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來巡山/桑萌

六當家說我肝火太旺,需要衝喜,於是,我搶了個絕世美人來當壓寨相公。

一時間,滿山的兄弟們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紛紛忙着給我張羅婚事。彼時孟雲暄站在張燈結綵的大廳裡,故作鎮定地對我說:“寨主何必白費心機?就算你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坐在白虎皮軟榻上,毫不在意地吹了吹指甲:“本姑娘要的就是你的人!誰要你的心了?”

孟雲暄一愣,隨後輕笑出聲:“寨主如此簡單粗暴,在下有些害怕。”

六當家告訴我,夫妻和睦貴在三觀統一、思想相融,這孟公子一副羽扇綸巾的模樣,看着就像滿腹經綸之人,不如讓他開個學堂,給山裡的兄弟掃掃盲?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是拒絕的,但當我對着海上日落大讚“我去”的時候,孟雲暄淡淡來了兩句:“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這嚴重打擊了我身爲一山之主的自尊心。於是。我滿臉諂媚地蹭到他身側,將來意如實相告。孟雲暄謙虛地擺擺手:“寨主太過擡舉了。”

“不不不,孟公子一看就是會讀書的主兒。”

他表情有些許尷尬:“寨主是說我很醜的意思?”

“孟公子哪裡話,如果您實在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的。”

“寨主!推廣教育,匹夫有責,我雖爲一介書生,但也有責任爲天朝之崛起而教書!”

我滿意地點點頭,放下架在他脖子上的月闕刀。纖手一揮,山頭幾百號兄弟立刻搬來小紅板凳,在練武場上乖乖坐好,隨着孟雲暄的出場,他們在我的示意下嗖地起立,躬身作揖齊聲道:“夫子好!”

那排山倒海的陣勢,嚇得孟雲暄腳底一滑,幾欲跌倒。

三當家率先舉手:“夫子,我想知道人體構造,這樣我在捅刀時就能避開要害,官府便抓不得我!”

四當家跟着發問:“夫子,我想掌握奇門遁甲之術,待我學成之日,必是蜀中唐門覆滅之時!”

衆人齊道:“夫子,請你好好教學,不然我們會疼你的哦!”說着,幾把大刀唰唰豎立起來,在秋日晴好的陽光中閃閃發亮。

望着那一道道誠摯的目光,我欣慰不已,看來兄弟們的求知慾望還是很強烈的,轉頭看向孟雲暄,發現他眼含熱淚,渾身顫抖,我想,他一定跟我一樣欣慰。

孟雲暄道:“其實小的時候,我也不愛念書,一天只背一首詩……”

我內心激動不已,不由得打斷他:“兄弟們快好好聽!學習的方法來了,我們的春天就要到了!”

“後來我娘把我暴打一頓,我就每天都背一百首了……”

我:“……”

滿山弟兄:“……”

大婚吉日定在下月初十,因此這段日子,是我跟孟雲暄培養感情的最佳時機。知道他喜歡看書,我便大方地將我的書房與他分享,想必那堆了滿牆的《霸道掌門愛上我》《誤入江湖的小嬌妻》,一定能夠陶冶他的情操。

孟雲暄哭笑不得:“寨主你平日裡就看這些書嗎?”

我點點頭:“這些可是紅袖閣的最新話本,老少皆宜,男女通吃。”平時六當家想看我還不分給他呢。

孟雲暄在書櫥間走了幾圈,伸手拿出一本《論太子妃是怎樣煉成的》,我感嘆他真是好眼光,一眼就挑中這風靡萬千少婦的神作。

誰知他握着書本的手指竟微微泛白,似乎嚇得不輕:“寨主,妄議皇室可是大逆不道之最!快燒了它!”

