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居然也帶上了一點恍惚, “多少年？不記得了，我的記憶裡，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來自這所學校, 我究竟呆了多少年, 又是什麼人呢……”
這隻鬼居然也發起呆來。這是非常奇異的事, 就算心事重重的趙詳, 看見了這幅景象也不由感到驚奇, 在他的印象裡，鬼怪都是機械的，只會依靠本能殺戮, 被怨恨填滿了身體，哪裡見過像面前這樣與人類幾乎沒有什麼不同的鬼呢！
這隻鬼莫非還修成妖了？
趙詳心底漸漸浮出一副畫面, 那是在上一次的事件裡, 那次事件是一隻迷失了的鬼, 半夜一個宿舍一個宿舍尋找，當時他們宿舍就正好符合條件。
當時寧川顯然也被迷惑了, 趙詳還記得它撞到自己身上，但是，它又說它死去好多年了，那麼……
趙詳的臉色難看起來。那時，那隻鬼算了好多遍, 堅持宿舍裡少了一人, 他當時還以爲是那鬼忘了算它自己, 現在想想, 根本就不是這樣, 那隻鬼算漏的，是寧川啊！它沒有數到寧川, 因爲寧川根本就不是人！
不知什麼時候，這隻鬼停止了回憶，它帶着一股令人發寒的笑，“準備好去死了嗎？”
“你要殺我？”趙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鬼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盯得趙詳心裡發毛，“我一定要殺你。”
趙詳敏感的察覺到這話裡的不對勁，“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是嗎，你……”他想說你這麼大個鬼，沒必要對付他這個人。
“你是下一個。”
趙詳摸不清這話裡的意思，什麼叫他是下一個？沒給趙詳思考時間，一陣震天的叩門聲將他驚回到現實。
趙詳驚懼不已的看着不遠處的寧川，而它似乎也很糾結的盯着震動越來越強烈的門，門外靜了一下，接着，開了一道細細的縫隙，那條縫很細，實在太細了，也沒有繼續擴大的趨勢，但趙詳整個心神都被吸引了，他看見了一隻灰黑色的指甲，扒在門縫上……
一陣巨大的力道將趙詳狠狠推到了更黑暗的深處，接着，他便什麼也看不到了，門外的鬼魂、和名爲寧川的鬼魂，都看不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周身終於一點一點光亮起來，他看到了學校高聳的大門。
一時之間，他心裡說不出的複雜，在他進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前，他聽見了一句輕輕漂浮在耳邊的話。
“趙詳，想知道結尾，就要去看開始。”
寧川，這個人和自己同了近四年宿舍，他們一起打遊戲、一起玩鬧、一起喝酒的人，它是一隻不知道被困在學校裡多少年的鬼。
這個口口聲聲說要殺他的鬼，居然在最後的關頭將他推向了出口，於是，他回來了。趙詳的心裡沉甸甸的，直到最後他都不知道寧川是誰，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殺自己，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痛恨學校。這些，註定要困擾他的一生，除非，像寧川說的，去看開始……
趙詳向着牆根下那個立着的熟悉身影走去，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卻感覺不到一點兒溫暖。
他坐在一間小飯館裡，對面坐的是一臉吊兒郎當的程銳。
趙詳恍惚看到三年前的自己，同樣的小飯館，同樣的位置，對面的人卻不是程銳，而是劉界。那時的他還很稚嫩，也不會想到會有一天，和另一個人面對面坐着，談一些在當時看來還非常遙遠的話題。是該做選擇的時候了。
“請我吃飯，菜怎麼還不上。” 斜了對面嚴肅的青年一眼，程銳漫不經心道。
趙詳看了他一眼，叫過服務員，沒一會兒滿滿的一桌菜便上了桌，看來非常對程銳的胃口，這傢伙樂呵呵的也沒管趙詳，自顧自就開吃起來。
趙詳看着他抹了抹油光四濺的嘴，突然道：“我一直很好奇，像你們這樣的東西居然還能進食。”
對方聞言看也不看他，趙詳只聽到一些含糊的聲音，大概是說：我們這樣的人怎麼啦，憑什麼就不給東西吃，還有，我可不是東西！
趙詳默然，他之所以會邀請程銳，是因爲幾天前他得以逃出昇天，回到宿舍，程銳看見他，似乎非常意外，還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咦，你怎麼回來了！”
