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抽出帕子輕輕拭着臉上香蕉泥,走出門口時突然想起來,她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她一邊拭着臉,一邊故作無意地左右掃了幾眼,卻沒見到小米的身影,不禁暗暗起了疑心。(小說~網看小說)
她若無其事地看向來給她引路的許媽媽,笑道:“小米那丫頭又跑哪裡玩去了,怎麼找不見了?”
許嬤嬤賠笑道:“方纔小米的娘來了,說是尋女兒說幾句話,我便放了她去了。”
顧盼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卻覺得臉上粘膩的厲害,便加快了腳步,許媽媽始終不急不緩地跟在她身側。
兩個人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回到了淑芳齋,一進門,一個披頭散髮的身影便撲了上來,小米一下跪倒地上,死死扒住了顧盼的腿,哭求道:“小姐開恩,求小姐救救奴婢的爹孃”
許媽媽臉色大變,她一把抓起小米的頭髮,揚起右手就要扇她一個耳光,顧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許媽媽地手腕,淡淡地道:“嬤嬤,若是這個不長眼的得罪了您,叫我來教訓就是了,何必勞您親自動手呢?”
許媽媽一怔,手裡不覺就鬆了,顧盼這個意思,是在怪她越俎代庖啊,許媽媽也精乖,她退了一步,不再言語,卻死死盯住小米不放。
顧盼擡起頭,見五妮兒,柳芽和麗娘也都出來了,三個人在檐下站成了一排,陽光照在屋檐上,投下一圈陰影在她們臉上,卻是看不清楚三人的表情。
顧盼退後一步,擺脫了小米的糾纏,小米仰着頭,絕望地看着顧盼,顧盼環視一圈左右,見灑掃的粗使丫鬟都止了手裡的動作,眼睛不時瞄過來,一旁的許媽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顧盼嘴脣微動,低下頭看着小米,冷靜地道:“回房說,你在這裡鬧起來,要叫全府都看着這裡的熱鬧嗎?”
話罷,顧盼徑直進了屋子,小米抽噎兩聲,從地上爬了起來,緊隨其後,許媽媽也想跟着進屋子,卻被柳芽一手攔住,皮笑肉不笑地道:“嬤嬤若是無事,還請回吧,這裡一切都有小姐做主。”
這丫鬟真是沒規矩的,許媽媽正要罵上兩句,看清楚了柳芽眉眼,卻立刻收了聲,笑道,“那好,我就先回夫人了,這邊等小姐梳洗好,就請她過去吧。”
五妮兒上前一步,婉轉地應了聲:“嬤嬤放心吧,奴婢定然一字不漏地轉告給小姐。”
許媽媽點了下頭,轉身向來時的路行去,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陰影中的柳芽,卻在這豔陽高照的五月天裡,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進了屋子,顧盼自己倒了杯茶來,端着喝了,又斜着看了眼小米,見她面色惶恐,不若平日裡的穩重謹慎。
顧盼放下茶杯,坐到了椅子上,小米撲通一聲,再次跪下了。
五妮兒掀開簾子,卻跟着進來了,她看了一眼門外,站到了顧盼身邊,輕聲道:“柳芽和麗娘在門外守着了,小姐只管放心。”
顧盼大是詫異地看了五妮兒一眼,這幾個丫鬟怎麼突然如此省心了。
現在卻不是探究這個問題的時機,小米可憐兮兮地看着她,哭泣道:“求求小姐救救奴婢的爹孃,奴婢一定做牛做馬報答小姐的恩情。”
顧盼微微皺起眉頭,有條不紊地道:“你叫我救你父母,卻又從何說起?你父母如今是遭了什麼罪,你且從頭說起。”
未等小米開口,五妮兒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小米的胳膊,掀開她的袖子,卻見細嫩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紅色的鱗子。
衣料驟然摩挲手臂,引來陣陣刺痛,小米忍不住瑟縮了下。
五妮兒氣憤地道:“夫人喚小米去,打探小姐這幾日在將軍府的行蹤,小米推說不知,那許媽媽便下了狠手,又說要賣了小米的爹孃,小米趁看管的嬤嬤一時疏忽,才拼死跑了回來。”
顧盼雙手疊加支在了桌子上,頭放在了手背上,眼前一幕,似曾相識啊,她猛地想起,這不就是跟在漣姐兒身邊時,青兒惹出的那麼一檔子事兒的翻版嗎?
只是青兒是自家的事情,聽起來,小米似乎是替她盡忠才遭了侯爺夫人的厭棄,不對,顧盼緩緩坐直了身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米,緩慢地道:“夫人爲什麼單單找你?”
