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跟黎華媽媽對話,還是因爲藍恬要去拍戲的事情吵架。看,黎華媽媽的擔心沒錯,把藍恬放出來,她就出事兒了吧。
有句話叫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藍恬如今變成這樣,又到底是不是我的錯。我非常想不明白。這些年,我一直認爲,每個選擇我都在很認真地做,也有做錯的時候,但我從來沒有馬虎敷衍過。
我以爲該讓藍恬面對這個社會,讓她好起來,可沒想到,這所有的事情對她打擊這麼大,她根本已經好不起來了。但我從來沒有惡意,何況我覺得,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管是去拍戲,還是瞞着我們這樣糟蹋自己,這是藍恬的選擇。
我現在確實是不想管了,所以我隨口說了這麼一句,跟我沒關係。這也是我此時最真實的想法。
我累啊。
黎華家沒有對不起過我,尤其是黎華的媽媽,她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就算因爲黎華,我讓自己受了點委屈,那也是我自願的。
我坐在這兒不說話了,黎華媽媽在對面坐下,我們相隔的距離並不遠,我也感覺不到她的責備。
我還是想說清楚點事情,我說:“阿姨,這些天我沒有照顧她,也沒有經常來看她。”
藍恬總告訴黎華的媽媽,說我把她照顧的很好,說我經常看她。我現在才發現,她老早就準備開始給我扣屎盆子了。我沒照顧她,大不了說我不負責不關心她,我要是天天來看她,還能把她看成這樣,那就是我心眼兒壞,眼睜睜看着她去死了。
黎華媽媽輕輕“嗯”了一聲,說:“不怪你。”
沉默一會兒,問我:“優優,你生阿姨的氣麼?”
我搖了搖頭。
她說:“阿姨是想爲你們好,恬恬變成這樣,你沒做錯什麼,是我們家欠她的。這一年,你爲恬恬爲小華做的,阿姨都知道,你很不容易很懂事。”
對這聲讚揚,我內心其實已經不痛不癢。我再努力做有什麼用,事情還不是越來越糟了。
她說:“阿姨心裡其實……其實一直沒有拿你當外人,你是好孩子,難怪小華這麼喜歡你。阿姨不想讓你們結婚,只是恬恬這個樣子,阿姨不希望你們結婚以後,還因爲她……過得不好。”
我點點頭。但其實,我也沒怎麼聽到心裡去,我腦子現在是木頭做的,轉不起來。
她接着說,語氣很平和,只是這個時候,大家情緒都很低落。她說:“婚姻不是兩個人結合起來那麼簡單,阿姨希望你們結婚的時候,是幸福的,沒有負擔的,阿姨的心,你能明白麼?”
我擡眼看她,勉強笑一下,又點了點頭。
說到底,黎華的媽媽最愛的,只是黎華而已。她曾經很喜歡藍恬,可能是因爲她乖巧她漂亮,黎華媽媽一直想要一個女兒,於是收了這麼個女兒。但現在,大約不同了,主要還是同情和責任吧。
作爲母親,她很擔心自己的兒子,從此就背上這麼個負擔,她總想,一步步來,先解決掉這個負擔,然後再進行接下來的事,比如我們結婚。
黎華媽媽確實是沒有壞心,有時候她對我冷淡,對我要求比較高,其實不過是些婆婆對兒媳婦的正常表現。只是她不是個很熱情的人,表現得讓人很不舒服。
“上次電話裡,阿姨話說得重了。”她說。
我搖頭,“沒什麼。”
我今天也不想跟她老人家計較之前的事情,藍恬都那樣了,這麼大個麻煩擺在眼前,婆媳吵架算什麼啊。
她說:“你們還是年輕,有些事情想得太簡單,阿姨最怕的就是現在這樣。”她苦笑一下,“但是這也不怪你。”
老一輩是比我們想的深遠一些,當初我就是想得太簡單了,而且容易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比如藍恬有自己的事情做了,就能從那些陰影中走出來了,但黎華媽媽會想到更危險一點的層面,比如說現在這樣。
但其實,我也只是帶藍恬去吃了頓飯而已,我並沒有攛掇她去拍戲,後來的一切到底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我甚至也試着阻止過。
看我情緒不佳,黎華媽媽也不多說什麼了,最後總結一句,“阿姨沒打算干涉你和小華的事情,但現在阿姨對你有一個要求。”
我擡頭看她。
她說:“你到底還沒進門,恬恬的事情先不要管了。阿姨不想因爲這些事情,影響你和小華的感情,這麼累着你,阿姨也是會心疼的。”
