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給我帶來一種莫大的罪惡感和羞恥感。但是有些想法一到了自己腦袋裡以後,它就停不下來。尤其是自己在家的時候。
這種時候我會下腰或者劈叉,把自己累到再也堅持不下去,累到只想去牀上躺着當死狗,就什麼多餘的也不會想了。
某天我在家裡下腰,頭道對這地面,臉已經憋得通紅。想起自己在王昭陽眼前也下過腰,當我以這樣一個姿勢在他眼前的時候,他會不會想點別的什麼。越想越深入,越想我越鄙視我自己。
師生戀,在我的印象中是個很曖昧而羞臊的詞彙,我真的不想往這方面聯想。可是他對我很好,我自作多情地認爲,他只對我這一個學生這麼好,那在這種老師對學生的好之外,有沒有一絲絲,是別的原因的好。
我很希望是。
但王昭陽並不是只對我好的,越是臨近高考,學校裡的氛圍就越緊張。高三已經開始加自習了,晚自習結束以後,還要另補一節自習課。
加自習的時候,班主任老師會在這裡看着,大家在下面做題。王昭陽也是會幫別的同學解答問題的,我看到他站在一個女生旁邊,低頭問,“這麼難麼?”
之後就坐下,幫同學一起看。
就和對我的時候一樣,從那以後,我看那個女生的同時,會多那麼一點點彷彿面對情敵的情緒。但我知道王昭陽有女朋友的,對他女朋友我卻並不吃醋,也許是因爲她不在眼前。
反正我見不得王昭陽對別人好。
但我每天中午雷打不動地留在教室自習,後來有同學發現了,就學我,因爲要高考了麼,以前中午教室就我一個人,我還可以巴望王昭陽來看我,現在少說十幾個人,王昭陽就是來陪我了,也不會怎麼樣。
我只能再寄希望於每週送歷史作業的那兩次,依然能收到牛奶,對白依然只是,“老師。”
“放下吧。”
我不滿足,一點都不。這種不滿足,讓我對王昭陽產生一點點的厭煩情緒,嘗試去討厭他,不關注他。
又一個週末,謝婷婷早就提前過來通知我,說放學以後她們會去學校附近的網吧,然後一起去吃飯,謝婷婷說如果我願意的話,就去網吧找她。
那個時候我還不怎麼會上網,平常對網吧也敬而遠之。
那時候網吧要兩塊錢一小時的,很貴。但今天我打算去網吧,因爲快畢業了,有同學起鬨要王昭陽留個聯繫方式,王昭陽在黑板上寫了自己的QQ號碼,當時我在紙上飛快地記錄下來。
放學後,我從自行車棚拿了自行車,還是謝婷婷他們給我騎的那一輛,這個沒有親爹親媽的好處就是,你忽然換了一輛自行車,忽然多了一件不屬於自己的衣服,根本沒人管你。
把自行車鎖在網吧門口,我走進去,在大廳那一間就看到了謝婷婷。那時候的網吧裝修還不怎麼樣,裡面黑洞洞的,煙味兒很重,男生在玩兒遊戲,咋咋呼呼的。
謝婷婷給我打招呼,然後帶我去收銀臺那邊弄了張卡片,用上面寫的號碼登錄就行。
我連QQ號都是臨時註冊的,兩塊錢一小時的網,我當時是真的上不起。除了特殊情況,吳玉清一個月就只給我一百塊錢生活費,我要充食堂飯卡,修車子,等等等等。
謝婷婷什麼都會,站在旁邊教我,QQ號註冊好以後,我去了個名字叫“流浪鳥”,挺俗氣的,當時我覺得很好聽。
那幫痞子也在這裡,紛紛把我的號碼要走加起來,之後我掏出了放在口袋裡的小紙條,點開查找,把那串數字一個一個寫輸入進去。
他的名字叫“沐沐昭昭”,一個洋蔥頭的頭像,順利出現在我的好友名單,但頭像是黑色的,謝婷婷說那就是不在線。
這個時候王昭陽怎麼會在線呢,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纔會上網。
之後我就沒什麼事情可做了,有痞子加上我以後就跟我聊天,我那時候的打字速度啊,那個龜啊,不說了。
謝婷婷還在教我這個東西怎麼用,然後聽見門口有人喊,“這個自行車誰停在這裡的!”
一個男生,喊得特別大聲。因爲我也停自行車了,當然要注意下,發現他們說的就是我那輛自行車。
我和謝婷婷出去看,以爲車子停放的位置不對,開了鎖想換個地方,這男生抓住車把,問我:“這自行車兒你哪來的?”
