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少年聽他這麼一催促,也有些急,便加快了些腳步,顧盼身後傳來了木屐蹬地的噠噠聲,聽在心裡卻有股莫名的煩躁。(小說~網看小說)
她低下頭,悶頭往前趕,又走了一段,空氣中的惡臭濃郁的形同實質,莫說陸十六,其他幾人也紛紛掏出帕子,掩住口鼻。
陸十六小心翼翼地挪開帕子一角,正要開口,卻覺得那股惡臭瘋狂地涌入口中,引得喉頭一陣作嘔。他趕緊又重新捂住口鼻,甕聲甕氣地問道:”這裡怎麼會這麼臭?”
顧盼頭也不擡,神色如常地指着相隔幾步的一排房屋道:“這裡是如廁養豬之所,自然是惡臭撲鼻了。”
話罷,顧盼回頭掃了幾眼狼狽不堪的公子們,大感興趣地發現他們用來掩住口鼻的帕子卻也是和衣服上繡的花草同一個款式,多望了兩眼後,淡淡地補充道:“方纔各位公子路上見的花草樹木,都是從這裡取了糞肥漚出來的,故而才生的如此茂盛。”
幾個公子登時臉色大變,猶以那淡黃色長袍的少年爲甚,他面色蒼白的把鬢角的蝴蝶蘭一把拽下,丟在地上,擡起腳,正要踩上兩腳,卻又想起顧盼方纔所說,這花也不知道漚了多少肥,便生生地收了回來。
顧盼不以爲然地繼續前行,她幼時在家養豬,少年時在竈上經常傾倒泔水,對這些臭味卻已經習以爲常。
她卻依然仿着這些世家公子的樣子,擡起了手臂,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又走了一段,小路兩旁依然繁花似錦,只是無人有心情再去看上一眼,顧盼擡頭望見大廳那高出一截的屋脊,不動聲色地放下了袖子。
在她身後的陸十六見她放下了手臂,便以爲已經沒有了味道,自然地鬆開了帕子,又張口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其他幾個世家少年亦是有樣學樣,卻見最先吸氣的陸十六臉色發白,一隻手掐住喉嚨乾嘔起來,其他幾個少年亦是彎腰嘔個不停。
顧盼停下腳步,斜靠在了身旁地柳樹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幾個世家子弟,爽吧,這裡可是廚房的後院重地,放的全是泔水,本就是準備餵豬之用的。
陸十六無意間擡頭,瞥見了顧盼臉上一閃而過的狡黠,待他仔細看去,卻又蹤影全無,依然是那一副老實面孔,此時還帶了幾分誠惶誠恐:“幾個公子沒事吧,小的是不想帶着你們走這條路的,可,可你們堅持說要,小的也是沒法子啊。”
話罷,顧盼兩隻手絞在了一起,緊張地看着陸十六,陸十六無力地揮了揮手,用帕子捂嚴實了口鼻,方道:“不怪你,趕緊帶路吧。”
顧盼這才轉過身,因顧及幾位腳步虛誇的公子,行進速度又慢了下來。
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趕到了看着近在咫尺地大廳前。
大廳之中似乎已經積了不少人,遠遠便聽見了談笑之聲,幾個跟在顧盼身後的世家子弟精神一振,紛紛越過顧盼向廳中行去,只剩下陸十六,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碎銀,遞過來,笑道:“方纔卻是辛苦小哥帶路了,這一點錢就拿去吃個酒。”
顧盼擡頭望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傻乎乎地道:“公子放心,俺會好生攢着,到時候娶個漂亮媳婦的。”
話罷,嘿嘿地笑了起來,看着陸十六哭笑不得的神情,顧盼心中暗暗遺憾,若是此時鼻下流出兩條青龍,就更妙了。
顧盼轉身施施然地從演武場中穿過,一路又碰到了不少三三兩兩前來赴宴的少年,或是一身青衫的國子監的監生,或是寬袍廣袖的世家子弟,她俱都安靜地退到一邊,讓這些客人先行,心中暗忖,看來表哥是打定主意要從監生或是世家子弟中選一個給自己了。
到了門口,見表哥正在寒暄,顧盼便百無聊賴地退到一旁,與一排負責引路的門倌站到了一起。
當中有個眉眼靈活,長了張喜慶的圓臉的少年便湊了上來,眉開眼笑地道:“兄弟以前似乎不曾見過?”