看到他如此擔心我的安危,我內心狂喜,當即捧過他的腦袋,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吧唧”一聲,親了響亮的一口。

其實,我對孟雲暄當真是極好的,至少除了他以外的人都這樣覺得。我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他說他喜歡小白兔,我便殺光滿山的兔子給他做菜,誰知他滿眼熱淚地質問我:“你竟然吃兔兔……”他說他喜歡賞月,我便駕着輕功帶他飛上百尺危樓,誰知當他坐在屋檐上雙腳懸空時,竟渾身發顫哭爹喊娘;他說他喜歡收藏名畫,我便將幾百幅自畫像掛滿他的房間,誰知他不但不識好歹,還揚言要自戳雙目……

然而我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爲他糟糕的審美感到心疼。

六當家說他身子不太利索,我便四處尋找偏方秘籍,兵親自下廚熬藥,溫柔體貼地逼他喝下,後來孟雲暄上吐下瀉了整整三天,全身虛軟地癱在牀上,可憐兮兮地對我說:“你殺了我吧……”

唉,你們看,他都被我感動傻了。

我憂鬱地仰頭望天,感慨男人還真難琢磨,我如此費勁心思地討好,他怎麼就是不明白?六當家一邊磕瓜子一邊瞟了我一眼,他說:“真正喜歡一個人,是贈予他想要的,而非把自己的全部硬塞給他。”

如此說來,反倒像我對不住他了。

孟雲暄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人傻心善不記仇,彷彿一位乾淨純粹、不諳世事的書香公子。自從他來了沐楓寨,六當家便當起了我的感情顧問,這日他又教導我說,夫妻若想恩愛長久,必先互相習慣對方的生活方式,讓我多跟着孟雲暄修身養性,順便了解他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盛秋的日光明晃晃照在當頭,蕭瑟的涼風吹亂漫天紅葉。孟雲暄坐在窗前看書,我便裝模作樣地提着毛筆俯在案上練字,只爲享受這靜靜相守的美好時光。

就當我準備寫下“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拿頭撞樹”這類肉麻的情詩時,孟雲暄從身後環住我的身子,修長白淨的手指覆在我的手上。他說:“寫字講究平心靜氣,下筆凝神聚力,運筆連貫自如,收筆乾淨利落。”

溫熱的氣息噴在頸側,撩得我心裡癢癢的,此時此刻,畫面唯美溫馨,公子溫柔似水,對我這樣純情的少女來說簡直是天大的誘惑!

秋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常言道: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況且滿山的弟兄們,都指望着給我兒子當牛做馬呢。

於是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裡,我一腳踹開了孟雲暄的房門。彼時他正在準備入睡,全身只着一件白色中衣。燭火搖曳,我忍住洶涌澎湃的春心,強裝鎮定地對他說:“阿暄,我睡不着,想找你談談理想聊聊人生。”

他抱緊被子往牀裡側縮了縮,惶恐不安地望着我,一副“你敢過來我就咬舌自盡”的悲壯表情,彷彿我是青樓裡的猥瑣嫖客。

其實我不懂,我堂堂一山之主,又生的眉清目秀,卻偏偏淪落到搶親的地步。我一步步朝孟雲暄靠近,自顧自說道:“想我沈碧宛叱吒江湖多年,打過羣架,揍過街霸,單槍挑四馬,辣手摧百花,你說,像我這麼優秀的姑娘,爲什麼沒人喜歡我?”

孟雲暄嗓音顫抖:“阿碧,強宰的豬不香……”

我挑挑眉,對此不以爲意,正想撲過去開展我“十年生個蹴鞠隊”的人生規劃,忽聞屋外傳來尖銳急促的鐘聲。

我心下一驚,連忙衝出門外。此爲沐楓寨的警鐘,非緊急大事不得敲之。須臾間,整座山頭燈火通明,弟兄們操起傢伙進入戒備狀態。

六當家火急火燎地跑過來,稟告我說:“大當家!方纔我巡夜時,發現四個人影在沐楓寨在鬼鬼祟祟!”

