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誰讓我死,我就讓誰死!

迷境中,黃晟突然笑了。

“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任婷婷在他後背輕聲呢喃,“難道不是嗎?晟哥。”

黃晟嘴角微微一翹,溫聲道,“上輩子,我不過是一個孤兒罷了。那時候我父母旅遊意外早亡,留下我一個人活着,保險公司賠的金額讓我讀完大學後,就所剩無幾。我只得一個人出去工作討生活。”

“晟哥,你在說什麼?”任婷婷在他背後不解道。

黃晟卻沒有回答任婷婷的疑惑不解,眼眸裡帶着一點回憶的哀傷,臉色卻平靜如常,繼續說道,“不再有人,在我放學回來後,煮好白粥米飯給我吃。那時候我很嘴饞,總是喜歡吃漢堡可樂,薯條雪碧,還有辣條。我媽總是不讓我吃,說那是垃圾食品,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於是我總是跟我爸爸悄悄拿錢去買,在外面偷吃完再回家。我跟媽媽拿錢,媽媽會問我拿錢去幹什麼,但我跟爸爸拿錢,爸爸卻從不問。所以我經常跟爸爸拿錢,我媽媽知道後,就過去數落我爸爸……….”

任婷婷完全無法理解黃晟說的“漢堡可樂,薯條雪碧,辣條”到底是什麼,一臉古怪地從後面看着黃晟,擔憂道,“晟哥,你怎麼了?”

黃晟卻是繼續說下去,他的臉波瀾不驚,但是眼淚卻不自禁從眼眶裡,慢慢流了下去。

“我那時候,一個人拿了很多錢,不用擔心回家會被媽媽責罵,可以隨意吃漢堡可樂這些東西。我天天吃,早餐吃,午餐也吃,晚餐還吃,晚上從網吧玩完遊戲後,又在外面買了一份漢堡當夜宵………..沒人不讓我吃漢堡可樂這些垃圾食品了,但是我卻想再吃白粥米飯了。我想,有個人能繼續罵我了。”

任婷婷只是在後面緊緊抱着他,再往後,白柔柔、任珠珠她們也奇異地沒有發出聲音。

黃晟繼續說下去,他說的很亂,也沒有邏輯,完全是想到哪說到哪,“後來我畢業出來工作了,學歷不是很好,找了一間小公司。主管是一個刻薄的老女人,每天總是變着花樣壓榨我們。有一次,我發燒想請假,結果她說沒死就滾回來上班。我很生氣,但卻無可奈何,因爲我需要工資養活自己,需要錢去還讀書時借的外債。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爸媽都在就好了,最起碼我可以罵那個死女人一遍,然後瀟灑地說我不幹了,反正我回到家,爸媽總會有我的一口飯吃。”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出事之後,我被人帶去認………認他們,”黃晟使勁吞了吞口水,嘴裡卻始終說不出“認屍”這兩個詞語,“我就看到,在停屍櫃裡,他們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眼睛閉着,神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就好像,就好像,他們只是睡着了一樣。我搖了搖他們,就像我在家裡一樣,一大早跑去搖了搖爸爸,跟爸爸說給我錢,那時候爸爸就會睡眼迷糊地從錢包裡,抽出五塊錢給我,揮揮手讓我離開,他好繼續睡覺。只是那一次,無論我怎麼搖,他們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媽媽不會起來再嘮叨我,爸爸也不會再起來給我錢了。”

“這個世界上,我孤零零地來了,也孤零零地走着。”

黃晟轉過身來,眼神專注地看着任婷婷,低沉地說道,“婷婷,你說這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嗎?”

任婷婷低着頭,沒有說話了。

黃晟面無表情,繼續說着,“師伯說過,每個人結金丹的時候,遇到的迷境都不一樣。我上輩子的遺憾太多了,所以我內心深處,渴望完美嗎?”

