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斯巴達之劍

維基爾呆呆地凝視着眼前的銀髮男子,發現自己的面孔正在他的瞳仁中,被仇恨的烈焰重重包圍。

——這就是我現在的樣子?

但丁重重地拔出紫羅蘭,任憑黑騎士直直地摔倒在地。他劇烈地喘息着,眼角的淚痕尚未乾去。

“你……是但丁麼?”維基爾含糊不清地問道,喉頭一甜,猛然噴出一口鮮血,灑在自己的胸前。

“你那卑鄙的主人甚至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但丁同樣氣喘吁吁,“沒錯,我就是但丁,曼杜斯那個混賬的死對頭,斯巴達的兒子,但丁!”

“斯巴達之子……斯巴達之子……呵……”他發出一絲輕笑,記憶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涌入腦海……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時的情景,那個高大的男人俯下身來,親吻他的額頭,微笑着告訴他:“記住,維吉爾,寶劍永遠只爲你想守護的人而揮起。”

——父親,我還有什麼臉去見你?

晶瑩的雙眸緩緩闔上。

——就這樣溘然長逝吧。

——原諒我,媽媽。

——原諒我,弟弟。

——原諒我……父親。

紫羅蘭猛然發出悲鳴,劍身開始劇烈地顫抖。陣陣紫色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表面飄揚而起,藍紫色的肌膚開始一寸一寸分解、重生,但丁似乎從他身上看到的人類皮膚特有的光潔。

紫煙瀰漫中,一個身着藍衣的男子的身影漸漸露出了輪廓,魔劍士的痕跡終於完全風化了,但丁宛如晴天霹靂般渾身一震!

——地上的男子,有着與他一模一樣的容顏(維吉爾和但丁是雙胞胎)。

“你……你是……”他俯下身來,扶起維基爾的身體,後者的頸間忽然掉出一枚項墜,閃閃發光的紅寶石,與自己的那枚一模一樣,“你是……維吉爾?”

“你猜的沒錯,他就是維吉爾,你的親兄弟。”

突如其來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聖堂響起,但丁擡起頭來,向聲音的來源望去——那尊巨大的石像。

“到最後,我還是要面對一個斯巴達,命運真是個奇妙的東西,不是嗎?”

大地彷彿隨着音波而震動,聖堂泛起一陣“隆隆”聲,石像表面裂開一絲絲細縫,熾烈的光芒伴隨着巨大的魔力波動從中迸發,石質表面紛紛落下,揚起陣陣塵土,無形無質的威壓陡然從中降臨,但丁感覺得到,某個巨大的存在覺醒了。

“你就是曼杜斯?”但丁拾起維吉爾的項墜,冷冽的瞳仁中映出對方的形象:通體潔白的巨人,巨大的雙翼愜意地舒展,比巨像所展示的姿態還要雄偉,但丁的身高只到他的小腿。額頭正中,第三隻眼睛正大張着,發出懾人的紅光。如果不是胸口那塊醒目的傷口依舊潰爛的話,任何人都會將他當做上帝。

“那雙眼睛……我從你的眼底深處看到了那團火焰,與斯巴達一模一樣的火焰……”

曼杜斯的聲音依舊平穩,彷彿他的內心也同樣波瀾不驚。

“爲什麼……是我的媽媽?”但丁的聲音甚至比魔帝更平靜,靜的如同火山爆發的前一秒。

“媽媽?”曼杜斯居高臨下地俯視但丁,語音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挑釁,“斯巴達的配偶,那個沒用的小東西?你喜歡的話,想要多少個媽媽,我就給你創造多少個,就像我創造翠茜一樣。”

“閉嘴!”

阿拉斯托夾雜着雄渾的力量向曼杜斯斬去!

然而這強橫的斬擊竟然只砍中了空氣,煙塵揚起又落下,下一個瞬間,但丁已被曼杜斯踩在了腳下!

“強弩之末。”曼杜斯重重地扭動右腳,但丁發出了痛苦的嚎叫,“與維吉爾打的精疲力竭,現在還想繼續與我爲敵?”

但丁忽然想到了什麼。

“難道你……難道這一切……”

“斯巴達的兒子竟然如此愚蠢,真是出人意料。”曼杜斯的聲音漸漸變得陰森了起來,腳下的力度更重,“你以爲那些把我封印在魔界的魔劍士是如何來到現世變成你的武器的?阿拉斯托,伊夫利特,難道你以爲他們的出現只是偶然?”