我一掌把他拍到樹上摳都摳不下來,就爲了這麼點小事也敢驚擾我的好事?我怒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對於那些妄想偷窺我美色的凡人,不需要理會。”

孟雲暄聞言,頓時覺得自己的婚後生活一片黑暗。

豎日,我打扮得神清氣爽,到孟雲暄房裡找他玩的時候,發現六當家正在爲他例行婚檢。

“阿暄,等會兒用完午膳,要不要騎我的白馬去巡山?”

小六神秘兮兮地將我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大當家的,這男人也需要哄,你說話的語氣得妖嬈一些,再加個‘寶貝’才勾人嘛。”

我即刻會意,改口問道:“阿暄,等會兒用完午膳,要不要騎我的寶貝白馬去巡山?”

小六淚流滿面,無語凝噎:寨主如此不解風情,沐楓寨要絕後啊!

“阿碧,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我想,他一定是在爲昨晚的事感到後怕。恰好此時,門外有一隻山雞嘰嘰喳喳吵個不停,擾得我心煩意亂,於是袖內銀光一閃,山雞倒地不起,已然氣絕。

我下意識看了孟雲暄一眼,竟發現他臉色煞白,陣陣虛汗,注意到我的視線,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女王大人饒命,我這就隨你去巡山!”

六當家默默嘆氣:可憐的孟公子喲!

我與孟雲暄一人騎着一頭白馬,繞着環山路巡視,涼涼秋風拂面而來,漫山遍野的紅葉紛飛飄舞,美不勝收。我指着山頂的移星塔對他說:“阿暄,那裡面藏着我們的鎮山之寶――月眼黑曜石。”

昨晚的四個可疑人物,想必也是爲了黑曜石而來。我轉頭,瞧見孟雲暄一臉難以置信,的確,一座沒有任何守衛的孤塔,任誰也想不到裡面藏着鎮山之寶,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本寨主從孃胎裡帶出來的不只是美貌,還有令人豔羨的機智。

然而沒過多久,這一言論就被狠狠打臉了。

月眼黑曜石失竊!

那一晚,整座紅葉山亂成一團。的……大堂裡,八個當家們神色凝重,面面相覷,小六說他發現了一些暗器,疑似“鬼域四煞”所爲,我擡手示意他閉嘴,目光灼灼望向門外的孟雲暄。

黑曜石的藏匿地點是一個秘密,全天下只有我們八個當家知曉,而我也只告訴他一人聽過,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讓人不得不懷疑。

通透的三當家率先反應過來,拔刀朝孟雲暄砍去:“我殺了你!”

我一把將他攔住:“老三!你想讓我下半輩子守寡嗎?”

“大當家!全山只有他一個外人,若不是他裡應外合,黑曜石怎會失竊?”

我將孟雲暄護到身後:“秘密是我泄露的,要殺的話,連我一塊殺吧!”

年長的二當家看我如此沉溺美色,不由得扶額長嘆:沐楓寨要亡啊!

鎮山之寶失竊,身爲寨主的我義不容辭地下山尋找。同時以防孟雲暄情變,我將他一道打包帶走,還順便拐走了情感顧問小六。

爲了加快速度,我們選擇順流的水路,孟雲暄站在船頭,臨風飲酒,橫槊賦詩,完全沒有要爲自己洗清嫌疑的焦慮。

我上前爲他披上一件外衣,體貼道:“天冷了,多穿點。”

“可我不冷了!”

我笑意繾綣:“有一種冷,叫你未婚妻覺得你冷。”

“……”

船槳聲聲搖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涼颼颼的河風撲在臉上,讓我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果然,意外終於發生了。

隨着一陣吶喊,一羣刺客從艙內蜂擁而出,統統被手腳麻利的我踢進海里餵魚。

我回過頭,朝孟雲暄揚眉一笑:“怎麼樣,我矯健嗎?”

他一愣,並未答話。我不死心,將最後一個刺客踢入海中,激起千層浪花:“問你話呢,我矯健嗎?”

孟雲暄望着被我踢出十幾個大窟窿的船身,欲哭無淚的說:“賤!你腳真賤!”