“但太完美了!感覺就不像我一樣。”

“我渴望完美的生活,但是,我更害怕死去。我害怕,在這迷境之外,我一動不動,就像當初我看我父母時的那樣,我害怕,曉馨在外面搖着我的身體,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一點反應都沒有,在完美中走向消沉。”

“我只是想活着,陪着你,陪着曉馨。婷婷,能讓我出去,陪我們的女兒嗎?”黃晟挑起任婷婷的下巴,一臉平靜,深深地看着任婷婷。

任婷婷突然一笑,對着黃晟輕輕點了點頭,“好好陪我們的女兒,你老是沒時間陪她,她都快不認識你了。”

“我會的!”黃晟重重點了點頭。

任婷婷投入黃晟的懷抱,摟着他,身子卻開始慢慢變成虛無,至於白柔柔,任珠珠她們,早就消失不見。

迷境裡的天地在無聲地撕裂,黃晟閉上眼睛,在這環境中巍然不動,任婷婷則徹底消失。

寂靜中,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女婿,女婿……..”

黃晟慢慢睜開眼睛,四下裡是一片黑暗,只有他所在的位置,還有一處亮光,一個花白頭髮,拄着柺杖,穿着長袍馬褂的老年男子,站在他面前,笑容可掬地對着黃晟道。

“任老爺。”黃晟一眼就認出了這男子是任婷婷的父親,任發,不動聲色地說道。

“叫什麼任老爺?多生分。你是婷婷的丈夫,你應該喊我一聲爸,不然的話,稱呼我一聲岳父也是可以的。”任髮指出了黃晟稱呼上的錯誤。

黃晟四處張望,發現所處的位置都是一片黑暗,心裡想着難道迷境還沒結束?不過臉上卻是依舊平靜地對任發道,“岳父。”

“好女婿!好女婿!”任發開懷大笑,“婷婷最近還好嗎?”

“還好。”黃晟言簡意賅。

“那就好。”任發連連點頭,“婷婷嫁給你,我也九泉之下也算是放心了。”

黃晟沉默沒應話。

“不過女婿,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很久了,你能不能幫我解惑?”任發臉色變得鄭重起來。

“您說。”黃晟面無表情道。

任發突然變了,長袍馬褂消失,衣服變成一件沾滿鮮血的白色薄衫,兩邊脖子邊也出現血洞,眼睛變成死魚眼,兩顆獠牙從嘴巴里爆凸出來,指甲變長,變藍。

他,或者說它,恨意沖天地望着黃晟,“爲什麼?你當年明知道我會死?爲什麼?不救我呢?”

“救不了!救你可能會搭上我自己的命。”黃晟沉默了一下,才道。

“那你就去死吧!”任發向黃晟張牙舞爪地衝來。

黃晟避都不避,心念一動,就想使出一記閃電奔雷拳打死任發,不料一集中精神,預想中的虛擬面板和識海法纂真文都消失不見。

黃晟心裡一驚,這時任發已經衝到黃晟面前,掐着黃晟的的脖子,一時間黃晟有點喘不過去來。

在這時刻,黃晟伸出兩隻手,費力地掰開了任發掐住他脖子的兩隻手,然後飛快踢起一腳,將任發踢得後退。

黃晟這才緩過氣來,戒備地看着任發,同時心裡思考破局之法。

這不像之前的迷境,黃晟陷入上一個迷境的時候,意識不自覺被心裡追求完美的念頭牽動,不自覺就做出一系列事情來。要不是太完美了,後來醒悟了過來,說不定黃晟就徹底活在迷境之中,等待肉身油盡燈枯的時候,也就是他徹底死亡的時候。

而在這地方,黃晟發覺自己的意識是清醒的,只是他的一身實力完全消失,只有手腳之力還在罷了。

任發還沒靠近,但在任發身後的黑暗裡,卻又走出了兩個人,這兩人穿着道袍,脖子邊有着血洞,臉色蒼白,赫然是千鶴道長的東南西北四個弟子的兩個,當初被皇族殭屍殺死。

他們扭扭曲曲地走出來,問黃晟,“我們不是同門師兄弟嗎?爲什麼你明知道情況,卻坐視不理?”

