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雖然還維持着笑容,不過那笑容看上去卻是那麼的僵直,比哭還難看。
匆匆用了晚飯,便帶了古寧要回甜水巷。可是夜幕低垂,已經不好僱車。華姨娘悄悄的找到了薛太太和薛太太說了。薛太太忙吩咐身邊的顧嬤嬤:“去套了車子將古家的人送過去。”
顧嬤嬤答應着,她男人管着二房這邊的車轎,又讓小丫鬟去帶了話。
卓氏和古寧坐在車上,卓氏心裡卻空蕩蕩的,還在爲了那十幾兩的銀子心痛。腦中卻又浮現出華姨娘低聲和她說的那些話:“不過是爲了討老夫人的歡欣,別人想孝敬還找不到地方呢。你多想想宜哥兒將來的前程就行了。”
話雖這麼說,可她到底心疼銀子。古家又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她一個寡婦,帶着個兒子過活。家裡雖然還有點產業,可畢竟那是留給兒子,將來他娶親入仕都需要錢。
卓氏肉疼了的回了家。古寧也回那邊去了。卓氏坐在燈影裡,身上的錢輸得一點不剩,還借了華姨娘十兩銀子。她想到這個表妹只是曾家一個不受寵的妾室,兒女俱無,每個月拿那麼點月例,房裡丫鬟婆子的嚼用也是需要錢。日子過得本來就緊巴巴的。雖然表妹兒二話不說,就大大方方的借了她錢,可她手裡到底也緊。
卓氏想到這裡心裡哪會好受呢。將飛花叫來,讓她將自己的箱籠打開。
飛花照辦。卓氏看了看,倒還有幾件年輕時的鮮亮衣服。自從丈夫死後她也穿不了了。還有幾件頭面,這些都是她出門所戴。挑選了一回。將件桃紅撒花綾裙拿了出來,又將一件杏子紅的杭綢通袖襖帶了出來。
飛花在旁邊看着。以爲太太選了這兩件不穿的衣裳是要打賞給誰。看得有些眼熱。卓氏看了看,雖然面料都還不錯,可是畢竟有些年頭了,花樣也不算時薪。她本來收着是要打賞給未來的兒媳婦的。如今看來只好將它們送到當鋪裡去。
只是這兩件衣服無論如何也當不了十兩銀子,只好將一對累絲簪子和一根琉璃釵拿了塊絹子包好了。幾樣東西一併交給了飛花,病囑咐道:“這些拿到當鋪裡去換點銀子回來使。”
飛花啞然。
“愣着做什麼,快去吧。”
飛花忙道:“天都這麼晚了,當鋪都關了門,明天再去吧。再說太太大晚上的應該不會趕着用錢。”
卓氏這才清醒些,說道:“我也是糊塗了。宜哥兒回來沒有?”
飛花道:“還沒呢?”
卓氏想到大節下的,學堂裡放假。兒子也有交際應酬,今天是範氏請客,請的都是女眷,自然不好帶古宜過去。再說一早他來請安就說要和幾個好友約在醉仙樓喝酒。卓氏什麼也沒說,還給他給了個荷包,裡面裝了幾兩銀子。到時候請飯吃就,也不至於太窘迫。
沒想到兒子這個時候還沒回來。眼見着就要起更了。卓氏的心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懸在兒子身上,哪裡有不擔心的,又遣飛花去前院看了幾回。
直到二更鼓的時候,古宜才醉醺醺的回來了。卓氏聞見他滿身的酒氣就不舒服。忙讓竈上的人給他做碗醒酒湯。這裡又忙着給他倒了碗濃濃的茶。忍不住埋怨着他:“這天氣冷,回來得這麼晚。又喝這麼多酒,要是摔着哪裡豈不是要讓我給急死。”
古宜手顫抖着。連茶碗也接不穩。卓氏捧着,讓古宜在她手上喝了。
幾口濃茶下去。古宜也略清醒了些:“因爲聊得高興,又被他們拉着灌了一通。喝得有些多了。”
卓氏也不忍責備兒子。等到醒酒湯過來了,服侍兒子喝了。古宜神智清楚,卻依舊腦袋暈乎乎的。卓氏忙讓人攙了他下去歇息。
古宜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晚,第二天直到日曬三竿才起。
見到了卓氏,正好遇上飛花從當鋪裡回來。卓氏不想讓兒子知道,遞了個眼色給飛花,讓她將當票拿去放了,不過還華姨娘的錢總算湊夠了。
卓氏見了兒子,少不得要問他:“你好些沒有?”
