是往後不會再那樣待陳湘娟好了。
張威道:“馬家二姑爺回了蘇州,瞧樣子是想把手頭的生絲銷出去。”
她想知道陳湘娟的近況,免得再被陳湘娟算計、利用。
陳湘如道:“不必再盯他們。”
“是。”
綠枝從外頭進來,臉上掛着喜色,“夫人,將軍派人回來了。”
張威回眸,彼此熟絡,驚呼一聲“武壯!”
武壯的身側,站着一個年輕婦人,正用手攙扶着她,神色中蓄滿了關切。
張威驚異的是,武壯少了一臂。
那婦人欠身行禮,“婦人葛氏,拜見夫人!給夫人請安。”
張威笑道:“幾年沒見,你也成親,好哇!我這就讓內人準備晚宴。回頭我們倆好好地喝一杯。”
一落音,面色訕訕,抱拳道:“夫人。屬下告退!”
這可是在主子的屋裡,這樣說話也是犯矩的。
陳湘如對劉奶孃道:“着人給武壯夫婦安頓住處,就安頓到綠萼住的碧柳苑。”
“是。”
陳湘如賜了座,武壯坐在太師椅上,從懷裡取了一封信出來。
陳湘如看罷後,微斂眉宇,“將軍要我安頓三百餘人的住處。還得保證他們往後的生計……”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周八還指名要在范陽。若是來江寧府倒也好力。她的陪嫁莊子夠多,一處安頓幾十個不在話下。
武壯應道:“將軍說,北邊戰事不穩,啓丹人詭詐多端。五月初九一役。突襲白塔關,我軍傷亡慘重,慕容家大少將軍、二少將軍都沒了,大少夫人也負了重傷,至今還躺在榻上……”
這些事,陳湘如在他的信裡知曉了。
她有時候真後悔嫁了個軍人,生怕他某天就沒了。而她又深深地明白,歷史上的慕容鳴會活到三十多歲,直至他的兒子成爲一個翩翩少年郎。纔會因遭受偷襲身亡。
武壯又道:“將軍說年節前會讓慕容夫人先去范陽,夫人這裡得做好準備,他們安身何處。以何爲生都是預備好了,這同去的都是鄉親,亦都是飽受戰亂之苦的尋常百姓。”
“我心裡有數,你先下去,容我好好想想。”
不管麼?那是三百多名百姓,如果周八有法子。他是不會開這口的,何況這全都是慕容家的父老鄉親。曾經近一萬人的小鎮,現下就剩下這三百多名百姓,還是婦孺居多,就算有幾個年輕男子,卻是少胳膊缺腿的。
又兩日,武壯將葛氏留在周宅,獨自前往京城。
葛氏拉着他道:“夫君,讓我隨你一道去吧。”
“好了,你留下來與張嫂子作伴,我快去快回。”
武壯還是沒能帶葛氏一起去。
次日,陳湘如喚了張威來,手裡拿着一封信,“相信武壯把事已經與你說了,我要你去一趟范陽,找長樂坊的大管事老金,你讓他尋一處莊子,最好得有至少八百畝田莊安身,得住得下近四百口人,如果莊子的房屋不夠,儘快修建,具體情況你與老金商議。”
綠萼知張威是到范陽辦差事,沒有多說,當天就給他收拾了行李。
張威次日一早動身離開江寧府。
九月初六,趙武從南方歸來,帶回了一大船的生絲。而此時,江南的生絲已經跌到了五成的價格,甚至有些地方已經賣到了四成五,百姓們都想着儘快出貨,得了銀錢好過年。江南各地的大小織房早已經囤積齊了貨物。就算陳記,可一直用到明年九月。
江寧織造府挑了最好的生絲留下,剩下的都統絡送到了陳記織布房的大庫房。
長樂坊的小佟得了消息也從北方趕來收生絲,消息一傳出,整個江南的生絲商人云集江寧府。
小佟得了陳湘如的暗示,不壓百姓們的生絲價,以五成價收購,規矩是必須細細驗貨,一手交貨、一手交錢。以往得近兩月才能收足的貨,這一次小佟只用了十日時間,他帶着滿滿一船的貨隨運河迴轉范陽。
十月,是陳湘如的生辰。
這天,周宅裡很熱鬧。
陳相富、陳相貴兄弟都備了特別的禮物,而最特別的莫過於趙珍兒拉着惜畫的手,“大姨,惜畫懷了三爺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劉奶孃張嘴愕然,怪異地打理着一邊的陳相貴,只見他垂眸含笑。
陳相富笑意全無,這什麼狀況,他是哥哥好不好?惜畫有身孕了,陳相貴能生兒子了?臉上好不錯愕,可看着惜畫帶嬌羞的模樣,再看趙珍兒那份歡喜,沒錯呀。
陳湘如笑問:“惜畫,是真的麼?”
惜畫肯定地點頭。
陳湘如道:“好哇!三弟都要當爹了……”
不知不覺間,陳相貴長大成人了。
陳相貴挺了挺胸,看了眼陳相富。
陳相富卻有些被鄙夷的感覺,“就你會生孩子。我也會!”