我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她,輕輕點了點頭。
藍恬現在的尷尬情況,和我爸當初病怏怏的有一拼,有些事情,管,除了能代表自己負責以外,卻並不一定能起到良性的作用,反而是把自己也捲進去,讓事情的影響越來越大。當初我爸那樣,我聽我姑的話跑了,他老婆不還是把他照顧過來了麼,事情不也確實過去了麼。
我可能確實不該再管了,也沒有能力去管了。
我沒有馬上走,在這裡多坐了很久,也一直沒有睡覺,儘管身體已經很乏力了,但讓我睡我也睡不着。
黎華來了,我還沒有好好看看他,我還想再看他一眼,隨便說點什麼再走。只是他一直在守着藍恬,不知道他們都說過些什麼,但藍恬很老實。
我等到晚上,也不過就是看了黎華幾眼,相視苦笑一下。他和他媽媽都問過我的手臂,我說沒事兒,已經處理好了。
後來藍恬開始折騰,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毒癮犯了,我也不清楚她接觸這玩意兒到底多長時間了,有多麼嚴重,只是藍恬就是不願意去戒毒所,黎華和他媽勸過以後,也只能先等等,給藍恬時間接受下。
她很難受,一直在哭,她說她很難受,她還求我們都不要管她,她讓我們都走。
藍恬或許真的存在不想再繼續依賴我們的情緒,她也許是在渴望自生自滅。可我們不能眼睜睜看她去死哎……
她發抖,拽着被子,先把自己蒙起來,無法忍受了,就下牀想跑。黎華只能按着她,把她按在牀上的角落裡,看着她說,“恬恬你看我,你看着我。”
“黎華……”
藍恬用破碎而驚恐的眼神看着他,一眼堅定,轉瞬又消逝。她搖頭哭,還是想跑,還是求我們放了她。
黎華沒辦法了,只能抱住她,抱得很緊很緊,揉着她的頭髮安慰,“一會兒就好了,我陪你,我和乾媽都在這兒陪你,我們陪你一起。”
“恬恬乖,恬恬乖,乖……”
我倚在門口看着,面如死灰冷眼旁觀,黎華他媽就紅着眼睛,看不下去了轉身出去。我看着黎華擁抱藍恬的背影,看着他懷裡的人,像一隻快凍死的小鳥,抖啊哭啊求啊,又隱隱有絲堅定地忍耐着。
藍恬一定很難受吧,黎華心裡一定也很難受吧,黎華媽媽肯定也很難受,比起來,其實我沒多難受。
我就是不想管了。
從來黎華抱我,我總是在懷裡的那一個,不知道他擁抱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這是第一次跳出他的懷抱,在外面看。
甚至還能夠想象在他懷裡人所感受到的安全感,那個懷抱我享用了那麼久,只當是稀鬆平常的交流,此刻才感覺到,它如此值得被珍惜。
抿了下嘴巴,我轉身走了,離開這個地方,我需要休息。
但從電梯裡出來,我就一直很恍惚,站在路邊想打車,招了很久手,沒有出租車搭理我。我甚至忽然想不起來,我住的地方在哪個方向,我應該朝哪邊走。
然後電話響了,是李拜天打來的,問清楚我的地址。
李拜天是和周問雪一起過來的,他們在路邊找到渾渾噩噩的我,我覺得胳膊很酸很痛,要不是有這一絲痠痛扯着,我可能就這麼睡過去了。
周問雪過來拉我的時候,我眼前一恍惚,還真就睡了。
從小到大,什麼事兒也沒讓我暈過,今天是真暈,我想我可能就是太困了。但昏倒的感覺是很爽的,就是瞬間天地一暗,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睡得很沉很沉。
大概是李拜天把我抱上車,最後又給抱回家的。
看,我們不是獨立活在這個世界上,藍恬照顧不好自己,會連累我和黎華他們跟着受罪,現在我照顧不好自己,就要連累李拜天和周問雪看着。這就叫蝴蝶效應吧。
我半夜醒過來,看到周問雪在旁邊趴着,出於好心叫了她兩聲。
“姐。”順口就這麼叫出來了,因爲這個瞬間覺得她很親。
她從桌子上起來,“醒了?”
我微笑一下,“麻煩你們了。”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杯子,給我兌了杯糖水遞過來,“喝點兒。”
“天哥呢?”
“我讓他回去睡覺了。”周問雪說。
其實我現在喝不下去什麼東西,並且特別討厭喝糖水,但是爲了自己的身體着想,還是聽話地喝了。周問雪把杯子接回來,“接着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