“難道你完全沒有思考過麼?爲什麼會有那樣的一本書放在那裡,好讓你得知那些魔器的存在?愚蠢的孽種!是我將他們帶來這裡,是我讓你得到伊夫利特和阿拉斯托,爲的就是讓你變強!否則,你如何能與我精心培養的戰士——黑騎士——打個兩敗俱傷?不這樣做,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地削弱兩個斯巴達之子的力量?不這樣做,我又怎能看到我最痛恨的斯巴達的後代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自相殘殺?”

“卑鄙小人,不敢直面斯巴達的力量,只會玩弄這些陰謀詭計!”

“卑鄙永遠是失敗者的託辭,可憐蟲。或許我應該稍作解釋,讓你明白你們一家是如何成爲我的犧牲品,好讓你懷着更多怨恨死去?”

曼杜斯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起來。

“那是一段漫長的歲月……我的意志與力量一直在沉睡,毫無反抗之力。然而,隨着兩千年歲月的消逝,紫羅蘭,阿拉斯托,伊夫利特,這些將我封印起來的魔器,力量漸漸有所減弱。終於,二十年前,我的意志覺醒了!”

曼杜斯似是無意識地盯着胸口的傷,眼中忽然紅光大盛:“不幸的是,拜斯巴達的這一擊所賜,我永遠也不可能復原了……我沒有辦法自己破除封印,於是,我調動所有我能調動的力量,派出我殘存的部下去尋找魔劍士的血脈,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最終知道了你們的存在。”

“尋找……我們?”

“魔劍士的精魂……那是連混沌霸王也有所不及的力量,普通惡魔根本無法撼動,只有魔劍士的血脈纔有可能將之解開。你的哥哥沒有辜負我的期望,這麼多年來,我忍受着屈辱,將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培養,給他洗腦,給他無窮的力量……幸好,這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他終於讓我重獲自由!”

“雖然我重新甦醒了過來,但斯巴達之子的存在始終令我寢食難安。在魔界,我看着自己培育出的黑騎士日漸強大,用不了多久就會超越我,與此同時,一些從人界回來的惡魔中開始流傳無敵的惡魔獵人的傳說……所有這些令人噁心的現實就像這塊傷疤,帶來的只是無盡的惶恐和憂慮,我必須做點什麼……必須將我最擔心的情況控制在萌芽之中!”

“讓你們自相殘殺,最後再由我收拾殘局,這就是我的計劃。然而……你卻令我大失所望。”曼杜斯的笑意更加殘酷了,“想不到你在黑騎士面前竟那麼不堪一擊,我不得不召回他,然後引誘你去尋找伊夫利特,唯有兩件魔兵器都在你手中,你纔有可能與維吉爾分庭抗禮……幸好……幸好最後的結果還算令我滿意。”

“那……翠茜呢?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憎恨,明知無論可能性多小,我都會不顧一切地找你,爲什麼要特意創造她?”

曼杜斯忽然發出了殘忍的笑聲。

“原因嗎?這倒是個好問題。或許是因爲當年我借用部下的軀體殺死你母親的時候,那種感覺實在太美好了,我忍不住想再試一次?”

但丁的瞳孔驟然放大。

“你說什麼?”

“可悲的傢伙,還不明白麼?”魔帝忽然捂住了空洞的胸口,瘋狂地哈哈大笑,“當年是我用意志操控的魔法附在了那幾只惡魔身上,但我並不是爲了殺人,而是藉助魔劍士的血脈解除封印!你的傻瓜媽媽完全可以不用死的,因爲我根本就不會殺死你們!而且她白死了,你們二人從小到大的一舉一動,從來沒有逃出過我的掌控!維吉爾在我的手中,被我洗腦,成爲黑騎士。而你則在人間漂泊,以惡魔獵人的身份,接受我委派的一個又一個強大惡魔的歷練!是我不停地用各種各樣的手段逼迫你們不斷長大,不斷變強,不斷對彼此充滿憎恨!人類,愚蠢的人類,總是爲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浪費自己的生命,到頭來卻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但我不得不感謝她,正是她愚蠢的行爲,讓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快樂,這世上最美妙的事,莫過於看着斯巴達所珍惜的人痛苦地死去!”

他俯下身來,望着一言不發的但丁,臉上的笑意更加陰森:“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當我創造翠茜的時候,我故意將你母親的部分記憶和靈魂灌入了那個軀體。你還不知道吧?當斯巴達以人類的面目示人的時候,他的長相與你們一模一樣!所以,翠茜天生就對你有着戀人和親子的疼愛,當她背叛你的時候,就會如同背叛自己最愛的人一般難受!還有你的哥哥……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麼多年來,無論我的封印有多強,他總是會想起這個女人的影子,所以我纔會在此時解開封印,好讓他在大錯鑄成之後好好體會殺死最愛的人的痛苦!至於你,殺死自己親兄弟的感覺怎麼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情,人類的感情,這些可笑的東西讓斯巴達背叛魔界,到最後又讓你們一個個悽慘而死,究竟是什麼造成了你們的愚蠢?”