黃晟沒回。

這兩個千鶴道長弟子臉露出憤怒的神色,怒吼一聲,“那你就去死吧。”

說着就和任發一起向黃晟衝了過去。

黃晟身子一側身,避過了任發揮來的屍爪,然後習慣性地扣住了任發的手腕,想要將他拉提起,然後將其甩到千鶴道長的兩個徒弟身上,卻不想他的力氣沒有他想象的大,任發只是被他扯着向前跌蹌了幾步,然後就定住了身形。

黃晟根本拉不動。

而這時,千鶴道長的兩個弟子也來到了黃晟的身旁,一人抓住了黃晟的手,另一個人則扣住了黃晟的雙腳。

黃晟整個人被擡了起來。

黑暗中,又出現影影綽綽的身影,這些都是被黃晟殺死或者因爲黃晟而死去的人。

他們圍着黃晟,不斷地撕咬着黃晟的身體,一個大口咬下黃晟大腿上的肉,一個指甲插入了黃晟的肚子裡,一個在不斷地咀嚼黃晟手掌上的肉,已經可以看見骨頭。

“啊………..”黃晟只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全身各處傳來,忍不住嚎叫了起來。

他拼命地掙扎,但千鶴道長和任發的手,就像鉗子一樣,死死控制着他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

不僅如此,這些死去的人,還不斷在黃晟耳邊呢喃。

“爲什麼?爲什麼不救我?”

“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

“爲什麼?爲什麼你這種人還活着?”

……………………………………………

無盡的“爲什麼?”像索命的梵音,不斷地衝擊着黃晟的耳膜,讓他更加心浮氣躁。

“爲什麼?爲什麼?因爲你們不死,我就得死!”黃晟大喊了出來。

說完這話,一個死相恐怖的“人”就撲到他面前,對着他嘴巴咬了下去,“啪”,舌頭被咬掉一半,鮮血就從斷舌處噴了出來。

“那你就跟我們一起死吧!”這些東西嚎叫了起來,在黃晟身上撕咬的力度更大了。

“不!”黃晟口齒不清地大喊,“要我死?我讓你們先死!”

說着,黃晟用他唯一能動的嘴巴,對着他旁邊的任發的臉就死命地咬了下去。

“我要活着!誰讓我死,我就讓誰先死!”黃晟吐出嘴裡一塊死肉,怒喊着。

這些東西在黃晟的大喊中,突兀安靜下來。

然後,下一秒,這些東西發出恐怖的嚎叫,撕扯黃晟身體更加用力了,幾羣人分別抓着黃晟的頭和手腳,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咔!”的一聲,黃晟被分屍了!

鮮血如噴泉,從黃晟的脖子處噴了出來,灑在場上所有東西的身上。

“不!我要活着!活着!活着!”都到了這田地,黃晟的頭顱還是在不停地嘶吼着,他已經失去了意識了,但嘴裡還是在不停念着。

“我要活下去!”黃晟的頭顱說出最後一句話,然後就是一頓。

突然間,這片黑暗的空間猛地一靜,如同玻璃一樣,佈滿裂痕,然後空間如玻璃般破碎,空間裡面的所有人和東西,都化爲飛灰。

現實中,如佳米鋪最深處的房間裡,黃晟猛地睜開了眼。

他面無表情,輕輕握着自己的拳頭,道。

“原來,一直以來,我想要的的,不過是活着罷了!”

“活下去!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阻擋我!活下去!”

“如果誰想讓我活不下去,那麼我就讓他活不下去!”

這股信念,從此化爲他心中一道堅韌的光。

在他體內泥丸宮處,神魂清明、靈力沸騰、法纂真文躁動,開始了真正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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