對方愕然的表情，讓趙詳意識到，或許程銳也不一定什麼都不知道，他當時會提前回來，有很大的可能是爲了避開，原因就是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程銳是先知嗎？當然不是！他一直以來的表現，就是一個有着古怪性格的普通人，就連趙詳等人有的直覺他都沒有，他憑什麼說出這樣的話呢？換做是以前，趙詳還不會這麼快想到這點，但是剛剛經過寧川刺激的他，卻是在程銳一不留神吐出這句話的下一秒，就猜測到了他的身份——
程銳，或許就是和寧川同樣的存在！
咂了咂嘴，程銳抽出一根牙籤剔着牙，斜睨着趙詳，“沒想到你還真是命大，這次我以爲你死定了，還苦惱如何跟那位燕老師交代呢。”
又關燕江什麼事，難道他也知道？還是說，只有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裡？趙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比較遲鈍。
面對趙詳的質問，程銳只好老實一五一十說出來，“你還記得我是怎麼出現的嗎？”
趙詳記得那是發生在大禮堂的一次事件，那是他第一次遇見程銳，當時他還懷疑程銳是不是鬼，因爲程銳當時的表情，非常恐怖，趙詳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那雙通紅陰冷的雙眼。
“是的，我正是在那一次，那第一次發現外來鬼事件中出現的，你就沒有想過嗎，爲什麼會那麼巧。”
“不是沒有想過，是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要不是寧川的暴露，他根本不會料到居然有鬼怪一直就呆在離他那麼近的地方，或許不能稱爲鬼怪，若是他們真的是鬼怪，趙詳也早就發現他們了，嚴格說來，他們也只能算半人半鬼。
“因爲我不像嗎？”程銳說。
趙詳定了定神，“是因爲我沒有直覺，我感覺不到你和人有什麼很大的不同。”
“嘖嘖，那是當然，我身體裡可有一半是人。”這個半人半鬼的生物似乎非常得意的樣子。
趙詳看着他，“我就是想知道，爲什麼你們會變成這樣。”他再沒有機會親自問寧川，所幸還有一個程銳在這兒配合他。
“我和你那位小朋友不太一樣哦，”很滿意看到趙詳眼中的疑惑，程銳繼續道：“那位小朋友我是不知道啦，但是我嘛……那一次，你遇見我的那一次，那所學校，進來許多鬼怪哦，不過，不用擔心，只有那麼一次而已，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故意的，要知道，它可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呢！”
“你知道學校是什麼？”趙詳急忙問道。
“也許吧。”程銳只是給出了一個模擬兩可的回答。
“什麼意思？”趙詳很糾結的想，程銳到底知道多少呢，如果能夠從他這兒得到答案的話，那麼就不必冒風險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有猜測過，也試探過，但……”他忽然表情一變，整張臉看上去極爲嚴肅，“我勸你不要去觸碰它，很危險，真的很危險！我可以保證，你絕對絕對沒有一丁點希望。”
不用他說，趙詳也知道非常危險，連程銳和寧川這樣的存在都懼怕它，說實話，趙詳一點信心都沒有，但是，那又能怎樣呢？學校目前的情況他看在眼裡，誰都知道這種情況很糟糕，再不做點什麼的話，他可以肯定，他一定等不到離開學校的那一天。
趙詳沒有掩飾，所以程銳很容易的就清楚了他的想法，他還想說什麼，最後只是無力的嘆了口氣，“隨便你吧，我也不是你家長，有什麼資格管你呢。”
“你就不擔心？雖然你是……嗯，可你也在這所學校呀。”決定了該做的，趙詳倒也沒有多糾結了，這時他又對程銳無所謂的態度感到好奇，他怎麼就不怕呢？瘋狂的學校，誰能保證逃得了？
哪知程銳淫‖笑道：“它管不了，因爲我是外來人口嘛！”
……
“既然這樣，那……”趙詳欲言又止。
程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你是想說宿舍裡那些小朋友嗎，抱歉，我只管得了自己呢，不過，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幫他們一把，只要有機會。”
這明顯話裡有話，但趙詳也知道，比起學校，程銳實在太弱小了，想要讓所有人平安無恙，似乎不太可能，真到了那一天，也只有各顧各的了。
趙詳心事重重，連最後吃沒吃飯都不記得了，他與程銳回到宿舍，遠遠的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他們門外立着，等了許久的樣子。
程銳一拍趙詳：“我先進去了啊。”打了個招呼就開門進去了。
“怎麼在這兒等，不叫裡面開門。”說着，趙詳便要去敲門，程銳實在太壞了，自己進去了，把別人關在外面。
哪知燕江一把抓住趙詳的手，“不進去了，你們人多，去我那兒吧。”沒等人家同意，便把人帶隔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