曼杜斯近乎瘋狂地大笑,忽然揚起右拳,向但丁發出最後的致命一擊!

“你知道麼?其實他們一點也不愚蠢。”

但丁的聲音忽然冷冷地響起。

預想中的劇烈撞擊並未出現,拳頭在離地面還有三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曼杜斯吃驚地望着緩緩立起的但丁,暗紅色的電流正繞着他全身極速奔走。一股前所未有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巨大的魔力波動混雜着雄渾的鬥氣,以但丁爲中心猛然爆發,將聖堂震的瑟瑟發抖!

——是你在呼喚我麼?

風暴的中心,但丁輕輕地掏出頸間的項墜,與此同時,維吉爾的項墜也驟然發出強烈的光芒。兩枚項墜忽然如磁石般緊緊貼在一起,散發出一股遙遠而又熟悉的波動。但丁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微微的顫動,那是父親的遺物——力之刃!

——孩子,我從未離你而去。

恍惚中,但丁彷彿聽到寶劍的囈語。

他抽出力之刃,三件寶物猛然間紅光大作,但丁與魔帝同時被刺的睜不開眼睛……

——多麼似曾相識的一幕。

但丁睜開雙眼,發現魔帝正歪坐在王座上,驚恐地望着自己。一柄巨大的魔劍正插在他的胸口,劍柄與熟悉的力之刃無異,劍身卻變成了另一種莫名的物質,彷彿被古老 的血肉包裹着的利刃,深黑色的電流正在劍身與臂膀之間四處亂竄。魔帝的瞳仁中正倒映出他的影子——三對巨大的蟲翼正極力張開,頭頂伸出了惡魔的尖角,漫身電流竄動,暗紅色的魔力鼓出無比澎湃的波動,他不由自主地張開嘴,下意識地說了一句話,喚起了曼杜斯內心深處那深入骨髓的恐懼:

——你始終不敢堂堂正正地面對我,曼杜斯。

他不是但丁,他是斯巴達。

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同時攫住了他們的內心,回過神來,二人同時發現剛纔的幻象此刻已變爲真實,魔劍正牢牢地釘在曼杜斯的胸口,兩千年前的一幕與現實完美重合!

——那是你的記憶麼?

但丁輕聲詢問。

真•斯巴達之劍發出了蜂鳴,似在響應他的呼喚。

“斯巴達!不……這怎麼可能……”

魔帝氣急敗壞地拍向但丁,掙扎着想要驅趕內心最深的恐懼。斯巴達的身軀異常輕盈,但丁毫不費力地便躲在一旁。

“想不到,到最後,我還是要面對斯巴達的力量……”

曼杜斯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喃喃自語。

巨大的魔力波動從他的胸口開始向外傳送,電光閃耀,一道扭曲的裂縫猛然在他們身邊憑空出現!陣陣奇妙的波動從那裂縫中傳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覆蓋了整個空間!裂縫迅速擴大,一瞬之間,聖堂已不復存在,但丁發現自己正與魔帝一起矗立在一片光斑閃爍的虛空之中。

“但是已經無所謂了,這裡是我專門爲你準備的牢籠,魔界之隅——羅將島!”

話音剛落,虛空破碎,空間漸漸變幻,化爲一座岩漿四射的小島!

遠方的天空雲詭波譎,羅將島的熱量將上空炙烤成一片火紅,恍如巨大的熔爐,熾熱的大地足以讓人間的任何生物瞬間化爲焦土,然而對於振翅而翔的但丁來說,這煉獄般的場景卻有着無比熟悉的氣息,魔劍士的血脈受到感召,興奮無比地在每一根血管中瘋狂跳動……

——這裡……就是父親的故鄉了吧?

“你馬上就會死在這裡,斯巴達!”

曼杜斯轟然降臨,身邊的岩漿隨着他的揮灑而歡欣鼓舞地涌動,比Phantom灼烈一萬倍的火柱陡然間遍地涌出!

但丁以父親的姿態翱翔於天際,俯視着曼杜斯展開的雙翼,緩緩收起了心中的悸動。

“父親,我將再次完成你的使命。”

無匹的魔力陡然從真•斯巴達之劍的鋒刃中傾瀉而出!

時隔兩千年,傳說的戰歌終於再次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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