哪來的?我轉眼看謝婷婷,謝婷婷估計反應過來什麼,“家裡買的哪來的。”
“放屁,這車子是我的!”這男生吼的時候,口水都快噴人臉上了。
謝婷婷臉上一囧,立馬知道怎麼回事了。扭頭進去叫人,我扶着車子,這個男生瞪着我,要把車子推走。
我當然不給他推,裡面的痞子出來了,男聲的小夥伴也跟過來了,就在爭執這輛自行車的問題。
這幾個人偷自行車大概是出名了,他們一出來人家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我也聽明白了,心裡暗暗計較,自行車是偷的還可以,但是我那輛自行車賣了可咋整。
我多了輛自行車吳玉清不會管,少了一輛她會剝了我的皮。
不出意外的,他們打起來了,沒打得多激烈,有人找了學校的主任。偷車這事兒最近太嚴重了,就是要抓這幾個人。
主任沒有證據,也不能抓這幾個痞子,但是把我們在場的,屬於這個學校的學生都給帶走了。
包括我和謝婷婷,也包括痞子中間兩個我們學校的男生。
主任訓話,那幾個男生先扔着沒管,訓我個謝婷婷,“女同學,跟這些二流子混什麼混?不想好了是不是?給家裡打電話,現在就把家長叫過來!”
謝婷婷急忙認錯,“主任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幹什麼?謝婷婷你別以爲我不認識你,哪次好事兒沒有你啊!把你爸媽叫來,寫檢討,回家反省去!”
謝婷婷可能見怪不怪了,還在咬着嘴脣想辦法,可是我怎麼辦。主任瞪我,“還有你!給家裡打電話,現在!”
主任把辦公室的電話扯到桌子角來,謝婷婷沒辦法,打電話去了。打完以後,我站在這裡不動。
主任問我想幹嘛,我回答,“我家沒電話。”
主任不信,問我哪個班的,然後開始翻每個班級的家庭登記本,手指頭剛沾上唾沫,王昭陽從門口大步進來,溫和地對主任說,“這學生我班裡的。”
主任,“正好,這女生和校外的混混一起偷學校的自行車,惡劣,必須通知家裡。”
王昭陽有意幫我掩飾,說:“她高三的,倒計時沒幾天了,不能回去反省。”
主任看我一眼,“成績怎麼樣?”
“還行,過本科線了。”王昭陽臉不紅心不跳地撒黃瓜。一摸二摸,我只有一次運氣好,趕上的題都會,險險摸到本科線而已。
主任一聽,那不能耽誤升學率,把我放過了。王昭陽把我帶走,剩下幾個等家長來接。到了王昭陽辦公室,王昭陽那臉蹭一下就變了。
給他氣的呀,臉那個紅啊,瞪着我問,“燕小嫦你有救沒救了!”
我大睜着眼睛坦坦蕩蕩地解釋,“我沒偷自行車。”
沒偷就是沒偷,他瞪我嚇我我也不害怕。
王昭陽已經氣得沒有理智了,衝我吼,“還犟嘴!沒偷自行車哪來的!”
我就惱了,合着上次偷錢那事兒你能信我,這次就不能信,還是你壓根兒沒信過我。我特生氣,按照我的脾氣,生氣了我會直接走人。
“沒偷就是沒偷。”黑着臉甩下這一句,我已經有要走人的打算。我怕什麼呀,充其量就是不能高考,那我還省心了呢。
反正高考之前一些列麻煩事,我還得挨件事情去求吳玉清。
王昭陽能這麼輕易放了我麼,怒,但平靜了一點點,“自行車的事我就不問了,現在什麼時候了,”指着辦公室的高考倒計時,他說:“還幾天就高考了,你還上網吧,你還跟那幫痞子混一塊兒,你是不是沒救了!”
我把臉撇去一邊,不想跟他吵,冷笑一下,“對,我沒救了,你能救得了我嗎!”看着他,紅着眼睛開始抱怨,“你關心我不就是爲了升學率麼,有什麼用啊,我根本就不可能上大學,我從十五歲開始就沒人管,我爸爸媽媽死了以後,連個人問都沒問我一下。我從小學的時候就餓肚子,我三年級的時候就會自己做飯了。”咧着嘴,我開始哭,“誰救我,誰管過我,誰在乎我好不好呀!”
我不說了,抿着嘴巴眼淚自己往下滑,我這親情牌都打上了,王昭陽不好罵我了,從桌子上抽了張紙巾遞給我。
我彆扭我不拿,就自己哭自己的,一邊哭還一邊忍,我不想在他面前哭的。
王昭陽只能自己動手給我擦,東抹一下西抹一下,微微皺眉,“哎呀別哭了。”
這個幫我擦眼淚的男人,我記憶中唯一一個幫我擦過眼淚的人,此刻我忽然很想撲上去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