陳相貴神色淡淡。
這讓陳相富更像炸了毛一般:“我真的會!”
陳湘如輕聲道:“挑個日子擡了惜畫的位分,還有……”她頓了一下,“珍兒。你和三弟成親一年半,選個黃道吉日圓房。”
趙珍兒羞澀地垂首。
陳相貴則有些不自在,他跟惜畫,那是他一早就喜歡惜畫了,可跟趙珍兒,這感覺怎的就是不舒服呢。
他記得幾年前第一次見趙珍兒,就是拿她當表姐一樣看待。
現在。他們卻要做真夫妻了。
劉奶孃打破尷尬,“夫人。趙婆子會安排好的。”
陳相富陡地站起來:“大姐,我要娶白蓮做平妻……”
“你還沒娶嫡妻呢。”
陳相富腦海裡掠過殷小姐,那小丫頭比他還小兩歲,現在還是個小女娃。陳相貴娶妻納妾的,爲什麼他就不能了,“我就要白蓮,我喜歡她。”
陳湘如道:“要是殷大人不反對,我這裡沒意見,二弟,若是連你自己院裡的事都處理不好,就當真沒男子氣概了。”
這話說的: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辦。
陳湘如不想阻。因爲白蓮今生不是風\塵女子,而是個好人家的姑娘。
她更明白,感情的事。若是越阻只會越麻煩。
趙珍兒可不想陳相富娶妻,娶了妻,是排在她前頭的,那就是二嫂,笑道:“二伯,這平妻也好。納妾也罷,總得殷家人同意了才行。”
“殷丫頭都沒過門。我爲什麼要問她?我就喜歡白蓮,我要娶白蓮爲妻。”
陳湘如輕嘆一聲,“規矩還是要的,你叫嚷一陣就成了?你得去殷家,問問殷小姐,再問問你未來的岳父、岳母可否同意。”
她不想因白蓮的事與陳相富生分,但她不需想也知殷家人是萬不會同意。在陳湘如的記憶裡,陳相富前世所娶的嫡妻姓杜,而非殷氏,就是他的侍妾裡也沒個姓殷的女子。
“哪有這等麻煩,我娶白蓮與他們何干,白蓮又不吃殷家、穿殷家的,我每月的俸祿養得活白蓮。”
陳相富悶悶的想着,他們還是孿生兄弟呢,陳相貴都要當爹了,他現在才知道,陳相貴怎麼就要當爹了呢?他想不明白,而且很是懷疑地看着陳相貴。
陳相貴淺笑着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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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相富大聲道:“你瞧不起我!我還瞧不起你呢,你不是最喜歡惜畫麼?你怎麼讓她爲妾,也不怕委屈了她?”
陳相貴道:“只要我真心待她好就行。”
他對惜畫是真心,對趙珍兒呢?看着一個與他大姐差不多年紀的女子,他是很難生出愛情的吧,更多的是拿趙珍兒當姐姐。
趙珍兒很好,性子溫順,行事得體,將內宅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不打罵下人,對惜畫也很好,就連惜畫也勸他和趙珍兒早些圓房。
他想,自己清醒的時候很難吧。
趙相貴想着,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陳湘如道:“你慢些,明兒還要去府學呢。”
“醉不了!”
說不醉,還是醉了。
且兄弟倆都醉了,一個醉了只說胡話:“大姐,我是真心的,我喜歡白蓮,我要娶她。”
“好好,你娶她,若是殷小姐應了,我自不攔着。”
嫡妻沒過門,就先娶平妻,這平妻豈不就成了髮妻,這是哪家都不會允許的。
陳湘如不想因這事與陳相富鬧出不快。
她常常在想,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對的,把白蓮弄回陳家,讓白蓮去陳相富身邊,但至少有一點是對的,白蓮到了陳相富身邊後,陳相富當差也罷,學習也好,都用心了許多,這定是與白蓮的努力分不開的。
白蓮聽說陳相富醉了,領了婆子、丫頭過來扶他回去。
陳相富抱住她就大叫:“我要娶你!我要娶你!惜畫有三弟的孩子,擡姨娘了……我也要生兒子,我是嫡長子,我更應該生兒子……”
白蓮又羞又惱,又不能惹惱他,這吃醉酒的人就跟瘋子似的,你與他講道理,這指定是說不清的。
安好院,陳湘如倒舒了一口寒氣,看着他們帶走了陳相富兄弟,對劉奶孃道:“綠葉、綠枝不小了,得配人了。”
劉奶孃靈機一動,“夫人,我家那混小子平娃也該娶妻了。”
自打綠葉相中了林敢,劉奶孃就打上綠枝的主意了,劉奶孃喜歡綠枝的沉穩,話不多,心眼實,幹活又俐落。
“你與綠枝說過了麼?若是綠枝願意,我不攔着。”
劉奶孃笑道:“奴婢去把綠枝叫來。”
綠芰道:“夫人,還是奴婢去吧。”
綠枝這幾天總往綠萼那兒跑,張威出門辦差了,家裡就留下懷孕的綠萼,綠葉也時不時地跑過去,只打趣綠萼“我乾兒子這兩日乖不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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