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三個人在郊外找了一間廢棄的民房住下,野外的夜空格外空曠遼遠,在這方圓幾裡空無人煙的地方,卻隱隱傳來各種哭泣聲和慘叫聲,聽得陽光百爪撓心。
她坐在房子門前佈滿青苔的臺階上,望着東方那幾顆黯淡無光的星星,輕輕地嘆了口氣,“國運興則鬼神避讓,國運衰則妖孽橫行,這些天,我白天聽着人哭,晚上聽着鬼哭,這裡哪是人間?這明明就是地獄!這些天,我就像是做了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噩夢,夢裡都是追逐、殺戮、硝煙戰火,這些就像血盆大口一樣,吞噬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而我們卻無力擺脫。”
安子坐在她身邊,輕聲安慰她:“不要怕,這個噩夢會醒來的,這十幾年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熬過去了,就是黎明。等到一輪紅日出現在天邊的時候,就誰也阻擋不了我們復興了。”
“我知道那一天總會來的。”陽光哽咽着說道:“可是不身處其中,真的體會不到在這最黑暗的時刻,是怎樣的絕望和煎熬。我有時候就想,如果我能像楊晨那樣隨心而行該有多好,至少快意恩仇。”
安子拍拍她的肩膀,正想再安慰她兩句,卻見她雙手捂着臉頰,痛哭失聲。
“爲什麼要讓我回到這段歷史?又爲什麼要讓我親手維護這段滅絕人性的歷史?我不想當民族的罪人!”陽光顫抖着肩膀,止不住地抽噎着。
這些天她一直壓抑着,她一直在提醒着自己的職責所在,可是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又一直在刺痛她的心腸,她真的要崩潰了。
安子想安慰她兩句,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晨站在他們背後,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沉默不語。
安子仰望着天空,忽然發現天空中出現了兩個亮點,接着。轟鳴聲越來越大,空軍出身的他立刻起了警覺。
“這是我們的飛機,還是日本人的?”他說話的功夫,轟鳴聲近了。從飛機上投下兩枚炮彈,在奉天城內炸開,騰起一片硝煙和火光!
“他們在轟炸奉天!我去大帥府看看!”楊晨說着就要走,被安子死死拉住了:“你給我站住!你一個人是能擋飛機還是能擋炮彈啊?你不會不知道,張作霖已經死了!現在炮彈已經落到城裡。死傷是不能避免的了!城裡有守軍,有錦城,你去那裡又有什麼用?”
“難道我們就袖手旁觀嗎?”楊晨大聲吼道。
“否則呢?我們還能做什麼?”安子扶着他的肩膀說道:“你給我冷靜點兒!不要去做無謂的犧牲!”
“那麼多守城的將士都犧牲了,我憑什麼不能?”楊晨怒視着他:“首長!我們在和平年代參軍,訓練,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保護國土的安寧嗎?這裡雖然是八十年前,但是也是我們的國家!我們爲什麼不能保衛?”
“你們都別吵了!我聽到槍炮的聲音了!”陽光低聲說道。
安子和楊晨聽了這話,都住了口,果然,從不遠處的土坡上傳來了槍聲。影影綽綽還有軍人跑動的身影。
“走,過去看看,是自己人還是敵人?”安子果斷地做了決定。
陽光和楊晨點點頭,三個人悄悄地往土坡的方向去了。
這個土坡的山勢並不險要,也就是剛剛藏身而已,他們越走近,槍彈越密集。在戰火硝煙中,聽到男人有人說話的聲音,說的是漢語。
三個人正在慢慢靠近,忽然聽到前面一聲斷喝:“小鬼子上來了。兄弟們跟我衝啊!”
接着,就看到十幾個身影站起來,往前面衝過去。
前面的槍聲更加密集起來了,衝在前面的兩個人倒下了。楊晨和安子見狀飛快地貓着腰奔過去,撿起他們落在地上的槍,一起衝了出去。
陽光緊隨其後跟了上去,只見躺在地上的兩個人一個被打破了頭,腦漿直流,另一個身上好幾處槍傷。渾身都是血,已經不行了。他們的身旁還橫七豎八地倒着幾具軍人的屍體,
她習慣性地尋找他們的魂魄,卻發現他們的魂魄飛快地往一個地方去了。
她愣在當場,身後喊殺聲四起,她順手撿起一把不知道誰丟下的槍,也跟着衝了出去。
這場戰事有些詭異,她要去看看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安子和楊晨跟着前面的軍人冒着炮火一路衝到最前面,身邊不停地有人倒下,眼看就要跟敵人短兵相接了,忽然對面衝在最前面的幾個日軍毫無徵兆第倒下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又一撥敵人涌上來,還沒有衝到近前又毫無徵兆地倒下了。
前面一個軍人回頭驚喜地喊了一聲:“高連長!”
安子順着他的聲音看過去,只見身後走來了一個高大強壯的中年男人,這個男人好像不怕子彈似的,沒有掩體沒有遮擋,就扛着一把長槍,一路龍行虎步的走過來,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這個隊伍到現在,加上安子和楊晨,也只剩下不到十個人了。
陽光此時也追上了隊伍,她跑到安子和楊晨身邊,藉着月光看到楊晨身上一身的血,鮮血還在從他的腰部不停地滲出來。
“楊晨!你受傷了!”
安子聽到她的驚叫,才注意到了身邊的楊晨,楊晨趴在草地上,顫抖着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雜草,虛弱地說道:“沒關係,沒傷到要害。”
“怎麼會受傷?你的防彈衣呢?”陽光紅着眼睛問他。
楊晨笑着搖搖頭:他一直沒有告訴陽光,他今天早晨就已經偷偷地把自己的防彈衣給了顧錦城。他一個要離開這裡的人,要防彈衣有什麼用呢?還不如給了錦城,也算是給他留個念想。
“忍着點兒!”陽光迅速出手封住了他的幾個穴道,總算是把血止住了。可是他身體裡有子彈,不取出來,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我帶你去城裡找醫生!”陽光扶起楊晨要用空間瞬移走,擡頭時,卻看到了詭異的一幕:只見站在最前面的連長兩手平伸,結了一個繁複的手印,然後右手微微擡起,隨着他手指的動作,他身後那些陣亡的士兵,一個個都拖着殘缺的身體緩緩地站起來,拿着手中的槍,從四面八方奔過來,奔到他身後。
那些活着的將士,也默默地站到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