古宜笑道:“好多了。”又粘在母親身上吵着問卓氏要好吃的。古宜今年快要十八歲了,個頭早就比卓氏高出了許多。不過卓氏向來對兒子嬌寵,見他和自己撒嬌也沒什麼責備他的。只是輕輕的點了下他的額頭:“別人家孩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要當爹了,還當自己小呢。”
古宜笑呵呵的說道:“我又沒兄弟姐妹。娘只我這麼一個,自然該多疼我一點。”
“是,你說得對。我哪裡有不心疼的。你也別辜負我的期望,好好的唸書,將來有番成就我也享幾天的福。”
古宜又嬉笑道:“算命的都說娘老了還有福氣,您就好好的等着吧。兒子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卓氏有了錢,就想立馬將借華姨娘的還上。回房換了外出的衣裳,見古宜還在,便和他說:“大過年的,你很應該去曾家給你姨媽磕個頭。”
古宜心想華姨娘在京中只有他們古家這一門親事,向來對自己也很看重,一口就答應了。
卓氏見他身上的衣裳還是昨兒穿的,酒氣都還沾着不少,皺眉道:“你房裡還真缺個人,這衣服鞋襪的,丫鬟也照顧不過來。你年紀着實不小了,我看今年就該將你的親事給定下來。多個人照看你,你就放心讀書,我也好安心。”
古宜聽說要給他說媳婦倒也喜歡,又貼着母親撒嬌道:“我就覺得薛家小姐好看,娘什麼時候去提親呀?”
卓氏想到昨天薛愫聯合鵠大奶奶算計她的錢心裡就不舒服,皺眉道:“只怕那個丫頭厲害,到我們這裡,你我都降不住她。”
“娘這是什麼話,不管,我就要薛家小姐。”
“你這孩子。”卓氏搖搖頭,這門親事只怕沒那麼容易就成了,想到表妹和她說起過,這位薛小姐父親剛死不久,還在守孝,一時半會兒還說不了親。再有薛太太哪裡只怕沒那麼好說話,千頭萬緒的,覺得有些困難。
這些煩惱卓氏都存在心裡,不願告訴古宜,怕他分心。見他滿心喜歡那個姑娘,又想若是此門親事成了,和曾家就算是姻親了,有這棵大樹,以後還有什麼辦不成的。想到這裡卓氏又釋然了一些。
等到古宜重新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卓氏很滿意。讓人去僱了車,母子倆又往曾家住的雙喜衚衕而來。
卓氏帶着古宜從曾家花園的角門進了,一路往福安堂去。
這個季節還是天寒地凍的時候,也沒什麼景緻可看。
這條同往福安堂的路對古宜來說卻最熟悉不過,過了清風石橋的時候,聽見有女子歡笑的聲音。古宜心裡一動,順着聲音眺望了幾眼。依稀看見些穿紅着綠的年輕女孩子,在西南角。曾家的花園他也曾逛過兩回,想到那處有一塊梅林,看樣子是府裡的女眷們在賞梅花。
古宜腦筋轉得極快,又暗想也不知薛家小姐在不在那裡。腦中又浮現出那次在他姨媽處匆匆一瞥來。
他從未見過那麼好看的女子,自然是一看就喜歡上了。若母親真能替他娶來,那是世上再好不過的事了。
遐想之餘,已經到了福安堂。華姨娘依舊穿着昨日的衣裳,正坐在檐下的一把圈椅裡看丫鬟澆花。擡眼見他們母子來,倒站了起來,滿臉堆笑。
及至跟前,古宜向華姨娘磕頭拜年。華姨娘很是喜歡,忙讓個丫鬟給了他一個封紅。
“幾日不見,倒又像是長高了些。模樣也更加俊俏了。雖然沒有開課,但大過年的來走動走動也好。”
古宜忙道:“姨媽身子可還好?”
華姨娘笑說:“宜哥兒掛念,挺好的。”
小環端了茶點來。華姨娘一看,是昨兒太太讓人送來的。一色菱粉糕、一色糖炒栗子。
卓氏悄悄的將銀子還給了華姨娘,自然是揹着古宜給的。
華姨娘知道她這個表姐困難,忙推讓着說:“哪裡要你的錢,就算我幫了你一個忙吧。”
卓氏溫和道:“你過得也不如意,這筆錢也夠你開銷好久了。難道你我還要生分不成。快收下,當心宜哥兒知道了。”
華姨娘暫且收下。卓氏便又和華姨娘說起了古宜的親事來。
“他年紀實在不小了,我想今年得給定下來。這事還要勞煩你幫忙。”
華姨娘自然不推脫,笑道:“是好事啊。不過今年又是大比之年,等宜哥兒過了院試,也有底氣和我們太太說呀。”
當下自然是古宜的功課爲第一。卓氏連連頷首:“你說得對。等過了院試再慢慢的謀劃。不過聽說那薛家小姐還在服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出服?”
華姨娘笑道:“我們小舅老爺是前年九月沒的,這裡又翻了年了,要到明年三月纔出服。”
卓氏一聽忙道:“看來是得早些定下來。前兒聽你說她今年及笄。看樣子薛太太只怕還沒等她出服就要給她物色婆家。”
華姨娘道:“是啊。”
卓氏想,一會兒還得去見見秦老夫人和薛太太。討好這兩位總不會錯。想到這裡她突然問了句:“就是不知道薛小姐有多少陪嫁?”
華姨娘愕然,心想她這個表姐,這親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就說到了陪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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