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夾雜着笑意的聲音彷彿在揭示着某種荒謬的事實。
也許，在他們看來令人震驚又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事情，只是命運和當事人開的一場玩笑。
也許，那位掌管着命運的神靈，真的只是一個年紀不大、性情頑劣的孩子……
忽然間，每個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緒中，許久都未有人嘗試再次開口。
就在克萊恩打算出聲結束這場聚會的時候，“隱者”嘉德麗雅出聲道：
“其實我聽過一個傳聞。
“歐彌貝拉是第二紀的‘豐收女神’，也是巨人王庭的王后。
“傳聞祂在第二紀的末尾已經殞落，但無法證實，因爲沒人見過祂的屍體和遺物。”
總覺得“隱者”女士好像知道不少隱秘的傳聞……愛麗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嘉德麗雅，好奇地問道：
“‘隱匿賢者’灌輸的知識裡包含高序列和真神的八卦嗎？”
嘉德麗雅陷入了沉思。
在這之後，克萊恩結束了塔羅會，並單獨留下了愛麗絲，在愛麗絲疑惑的眼神中問道：“你有聽說過‘厄運女神’嗎？”
愛麗絲微微一怔。
這稱號給她帶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是熟人的某個她從不會叫的名字，驟然提起，她覺得她應該認識，卻無法聯繫上對應的人。
“這是第二紀毀滅魔狼弗雷格拉的從神，”克萊恩盯着愛麗絲說道，“魔狼之王弗雷格拉，又被稱爲‘黑夜魔狼’。”
黑夜魔狼……黑夜……愛麗絲輕輕皺起了眉，有一個名字近乎跳到了她嘴邊，又被她嚥了回去——是了，女神也有厄運的權柄。
愛麗絲看着克萊恩，聽見他又接着說道：“‘厄運女神’在第二紀有個別稱——‘被幸運眷顧的厄運’。”
愛麗絲的瞳孔驟然緊縮，她張了張口，又合上了嘴，幾次之後，她才呢喃出聲：“女神……”
克萊恩從她的反應裡驗證了自己的猜測，他表情古怪地看着愛麗絲問道：“所以……我能問一下，這個‘眷顧’，它正常嗎？”
愛麗絲沉默了片刻，默默擡起頭看灰霧之上的穹頂。
——剛纔，有一個輕快的聲音突然闖入她的腦海裡，她直覺那就是自己的聲音，因爲即使是陌生的語言，但愛麗絲仍然理解了其中的內容，就是那內容有點……
“好想要有身體啊……那樣的話，就可以摸你的毛了……”
……她以前到底幹過什麼？！
克萊恩從愛麗絲的行動中猜到了答案，他有點好奇地問道：“你想起來女神到底爲什麼不願意搭理你了嗎？”
愛麗絲託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後，她擡頭看向克萊恩問道：“你說，魔狼的毛是什麼手感的？”
克萊恩覺得他理解了一切。
愛麗絲好像沒有指望他回答的意思，而是若有所思地繼續說道：
“不知道女神成神以後是什麼樣子……還是魔狼形態嗎？不是的話也不知道能不能變回去……應該能吧，這應該是神話生物形態吧？”
她把徵詢的目光投向了克萊恩，卻只迎來了克萊恩倒抽冷氣的聲音。
在愛麗絲疑惑的視線中，克萊恩無力地發出聲音：“答應我一件事……你出去以後，一定不要和女神祈禱問這個問題，好嗎？”
愛麗絲沉吟片刻後，像是徵求意見般問道：“那我應該向誰祈禱？”
克萊恩沉默片刻後，表情篤定地回答道：“阿蒙。”
愛麗絲贊成地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好像有道理……直接問本人的話確實不太禮貌，阿蒙……阿蒙應該也是第二紀的，說不定知道……”
克萊恩再次抽了一口冷氣，他伸手摁住愛麗絲，在愛麗絲疑惑的視線中鄭重其事地強調道：“不要向任何人問這種問題！”
“爲什麼？”愛麗絲疑惑地問道。 克萊恩面無表情地看着愛麗絲回答道：“因爲我會把你綁去上課。”
愛麗絲沉默片刻後，坐正了身體，儘可能讓自己顯得乖巧起來，然後問道：
“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克萊恩看了愛麗絲一眼，對她表現出來的乖巧沒有半點要相信的意思，面無表情地道：“你離阿蒙遠一點。”
愛麗絲疑惑地看着他。
“我總覺得……”克萊恩斟酌着看向愛麗絲，“雖然之前你也沒有多乖，但是和阿蒙認識以後你好像越來越……嗯。”
愛麗絲的眼神飄忽起來。
“那可是欺詐化身，”克萊恩提醒道，“活了幾千年的神話生物——祂總不可能真的在陪你玩吧？”
愛麗絲真誠地回答道：“你纔是祂命中註定的愛人，說不定祂是計劃通過我找到你。”
克萊恩咬緊了牙關，防止自己忍不住打冷顫。
愛麗絲接着說道：
“而且我從沒覺得阿蒙真是在陪我玩……事實上，祂把我當玩具還差不多。
“而且阿蒙來不來找我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恰恰相反，祂來了我連跑都不敢跑。”
這鐵打的事實讓克萊恩沉默住了，他捏了捏眉心，吐槽道：“我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有一天你會變成另一個阿蒙……”
“那樣怎麼了？”愛麗絲疑惑地偏了偏頭。
克萊恩嘆了口氣，但仍然耐心地回答道：“聽你的描述，那是個以玩弄他人爲樂的存在……”
愛麗絲忽然沉默下來，她咬了咬脣，有幾分小心翼翼地問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變成了那樣的存在，你會怎麼樣？
“不，或許不應該用變成，因爲我以前，好像就是這樣的……”
克萊恩微微一頓，他皺起眉看向愛麗絲，沉聲回答道：“不管怎麼說，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是那樣的。”
愛麗絲忽然覺得心裡有一塊石頭落了地，她姿態略微放鬆了點，繼續問道：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找回記憶以後，真的變成了那樣……”
他們彼此對視，在失去了他們兩個對話的聲音後，灰霧之上恢復了萬年如一日的寂靜。
在壓抑的沉默當中，克萊恩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不確定。
“但我大概不會看着你那麼做的——或許會試着勸說你吧？”
愛麗絲低下了頭，把頭埋進手臂裡，好一會兒才以這樣的姿態發出聲音：“勸不動呢？”
這一次，克萊恩沉默好久纔回答道：
“我不知道。”
愛麗絲卻擡起了頭，看着克萊恩，回憶起記憶裡拼死護住她的老師和同學們，那些或是清晰或是模糊的面容，喃喃道：
“真好啊……
“人類當中有你們這樣的存在，真好啊……”
克萊恩望着愛麗絲，心裡卻陡然一驚——她在潛意識裡，早已將自己劃出人類的範圍。
或許，她從沒覺得自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