顧盼望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我生的貌醜,以前一直在竈房幫廚,今日客人太多,顧管事怕人手不夠,便調了我到前面來幫忙。”
那小廝連連點頭,歡跳着應道:“是呢,是呢,我聽說竈上今日裡還特意從外面請了那醉鄉樓的大廚來。”說着,這少年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下嘴角,兩隻眼睛亮閃閃地看着顧盼。
顧盼一愣,隨即想到將軍府的伙房那糟糕的手藝,對這少年不禁生起了幾許同情。
那少年見他愣神,以爲他擔心吃不到,隨意地擡起手,拍了拍顧盼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今日客人這麼多,定然會有酒菜剩下的,到時候咱們兄弟也可以飽食一頓。”
兩個人正嘀咕着,耳邊傳來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就要這個小倌給本殿下引路吧。”
顧盼身子一震,僵硬半晌,終於忍不住擡起頭,卻見李祈正一身錦繡龍袍,卻是貼身的長袍窄袖,腳下一雙皁靴,頭戴五龍冠,看着精神奕奕,卻與那些世家子弟大是不同。
只是此時,李祈正的眼睛卻沒有看向顧盼,而是伸手指向了和她說話的那圓臉少年,顧盼怔怔地看着他,他似乎毫無所覺,便是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曾施捨於她。
顧盼嘴巴里又苦又澀,似乎吃了黃連一般,看着李祈正遠去的身影,手不自覺地摸向了腰間,那裡有一塊硬物被妥善地貼身收藏,卻是上次得自李祈正的玉佩,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迷茫。
顧遠南看在眼中,輕嘆了口氣,這七皇子殿下因何如此,他自然知曉,卻也怪了他,此時他很是後悔當初不該欺騙了死黨,如今兩人雖然修復如初,李祈正卻絕口不提顧盼的半點事情,便連當初重金買下的一箱衣裳,也閒置在了將軍府中。
顧遠南倒是頗爲可惜,他如今是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白瞎了小表妹的心血了。
李祈正腳下生風,不知不覺卻是越過了那領路的小廝,圓臉的少年只得夾緊了腳步,莫名其妙地死追着李祈正。
這將軍府裡,李祈正來了不知多少次,又如何不認識路?方纔卻是故意點了這小廝帶路,不知爲何,剛纔見這小廝熟稔地拍着小丫鬟的肩膀時,心裡起了莫名的煩躁。
他猛地一頓足,上次便已經想好,此生此世斷不能與此女扯上半點關係,如今這般煩心卻又是爲的哪樁?是了,他定然是見那傻瓜被這少年佔了便宜還不自知,所以見義勇爲,幫了她一把。
李祈正努力擺了擺頭,似乎如此便能把那平凡無奇的小臉從腦海中驅逐出去一般,看來,他要認真考慮一下父皇要他迎娶正妃的提議了。
顧盼一直無所事事地站着,看着身邊的門倌一個個的減少,又一個個的回來,顧遠南似乎把她遺忘了一般。
難道說,方纔第一批進去的世家子弟裡,有什麼人是表兄十分中意的麼?顧盼想到這個可能,頓時緊張起來,把方纔那幾個少年逐一地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矜貴的紫衫少年,自詡風流的黃袍少年……她的呼吸一窒,幾乎毫不猶豫地鎖定了最後一個目標,陸十六,定然是陸十六,風度容貌俱是上上之選,難得的是身爲世家子弟,卻爲人謙遜,又沒有那股驕縱之氣。
顧盼撇了下嘴巴,表哥真是想的美,她情不自禁地在腦海裡把表哥和陸十六配到了一起,竟然覺得異常和諧,顧盼嘴角偷偷地揚了起來。
一個人偷着樂時,耳邊突地傳來了低沉地,帶着幾許玩味地聲音:“這個小哥,難道夢到了本將軍不成?”
這聲音夢魘一般,死也不會忘記
顧盼猛地擡頭,卻對上了一張近在咫尺地臉,膚色黝黑,一雙眼睛亮的嚇人,正對着她咧開大嘴笑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看得人膽戰心驚。
顧盼單手撫胸,不知不覺退了一步,廖將軍卻沒有追上來,他站直了身體,雙手抱肩,兩腿分開而立,饒有興致地的打量着顧盼。
顧盼這才發現此人生的極爲高大威猛,站在他身邊,便覺得壓迫的喘不上氣來,她求救地看向一旁的顧遠南,不禁一怔,顧遠南的蹤影全無,這傢伙做什麼去了?
廖將軍低沉的笑聲響了起來,他的上身微微前傾,富有磁性的聲音帶了幾分曖昧道:“這次你要往哪裡跑?小東西。”
顧盼臉刷的一下慘白,隨後強自鎮定下來,極度恐慌中,她的大腦開始了飛速運轉,對,這個男人既然能出現在醉鄉樓,認得父親,又能出現在這裡,說明他身份蠻高,此時此刻,應是作爲客人出現的吧。
既然是客人,顧盼揚起頭,對着廖將軍勉強一笑道:“將軍可是來赴宴的?讓小的替將軍引路吧。”
廖將軍吃驚地看着眼前的小東西,他微微發顫的聲音,抖動的身體在在說明了他此刻怕的不行,卻又鼓足勇氣說了那麼一番話,真是有意思的小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