寒風蕭蕭,河水迅速滲透進來,只聽“嘩啦”一聲,船身破裂,來不及思考,我們三人落入河中。

“阿碧!阿碧!我不會水啊!”

“大當家的!喀喀,我……”

蒼天在上,爲什麼會讓我面臨選愛人還是選親人的千古難題啊?我左右環顧,內心劇烈掙扎,看着孟雲暄在水中惶恐可憐目光,心一狠,調頭朝小六游去。

我先將小六拖上岸,再轉身去救水裡的孟雲暄。然而我怎麼也想不到,當我將孟雲暄救上岸時,竟看到小六被一名蒙面人擊倒在地,口中黑血噴涌,儼然中了劇毒。

對方似乎知道自己打不過我,扔下一張紙條後便逃之夭夭。而那信箋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要我拿孟雲暄去換小六的命。

小六用力握住我的手,艱難地往外吐字:“大當家的,別、別管我!”

我捧着小六染滿鮮血的臉,心痛如刀割。擡頭看向孟雲暄,他的目光單純、無辜、惶恐,像一隻受傷的小鹿。

他蹲下身,拍撫着我的肩膀安慰說:“阿碧,就拿我去交換吧。沒猜錯的話,那羣刺客是我三哥派來的。”

我一愣,有些不知所以。

“爲了爭奪家業,三哥將我逼出家門,如今還趕盡殺絕。阿碧,我很感謝你收留我,讓我在沐楓寨度過了一段不用擔驚受怕的時光。”

那一刻,我突然發現,我從來沒有好好了解過孟雲暄的身世,甚至霸道地不想去了解。

“阿碧,其實在你遊向小六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經有了抉擇,不是嗎?”

我心裡難過,比自己赴死還要難過。對不起阿暄,小六跟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雖是異性兄弟,我卻早已把他當手足至親。

我與孟雲暄來到約定的地點,一座富麗堂皇的山莊。小廝將我們帶到**,指着一個房間對孟雲暄道:“九公子請。”

我想隨他一起去,卻被攔下:“沈姑娘留步,解藥稍後奉上。”

我心中不是滋味,瞧見孟雲暄遠走的腳步一頓,突然轉身問我:“阿碧,我們不是說好要做彼此的天使的嗎?”

我衝過去,緊緊擁抱住他:“阿暄,答應我,男生就別看紅袖閣的小說了好嗎?”

他扯了扯嘴角,輕聲道:“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

“先救小六。”我說。

雕花梨木門緩緩關上,他的臉一點點隱匿在陰影之後,最後全部消失不見。

對方倒是很守信,當即就給瞭解藥,我奔回客棧喂小六服下後,將手中的聖令塞給他:“小六,如果我出什麼意外的話,就讓二當家繼承寨主之位,別給我報仇!”

“大當家!”他拉住我的手,一臉不可置信。

我摸摸他的腦袋:“我從來不曾放棄他。”

潛入山莊的過程異常順利,我避開所有守衛,輕鬆來到關押孟雲暄的房間。他看到我來,驚訝地差點打翻手中的茶,眼眶一紅,似乎感動得快要哭出來。而我不由得佩服他,都命懸一線了還有心思喝茶,果然是風雅人士的死法。

我拉起他的手,想帶他原路逃走,可他卻神神秘秘對我說,他要去偷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我想,或許那是可以讓他打敗他三哥,搶回家業的的東西。

我掩護他一路潛進山莊主臥,憑着習武者的敏銳直覺,我知道有人在跟蹤我們,而且還不止一個。

果然,當孟雲暄從主臥的密道里拿出一隻精緻木匣時,四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停到門前的院子裡。他們手中各持琴、蕭、琵琶、葫蘆絲,我不由得感嘆冤家路窄,眼前四人,不正是盜我黑曜石的鬼域四煞嗎?

持琴之人冷笑:“九公子,識相的話,就快把東西交出來!”

