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雋詠後退兩步,穩住身形,凝視冷靜自持的莫盺怡,“即便你是莫家的主子,是我……妹妹也不可隨意加罪名到明智身上!”
妹妹?!
阿九斜睨莫雋詠一眼,莫雋詠依然步步緊逼,可耳尖微紅,目光不敢同阿九對視。
“三哥坐下慢慢說,九妹妹萬萬不會冤枉明智。”
莫昕嵐暗自鬆了一口氣,主動起身讓莫雋詠落座,命墨香奉茶。
莫雋詠坐在東邊的椅子上,同西邊落座的阿九涇渭分明,他坐得很直,雙手放在膝頭,好似一柄隨時拔劍迎敵的劍客。
阿九笑意盈盈,“三哥,閨房可不是國子監的辯理堂,在我和二姐姐面前,三哥不必把我們當對手看待。”
莫昕嵐眼見莫雋詠因阿九的話而舒緩緊繃的身軀,一絲羨慕一閃而過,她也曾一心同三哥相處,化解三哥心裡的芥蒂,效果卻不明顯。
而且她有更要緊的事做,便想把同莫雋詠相處的事情暫且放一放。
他們一母同胞,當爲世上最親近的人,她總有機會讓兄長同自己親近,讓兄長聽從她的‘建議’從而少走些彎路。
莫昕嵐對兄長的固執,沉迷儒道學術總覺素手無策,阿九纔回京幾日,便找到同莫雋詠的相處之道。
阿九的聰慧許是天生的。
莫昕嵐釋然的淡笑,左右阿九對三哥不會有壞心,況且有她在旁看着,誰也算計不了兄長,包括哪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君子六藝並不包括茶道,清雅如竹的君子大多喜歡飲茶。”
阿九把茶盞推到莫雋詠面前,“清茗一盞,能否消君子的怒火?”
“一盞茶?!”
“三哥火氣不要太大,傷身體呢。”阿九斂去眼底的俏皮活潑,正色提醒道:“三哥的心境尚不圓滿,還需磨礪。”
莫雋詠不知該把茶盞放到桌上,還是繼續飲用,“一盞茶而已。”
“如果我有心同三哥爲敵,一盞茶的功夫足以想到多種制勝的關鍵。”
“九妹妹又不是三哥的對手。”莫昕嵐笑着說道,“何苦嚇三哥呢。”
“高手對決,致勝的關鍵反倒是細節,當三哥把人逼入絕境時,理應乘勝追擊。”
“……我不是來同你交手的。”
“可我方纔見三哥氣勢洶洶的闖進來,怎麼看都像是尋仇。”
阿九嘴角悄悄勾起,慢慢寬着茶盞,莫雋詠簇緊眉頭,似有所悟,莫昕嵐看了看東西對坐的人,“你們……”
“你從我進門就開始算計我?”
莫雋詠擺手讓莫昕嵐先閉上嘴,訝然道:“我說了第一句話後,就一直被你牽着鼻子走,落到你設下的陷阱。莫盺怡……你……你太狡詐。”
“三哥。”
莫昕嵐忍不住攔住打算拂袖而去的莫雋詠,回頭道:“九妹妹。”
阿九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三哥忘記來尋我的原因?明智還等着三哥救命呢。”
“……”
莫雋詠俊臉一瞬間扭曲,食指點着阿九好半晌,最終垂頭喪氣的重新坐下,緊握拳頭暗自發誓,以後決不能被阿九再騙了,“你說!”
從主動到現在步步被動,莫雋詠欠缺的不僅僅是應變,阿九並沒有掌控局面的喜悅,莫雋詠代表着莫家將來的興衰榮辱,他這性情和儒生的固執能在京城立起來嗎?
“九小姐,奴婢給您送東西。”
“靈珊?進來吧。”
“是。”
莫雋詠原本憤憤不平的目光再看到靈珊時楞了一瞬。
靈珊畢恭畢敬的把手中的一疊宣紙交給阿九,低眉順目退到一旁。
“三哥今日最大的失誤便是偏聽偏信,因一個奴才的話而敵視親妹妹。在三哥心裡,明智比我重要?還是說您認爲我會藉此算計你?”
莫雋詠面色尷尬。
“您先看看我做的調查結果。”
“調查結果?”
“證據充分纔不會冤枉好人。”
莫雋詠接過宣紙,一個驚馬她竟然寫了十幾張宣紙的‘證據’‘口供’?
該稱讚她精細,還是該說她大材小用?
即便他高看阿九,把這個妹妹才華看得很高,也不覺得阿九能做得很好,無非就是口供……莫雋詠帶着挑刺的心思掃過宣紙,慢慢的,莫昕嵐見到他握着宣紙的手很用力,輕視的目光變得慎重,一雙劍眉不由得簇緊。
“二姐姐,別打擾三哥。”
阿九悄悄的拽莫昕嵐的衣袖,能把她寫的東西看進去,並慎重對待,證明莫雋詠還有培養的價值。
一旦莫雋詠一意孤行,就算看在父親的面子,阿九不會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耗費心力。
“三哥……他……”
莫昕嵐真真是一頭霧水,“你到底寫了什麼?”
