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爲了朝臣勸皇帝廣納後宮一事,鬧得要死要活的,還跟太后與蔣家翻了臉。哪怕皇上說了不納妃,她還是作個不停。如今居然也會“賢良”地爲皇帝挑後宮人選了?
趙琇實在不敢相信。
皇后要是容忍得了皇帝納妃,之前還鬧什麼?若真是想趕在朝臣們送女之宮之前,先挑出一兩個聽話的人選佔住妃子的位置,讓朝臣們再也沒法怪她善妒不賢,那也應該挑些真正可以控制得住的人才對。謝家族中的女孩兒是一個選擇,小門小戶出身沒有勢力背景的美女是一個選擇,從宮女中挑人也是可以的。可她誰都不挑,還拒絕了家族的安排,卻挑了個非親非故的丘媛!
丘媛出身伯府,乃勳貴之後,非尋常閨秀可比。這種身份一旦進宮,位分不可能低。若不是她長兄丘惠權已經不在御前當差,她差點兒就在皇帝身邊有了臂助。丘家又不是良善之輩,就算現在丘媛處處巴結討好皇后,焉知她將來得了寵愛,生了皇子,會沒有非份之想?皇后有什麼把握可以拿捏得住丘媛?她孃家曲水伯府又沒什麼實權,跟眉山伯府半斤八兩,單論孃家也不是佔絕對優勢的。皇后真要選個老實的妃子,也不該選中丘媛呀!
趙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皇后到底是怎麼產生這種念頭的?雖然早就聽聞丘媛得她青眼,時常進宮去,但那只是因爲丘媛奉承得好而已吧?皇后多召她幾回,多賞點東西,又或是爲她指一門好親事,也就夠了。怎麼會看中她爲妃?總不會是丘媛主動開口說“我願意侍候皇上”吧?如果她真的這麼說了,皇后最有可能的反應,大概是直接一個大耳刮子上去。即使皇后試探地問丘媛:“你願不願意給皇上做妃子?”丘媛要是表現出有一絲樂意,皇后都有可能翻臉。那這件事又是怎麼做成的呢?
趙琇理解不了皇后的腦回路,忍不住再問方仁珠:“你確定嗎?皇后真的有這種念頭?”
方仁珠苦笑:“我何嘗敢相信來着?蔣姐姐在信中這樣說,我還以爲她在做夢呢。可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兒,消息比我們靈通。若不是有根有據。也不會這麼說了。她還感嘆皇后娘娘此舉不智呢。若真個有意爲皇上廣選後宮,也該先讓曲水伯府幫着在宮外相看纔對。若是不樂意叫謝家女入宮,大不了另擇人選。竟然是看中了丘姑娘……倘若先時皇后娘娘是因爲喜歡丘姑娘性情爲人。那如今丘家醜事外泄,皇后娘娘即使因記恨我們方家,說了些不公平的話,再擇人入宮時。也當重新考慮纔是。丘家教養如此,丘家女怎可入宮爲妃呢?爲皇上與諸皇子着想。挑人也當挑選才德兼備之女方可。朝中百官想來都是這麼認爲的,只怕旨意一出,御史們便要上書駁回了。”
趙琇皺起眉頭:“要是御史們上書駁回,可未必會再考慮皇后的面子。多半還要再把你姐姐與丘惠友的事再拿出來宣揚一番。畢竟,從這件事可以證明丘家家風不正,以此爲理由。說明丘媛沒有資格做宮妃,是最簡單的方式。”
方仁珠點頭:“家父也想到這一點。因此在家書中跟家母商量。若是姐姐身體可以支撐,還是早日離開京城到濟寧來的好。若朝中掀起爭論,丘家爲保丘姑娘入宮,還不知要如何往我姐姐頭上潑污水呢。我姐姐出嫁前,並不是沒有犯過小錯,若被丘家當成是把柄,四處宣揚,我姐姐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趙琇想想也是,別的不提,光是方慧珠違反母命,擅自出門與未婚夫私會,就夠她喝一壺的了。記得丘家當初逼婚時,就拿過這一條說事。雖然方太太當時有意退婚的想法不曾廣爲人之,方慧珠與丘惠友未婚夫妻在公衆場合見個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丘家行事惡毒,萬一編出點什麼莫須有的事污衊方慧珠,比如說她婚前不檢點,勾引未婚夫之類的,方慧珠又要如何辯駁?
趙琇嘆氣:“總要想出個法子應對纔好,光是躲有什麼用?你們人不在京城,他們說不定還更沒有忌憚了,反正沒有知情人來爲你姐姐辯白呀。最好的辦法,還是別讓宮裡下這個旨意的好。沒有旨意,傳言就始終是傳言,大家腦補得再多也是推測而已。”
方仁珠苦笑道:“我們哪有這個本事?皇后娘娘想做什麼,又豈是我們能攔得住的?”