我拔刀一橫:“你們就是鬼域四傻?”

持葫蘆絲的那位將兵器高舉,大喊:“沈碧宛!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我擡手就是一招旋風斬,“啪”的一聲,葫蘆絲裂成兩半。

一場激戰在所難免,好在我也不是個善茬,要知道,我可是承包了整座山頭的女人。

當最後一個敵人倒下時,孟雲暄優雅地打開木匣,拿出一塊桂花糕吃得歡樂,對方看到木匣裡的桂花糕之後,深深感受到來自這個世間的惡意。

“孟雲暄!你算計我們!”語罷,一命嗚呼。

我感覺這一切相當混亂,一不小心就幫孟雲暄除害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欣喜地以身相許;一不小心就爲江湖除害了,日後武林盟主又得通知我去領和平獎,可斷了線索之後,我的鎮山之寶該去哪裡尋找?

大腦混沌一片,我來不及思考,連忙帶着孟雲暄逃出山莊。跑着跑着,來到一棵茂盛的桂花樹下,陣陣芬芳隨清風襲來,耀眼的細碎陽光從葉峰間傾泄而下,在我們身上跳躍着。

孟雲暄似乎非常高興,他一點點朝我靠近,我緊張地小鹿亂撞:“怎麼了?是不是我眼屎沒擦乾淨?”

他拉住我揉眼睛的手,輕輕在我脣上印下一個吻:“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因爲這個吻,我一整天都臉紅心跳,熱血沸騰,孟雲暄更加誇張,直接在夜裡發起了高燒。

他的身體忽冷忽熱,脈象虛浮雜亂,不似尋常風寒,小六爲他把着脈,俊眉緊蹙,似乎在確認着什麼。

我心急如焚:“小六,到底怎麼樣?”

小六滿臉凝重,認真地看着我說:“大當家的,你可聽過十香寒炎蠱?”

蠱毒榜排行第三的十香寒炎蠱我當然聽過了!“難道……”

小六點點頭:“此毒潛伏極深,誘發病因不詳,是以我之前沒有查出,可病來如山倒,蠱毒一旦開始發作,便只剩十天的時間……”

我雙腿一軟,幾欲昏厥。

牀上的孟雲暄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好看的雙脣在此時呈現出病態的妖紅來。他艱難地睜開眼,輕聲說:“三哥他終究不肯放過我……”

“難怪,從小我就身子不好,原來,喀喀,一早就被他下了蠱毒。”

我握住他的手:“阿暄,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若死了,我就把小六剝皮抽筋扔去餵豬!”

小六渾身一個冷戰,背起孟雲暄就往外跑:“事不宜遲!快帶他去荊州藥王谷!”

時已暮秋,天氣越發寒涼了。我與孟雲暄坐在馬車裡,小六在外駕着車,周圍很靜,只有車輪碾壓路面的聲音,和孟雲暄輕輕淺淺的呼吸。

他靠在我身上,很虛弱的樣子,半張臉都隱在連帽披風的陰影之下。我掀起車簾,瞧見夕陽橘黃色的餘暉渡滿山路,遠處炊煙裊裊,路邊的野菊開得正好。落葉紛飛,牧童把家歸。

這一刻,我的心情是寧靜祥和的,什麼鎮山之寶,家業之爭,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歲月靜好,與君共老。

孟雲暄輕輕開口:“阿碧,爲什麼你就那麼肯定,月眼黑曜石不是我偷的?”

我收緊摟在他肩上的手:“如果你想要,直接跟我說便是,何必多此一舉?”