小米一驚,全身瑟瑟地發起冷來,她兩手撐地,一下一下磕起頭來,帶着哭腔地道:“當初夫人派奴婢到小姐這裡的時候,就說過,其他三個丫鬟都是沒教養的,小姐是從鄉下來的,若是能學了那三人的習氣最好,表面上我們四個容貌姣好,旁人見了也只能說奶奶疼着姑娘。”
顧盼的指尖突然涼了起來,縱然手裡端着熱茶,卻依然感受不到絲毫熱度,她的聲音輕柔,卻不帶絲毫感情,繼續問道:“那你,就是夫人安插在我這裡的眼線了?”
小米磕頭磕的更加兇狠:“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顧盼慢慢地回想着自進入候府的一點一滴,似乎沒有什麼讓人詬病的?不不,四個丫鬟前些日子那麼的囂張跋扈,那侯爺夫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卻不動聲色,只怕是想看看自己怎麼處理的吧。
顧盼面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棋盤,棋盤的原形便是這巨大的長樂侯府,棋盤的另外一邊,端坐着侯爺夫人,現在侯爺夫人出了一招妙棋,就看她如何應對了。
顧盼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果只有她一個人,作爲候府小姐的生活,已經可以說非常滿意了,每日裡錦衣玉食,但是不行,她還要顧及到遠在李府的賀大娘和顧惜玉。
從表哥哪裡回來以後,她表面上沉穩了,那是因爲她有了主心骨,天大的事情,顧遠南都會給她撐着的。
但是現在,她深刻地認識到了,侯爺夫人對於她,那種隱藏極深的敵意,顧遠南就算是有天大神通,也不可能把手伸進侯府裡,時時刻刻地護着她,顧盼握緊雙拳,自己一定要振作。
顧盼的視線調回到了跪在地上的小米身上,細細思量起來。
小米是個投誠的叛徒,若是留下她,難免有二次背叛的危險,若是不留,卻又容易爲人詬病,離心離德。
顧盼沉思半晌,默然不語,小米臉上已經滿是絕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磕頭,夫人那裡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她現在不是辦事不利的問題,而是徹底地換了效忠的主子。
終於,顧盼開口說話了,她卻看向一旁站立的五妮兒,吩咐道:“你去請雷嬤嬤過來。”
五妮兒擔憂地看了一眼小米,蹲身一福,轉眼功夫又引了雷嬤嬤進來。
顧盼立刻站了起來,伸手指着身旁的椅子淺笑道:“我有些事情想諮詢下嬤嬤,嬤嬤坐下說話吧。”
話罷,她又掃了一眼五妮兒,不容拒絕地道:“你們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和雷嬤嬤談。”
五妮兒拉起了不情不願的小米,看着她額頭上觸目驚心的淤血,低聲道:“沒看到小姐正給你想法子嗎?趕緊出去了。”
小米恍然大悟,最後又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顧盼,這才和小米一起出去了。
雷嬤嬤看的一頭霧水,卻以爲小米衝撞了顧盼,一臉氣惱地道:“姑娘就是太和氣了,這種小妮子就得好生教訓纔是。”
顧盼輕笑着點頭,拉近和別人距離最快的方法就是認同她的話,這一點,她已經從七皇子殿下身上得到了完美驗證。
雷嬤嬤兀自說了兩句,才訕訕地住了口,雙手接過顧盼倒好的溫茶,居然頗有些受寵若驚,趕緊擡起了半個屁股道:“小姐喚老婆子來是?”
顧盼沉吟了下,輕聲道:“我剛入府那會兒,記得來了四個嬤嬤,當時只覺得她們對我甚好,卻來不及答謝,還請嬤嬤引薦一下。”
雷嬤嬤一拍大腿,感慨萬千,忍不住老淚縱橫道:“姑娘,你總算開竅了,我們這一羣老婆子都是向着姑娘的……”
顧盼聽她表了半晌忠心,方纔輕輕問道:“那幾個嬤嬤都喚作什麼,又在府裡做着什麼差事?還請嬤嬤教我,莫要不經意地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
雷嬤嬤便逐一爲顧盼介紹起來,細長臉的李嬤嬤主要負責府裡的丫鬟調教的,爲人不苟言笑,最是嚴厲;圓臉的林嬤嬤卻是管着庫房的,每個院子的日常用度都要經過她的手取用;不愛說話的沈嬤嬤管着洗衣樓;最後個愛笑的厲嬤嬤,和她的姓名相反,和和氣氣地,在府裡卻是沒有什麼長差的,只是她男人,卻是管着府裡的下人買賣的,因此在主子面前也是有臉面的。
顧盼斟酌片刻,面色一正,認真地道:“改日還請嬤嬤正式引薦一下,只是現在卻有一事還請嬤嬤幫我打探一下。”
雷嬤嬤睜圓了眼睛,拍着胸脯道:“小姐有事儘管吩咐,老婆子這把老骨頭還跑的動。”
顧盼又給雷嬤嬤添了杯茶,嘆了口氣道:“小米那丫頭的爹孃據說要被夫人賣掉了,我想請嬤嬤打探下,卻是要賣到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