趙琇眨眨眼:“誰說皇后了?我說的當然是指皇上!皇上若沒心思納妃,皇后看中誰都沒用。我記得當初皇上曾經說過,要爲先帝守孝三年的,以此駁回朝臣勸他納妃的摺子。如今三年孝期未過……”咦?慢着,如果是照二十七個月來算的話,這三年孝期似乎差不多應該到時候了……
趙琇張張口,又閉上了。
方仁珠臉上滿是苦笑:“這個事兒我們家早就想過了。只是孝期將至,即使照整三年算,也只剩下大半年了。京中早就又熱議起此事來。如今可比不得兩年多前,那時候帝后和睦,皇室一片安寧,如今……”她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對趙琇說:“我也不瞞你,家母來信時也曾提及,族中又有人提起此事,家母壓下去了。尚家表舅母也曾告誡家母,說皇上自有聖斷,旁人萬不可自作聰明。因此方家如今再沒人敢提送女入宮了。更何況,如今也挑不出幾個合適的人選來。”
方家適齡的女兒,趙琇幾乎都見過,想想還真是挑不出什麼好人選來。方慧珠已嫁過一回,方仁珠定了親;方二方四的父親是附逆的犯官;方三爺倒還有個行六的女兒,可惜年紀太小,又還有個姐姐差點兒做了山陰侯夫人;剩下的方氏旁支女兒,不是出身差一點,就是容貌平常些。又或是歲數不合適。方家若真要挑人送進宮去,就只能挑個容貌中上的了,又或是從外孫女裡頭挑選。可那又有什麼用?
趙琇眉頭皺得死緊,總覺得方家這一劫大概很難輕鬆度過。丘家若有意送女入宮,那肯定不會讓御史有機會把自家名聲踩在腳底的,那就免不了要把方家捲進來。御史會不參丘家嗎?就算沒有丘媛入宮一事,他們也會參。況且朝臣之中。有多少人夢想着走朱家老路。送女入宮爭寵呀。皇后居然只挑中了一個丘媛,他們自然要盯上這個靶子了。
說真的,皇后只是透出一點口風。京中就已經滿城風雨了。趙琇總有一種感覺,就是皇后並不是真的看重丘媛,也不是很在乎她與她家族的名聲。先前賞賜丘惠友之妾時,間接打了眉山伯夫人的臉。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如今還不曾給丘媛一個名份呢,也不曾有過準話。就讓她先成了衆矢之的。萬一丘家抗不過去,丘媛入宮不成呢?皇后倒是不痛不癢的,還可以另外再挑人。丘家卻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至於丘媛?還能不能再嫁別人。都是未知之數。
會是錯覺嗎?
趙琇歪着頭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似乎是想太多。
她與方仁珠煩惱了半日,也想不出個應對的法子。如今就只能看皇帝的意思了。若皇帝不讓皇后胡來。那事情自然可以順利解決。如果皇帝縱容皇后下了旨,那方家就只能避開了。雖然掩耳盜鈴是在自欺欺人。但至少可以暫時避開風頭。等方崇山任滿回京,事情已經過去了。方慧珠也可以在外地嫁人,永世不再入京城。
皇帝並不是十分看重丘家,丘媛本身也不是什麼絕世大美人,想來皇帝應該看不上她吧?皇帝不是個風流好色的,成婚十餘載,也就只有皇后謝氏一個。如今謝氏太作,已經沒法好好過日子了。皇帝若真要納個妃子,想必要求不會太低,總要合他心意纔好,怎會由得皇后隨便安排?
趙琇胡思亂想了半日,又與方仁珠說了些別後經歷,提起自個兒如今正在翻譯西洋地圖與書籍,方仁珠就佩服不已:“此非我所能及也。好姐姐,我早就覺得你是個不凡的,只是生性謙遜,不肯在人前顯露罷了。如今你做得這樣一件大事,既有功於朝廷,又能流芳百世,叫妹妹怎能不歎服?”
趙琇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只是翻了一點子東西,什麼事都還沒做成呢,你先別捧得我這樣高。”又有些好奇:“你怎會知道我翻譯的東西有用呢?我祖母先前也覺得西洋文字只能做個興趣,無甚大用。是廣平王誇獎了我,她才正視起來的。我以爲你也會覺得那只是小道呢。”
方仁珠笑着說:“四書五經固然是正道,但其他的小道未必就不能於國有益了。尚表哥曾在信裡提到,西洋來的貨物裡頭,雖然有許多都是無謂的奢侈之物,但也有不少有用的物件,比如那望遠鏡,還有眼鏡片,也有西洋商人進貢了地球儀,讓人始知,原來世間有這麼大。我們國家的商人坐了船,可以往極西去,也可以往南洋,那裡有大片的肥沃土地,種糧食一年兩熟或是一年三熟,根本不愁饑荒。從今年春夏之交開始,京中就有人售賣南洋來的稻米了。自那時候起,我才知道,原來外洋商船帶來的,並不是只有昂貴費錢又不實用的東西。”
趙琇心知這是小威爾斯與內務府合作的結果,便只是取笑方仁珠:“喲,你家尚表哥在信裡就說這些東西呀?”
方仁珠雙頰飛紅,嗔道:“我要回去了!”
趙琇掩口笑了好一會兒,方纔對方仁珠說:“別惱,我就是開個玩笑。好不容易聚一回,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方仁珠紅着臉說:“知道了,我哪裡是真的惱了你呢?只是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明兒我再來。”
送走了方仁珠,趙琇坐在屋裡想了又想,見張氏還在房間裡睡着,便寫了封信,將方仁珠提到的京中消息概括了一下,然後命人送到船上去給高楨。
雖然皇帝納不納妃,跟她沒什麼關係,但事關皇室,她覺得廣平王還是知道一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