他淡淡笑了笑,隨後迴歸沉默。而我多希望,這條路可以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永遠都不要停。

當我帶着孟雲暄闖進藥王谷之時,白髮老人正躺在樹下睡覺。我原以爲,世外高人的規矩應該很奇怪,沒想到,他並沒有爲難我們,反而非常大方地爲其診治。

老神醫把了一會兒脈,長長嘆出一口氣:“十香寒炎蠱乃奇毒,若沒有對面山頭蛇沼洞裡的黑曜石做引,怕是無力迴天。”

我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孟雲暄的三哥要派鬼域四煞潛入沐楓寨,一是爲了伺機殺死孟雲暄,二是爲了奪走能治癒蠱毒的解藥。我滿心都是他的好,是以沒有絲毫懷疑,這一切的巧合都太過詭異。

燦燦秋光中,我握緊手中的月闕刀,走得沒有絲毫猶豫。

“阿碧。”孟雲暄在身後急急叫住我,滿臉擔憂。

我回頭朝他笑了笑:“別怕,等我回來,一定娶你!”

蛇沼洞我是有所耳聞的,據說那是一個前朝將軍藏匿寶物的地方,且由巨獸看守,但由於沒人找得到這個山洞,最後傳聞便不了了之。

對於那一戰,我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當我渾身浴血,拿着黑曜石回到藥王谷時,累得直接倒在地上,孟雲暄抱起我,將我額前浸了血污的碎髮撩到耳後。

我艱難睜開雙眼,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阿暄,我就要死了……”

他溫言相哄:“阿碧,你不會有事的。”

“阿暄……我這輩子,都不能,爲你穿一次嫁衣了……”

秋風吹落一樹桂花,我的氣息漸次虛弱下去,生離死別,兒女情長,根據紅袖閣的話本來看,此情此景適宜親吻,可偏偏這個時候老神醫走了過來,他看到我之後心疼地閉上眼,說:“造孽喲,打得連親孃都認不出了!”

聞言,我再也裝不下去,拼盡全力撲過去掐住他的脖子:“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要是我毀了臉,一定掀了你的藥王谷!”

孟雲暄伸出手來,在溫柔的陽光中將我抱進懷裡:“對不起,阿碧。”

徐徐山風吹過,桂花開得正好,藥廬裡煙霧繚繞,帶着淡淡草藥清香。好在我恢復力極強,修養一段時間後便又重新活蹦亂跳。而孟雲暄被施以鍼灸,像只刺蝟一樣疼得哇哇大叫。

如此世外桃源的生活,實在太過美好。

這日,我在樹下爲孟雲暄煎着補藥,眼餘光瞟到一抹紫色衣袂,定睛一看,竟是一位眸若春水的妖媚美人。

他的眉眼之間,與孟雲暄有着五分相似,我不由得看癡了,若說孟雲暄是清澈純淨的白荷,那眼前此人便是灼灼妖豔的紅蓮。

手腕突然傳來一道力量,孟雲暄拉着我走得急切。我心下疑惑:“怎麼了?”

他眉心緊蹙:“那是我三哥!”

聽此,我果斷轉身往回走:“我要給你報仇!”

孟雲澤手執一柄摺扇,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們:“九弟,就是爲了此女,你才決定演戲演全套,裝病裝到底?”

孟雲暄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你到底還是追來了!”

“不跟着你,我怎麼知道兩塊黑曜石的下落,又怎麼殺了你奪虎符呢?我可不比你多情,有如此高手,願意死心塌地地爲你效命。”

孟雲暄將我往回推:“阿碧,你先回屋裡去。”

孟雲澤冷笑:“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說着,他打了個響指,幾百精兵從四周包圍過來:“父皇病危,我的十萬大軍也已包圍皇宮,待你這勁敵一死,我便可坐擁天下!”

孟雲暄眼瞼微垂,柔和的臉龐帶着淺淺笑意:“這麼說來,我可真得感謝你提前逼宮,讓我一除逆賊,二建軍功,三收人心。”

話音方落,山谷四周圍起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有人帶着一隊兵馬奔上前來。

“九殿下,微臣日行千里,明聯援軍,暗調虎符,已將叛軍全部殲滅!”