“一會再給二姐姐看。”阿九拽莫昕嵐去了窗旁,離莫雋詠遠了些。
“九妹妹有事?”
“二姐姐和八姐姐在京城都是名媛吧。”
莫昕嵐一聽,忙道:“等長公主府的宴會後,九妹妹也會位於名媛之列,我一定幫九妹妹揚名。許是用不上我,九妹妹撫琴的意境再配上我送你的曲譜,必將一鳴驚人,得鎮國長公主看中也非難事,以後若能進入紫衫衛……”
“娘不喜歡紫衫衛。”
那天晚上,姜氏同她說得很清楚,鎮國長公主是陸世子的外祖母,若阿九不願意同成國公世子糾纏不清,最好遠離鎮國長公主。
阿九明白姜氏用心良苦,她剛勸莫昕嵐放棄遙不可及且不適合的陸世子,那邊同陸世子糾纏,誰都會誤會。
她敬佩鎮國公長公主,但不一定非要跟在她身邊做一名虛有其表只爲嫁入名門貴胄的紫衫衛。
“母親怎會不喜?”莫昕嵐黑如點墨的眸子盛滿驚訝,“真的嗎?”
“不過娘不會阻止二姐姐進入紫衫衛。娘使嫌我笨,怕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總是惹事。所以……二姐姐送我的曲譜我會好好珍惜,但在長公主府的宴會上,二姐姐不必顧慮我,相比較琴錚,我更喜歡被定位難登大雅之堂的竹笛。”
“竹笛?”
莫昕嵐見阿九點頭,神色越發怪異,“九妹妹決定了?”
“我萬不會欺騙二姐姐。”
“我還是希望九妹妹能再仔細考慮,即便母親擔心你,九妹妹也不至於用竹笛。誰都曉得,竹笛是長公主最不喜歡的樂器。何苦惹得貴人不悅?父親還沒出詔獄,姜次輔也深陷詔獄,爲他們着想也不能太任性。”
“長公主胸襟博大,不會計較這些。”
阿九不在意的笑笑,“我只堅持我喜歡的,若因旁人的喜好改變,就不是我了。”
阿九看了一眼莫雋詠,“我拉二姐姐過來,是想說說三哥。”
“三哥怎麼?”
“二姐姐同三哥一奶同胞,我脾氣不大好總是惹三哥不快,有些話不好說。若外人只知道莫家女兒,而不曉得三哥,於莫家將來並不是好事。女兒再出色也是要嫁人的,三哥纔是莫氏一族立足京城的關鍵。”
阿九見莫昕嵐面色不好看,道:“我並非阻止二姐姐揚名,莫家芝蘭玉樹齊放,兒女皆爲俊傑不是更好嗎?”
“九妹妹小看了女子?”莫昕嵐隱約有幾分不服氣,“巾幗不讓鬚眉纔是我輩風采,有鎮國長公主在,誰敢言女子不如男兒!”
玻璃窗映出阿九蹙眉的影子,“鎮國長公主的地位是時勢造就的,是特例,而不是常態,再出色的女子也得依附於男子,這很悲哀,可我們既然在塵世中,又不得不去適應。二姐姐,也許有一日男女能真正的平等,即便那時女子想要取得同男人相同的成就也會波折重重,付出得比男人更多。”
她眉宇間好似多了一抹思愁。
莫雋詠捏着宣紙,死死盯着阿九,“這一切都是真的?”
阿九轉身同他面對面,淡淡的說道:“三哥不都看到了麼?我特意找了京城最厲害的仵作,那枚短針就藏在駿馬的鬃毛下,很難發覺,但證據總是有痕跡的。明智……我並非冤枉他,馬廄管事的口供等等都羅列的很詳細。”
“你……可曾懷疑過我?”
莫雋詠問出隱藏在心底的問題,“明智雖然沒說,但他是我的小廝,你最該懷疑我。”
“沒有任何證據說明三哥同驚馬有關,爲何要懷疑您?只因爲您看我不順眼?”
“我何時看你不順眼?”
“那三哥是喜歡我咯?!”
“我……我……”
莫雋詠鬧了個大紅臉,轉身出門,“我會給九妹一個交代。”
“不是給我。”阿九對着他背影說道,“是給您自己,正因爲我和三哥不同母,才讓人有機可乘,我們都不希望這種事情再發生。”
莫雋詠加快腳步離去。
莫昕嵐憂心的說道:“我去看看三哥。”
“二姐姐去看他也好。”
阿九目色深沉,該受教訓的人還有一個——周姨娘,只是這話她無法同莫昕嵐兄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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