說話之人,竟是小六!他單膝跪地,模樣恭敬,雙手呈上一塊虎符,一向機智的我怎麼也想不到,沐楓寨的鎮山之寶,與藏在蛇沼洞中的黑曜石,竟拼出了一塊完整的虎符。

孟雲澤雙目恣睢,拔劍廝殺上來,我愣愣杵在原地沒動,瞧見一向以醫術見長的小六,竟劍法狠戾地與之糾纏。

饒是我再蠢也明白了,孟雲暄利用了我。小六是他的人,神醫是他的人,沐楓寨的黑曜石是他偷的,十香寒炎蠱也是他自己下的,之所以上演拿他換小六性命的戲碼,不過是一出連環計,讓我爲他除去一直監視他的鬼域四煞,讓我爲他奪取剩下的半塊黑曜石,也讓我因爲那個吻而更加死心塌地。

一切都是設計好的。我爲他不要命地衝鋒陷陣,他卻利用我的武力和感情。

趁着雙方交戰之際,我偷偷收拾好東西準備溜走,小六追到出谷出口,大聲叫住了我。

“大當家的,你可是怪九殿下欺騙了你?”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們宮裡人可真會玩!”

“當時情況危急,叛軍虎視眈眈,九殿下他……”

我搖搖頭:“小六,在沐楓寨時,我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那日在河中,我也選擇救你而放棄未來天子,按大周律,可是要處斬的!”

我是個貪生怕死之人,害怕你單純目光下的城府,害怕你將來後宮佳麗三千,更害怕跟天下臣民相比,我是那麼無足輕重。

其實當日在河裡,我之所以能義無反顧地向小六游去,是因爲我一早給他披上的羽霓裳,能保他浮在水中不沉。

有點遺憾,我最終都沒讓他喜歡上我,我給不了他想要的錦繡江山,可我所能給他的,都已經是我最好的了。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刻意去迴避孟雲暄的消息,但總是能夠聽見別人議論紛紛,說什麼新帝登基,輕徭減稅,推行新政,重用賢臣,聽得我心煩意亂,索性下了禁口令。

轉眼,一年過去了。

如今盛世太平,天下安定。我倚在美人榻上,神情倦倦,望着漫山遍野的紅葉,突然想起初遇孟雲暄的時候……

那時陽光正好,秋風不燥,他與部下在山腳被一羣刺客圍殺,待我經過之時,雙方已同歸於盡,橫屍遍野。

紅葉在金色光影中飛舞,我高居於白馬之上,俯視着那頂四角擡轎。

世間很靜,靜得只剩嘚嘚馬蹄踏過楓葉的聲音。就在我以爲沒有活口的時候,一隻修長白淨的手掀開轎簾,那冠世美人就坐在轎子裡,惶惶不安地望着我。

那弱柳扶風的姿態,成功激起了我的保護欲。

可惜,都過去了……

“大當家!大當家!”一聲高呼將我拉回現實,小五興沖沖地跑了進來,“大當家的,弟兄們搶了個美人來孝敬您!”

我懨懨地擺擺手,眼皮都不睜:“放了吧。”

“大當家!唉,怎麼又裝睡,兄弟們,擡進來!”

隨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我隱約感覺到他們似乎擡了什麼大物件進來,待周圍又重新安靜後,我才微微睜開一條縫。

映入眼簾的,是一頂熟悉的四角擡轎。

我愣住,連呼吸都不敢,就怕會驚擾這美麗的夢境。

片刻的寂靜之後,一隻修長白淨的手掀開轎簾,那熟悉的美人坐在轎子裡,對我笑意盈盈。

“你總說着要娶我娶我,我信了,你卻沒來。”

孟雲暄向我走近,沐着一身橘色夕陽,他俯身抱住我,說:“沒辦法,我只能親自送上門了。”

窗外桂花開得正好,我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始終沒能緩過神來,天子的恩寵太重,我怕我承受不起。

他吻了吻我的額頭,溫柔說道:“朕自登基之始,便罷黜後宮,只願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秋風陣陣,暮色繾綣,漫山遍野的紅葉,都不及這一室旖旎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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