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蓮忽地有點頭疼了。
根本不可能因爲一句“好心”提醒,就去死咬一口,——說翠微是未卜先知的,預測紅玉聽了就一定會起歹念,然後再來算計自己。
翠微在葉家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原是葉東海身邊第一得力的丫頭,這一句話抹不去她的好處。
就好比現在葉東海突然說,蟬丫要害他,自己是絕對不會立即相信的。
“奶奶,我真的沒有唆使過紅玉姐姐。”文佩伏在地上哭道:“我那香囊不是什麼金貴物事,就算有冰片,也只是一點點粉末……”又嚇又怕,“而且……、而且我平時除了送茶倒水,根本沒有進過裡屋。”大聲的哭了起來,“二奶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害的……”
顧蓮心思煩亂,吩咐道:“塞住她的嘴,帶下去叫人好生看着!”
細細回想之前的那些種種“巧合”。
最初是翠微爲了擋住孔雀,被抓傷,然後疤痕一直都不好,含沙射影指向紅玉;然後佟春兒過來送艾葉糕,結果翠微就吃壞了肚子;接着在自己對丫頭們疑心時,把紅玉推了出來送水。
巧合太多,——太過反常便是妖!
顧蓮不甘心,更不放心。
誰知道,什麼時候暗地裡會捅出一把軟刀子?——
還找不到使刀子的人!
翠微回來了,身後跟着兩個小丫頭,捧了一個高腳的鏤空薰爐回來,微笑問道:“奶奶,這爐子放在哪兒?”
“放外屋的牆角吧。”顧蓮不動聲色,打量着那嫋娜窈窕的背影。
淺**的上衣,配一襲柔和淡雅的碎花高腰襦裙。
頭上挽了斜髻,只插了一支金釵,並幾朵小珠花,簡單但是不失雅緻,——生得杏眼桃腮、粉面朱脣,比那些穿紅着綠的丫頭品味好多了。
或許……,落難之前家境還不錯?
只是這些暫且不想問丈夫,否則他是一個心細的,自己又得解釋爲什麼要問,但是另外一件事忍不住,終於開了口。
“當初翠冷到底是怎麼死的?”
葉東海脫了外袍,穿了一身素面的中衣剛爬**,動作緩了緩,在妻子身邊找了位置坐下,微微蹙眉,“你爲什麼一直執着這個?人都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我懷着孕啊,難免多想了一點兒。”顧蓮不想露出太緊張的樣子,躺在他的臂彎裡,柔聲道:“你與我說說,往後纔會放心一些。”
葉東海沉吟,似乎不太願意開口。
顧蓮打量着他,“有什麼忌諱,不方便對我說嗎?”
“不是。”葉東海看了她一眼,目光迴避,“如你所說,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並非我想瞞着你,只是……”再次擡眼,“我怕你聽了,會對我失望……,都是年少時的荒唐事了。”
顧蓮心思如電,“你是說,翠冷的死和你有關?”
丈夫的臉色十分爲難,似乎往事隱秘頗多、難以啓齒,甚至……,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好似自己架了把刀在逼着他一樣。
“你告訴我……”顧蓮願意和他分享心裡的陰暗面,只有這樣,自己才能真正的瞭解丈夫,瞭解葉家的一些過往。爲了軟化他的情緒,環住他的胳膊,“你說什麼,我都還和以前一樣待你。”
葉東海看着那雙晶瑩的眸子,到底還是不願讓其失色。
“那天……”輕輕舒了口氣,“我喝多了酒。”再次勾起那些往事,叫自己心裡十分的不舒服,“就有些不知節制。”頓了頓,“當時,我不知道翠冷有孕……”——
觸目驚心的場景依舊清晰。
兩個人魚水之歡沒一會兒,翠冷就見了紅,顧不上面子難看,趕緊叫了有年紀的媽媽過來,……結果只等了一會兒功夫,翠冷就小產了。
因爲事情尷尬窘迫,自己沒臉見人便跟着大哥出去遠行。
等到年底回來時,才知道翠冷因爲一直惡露不止,自己走後不到一個月,就跟着那團血肉撒手去了。
葉東海說完了,看向妻子的目光有點複雜。
“你那時候才十五、六歲吧?”顧蓮溫溫柔柔微笑,安撫他道:“再說,你不是不知道翠冷有孕嗎?又喝了酒。”給丈夫下了定論,“這不過是一次意外罷了。”
葉東海彷彿落下了一塊心頭大石,又像是拂去了心上的一層蛛絲,握住了那雙柔軟的手,神色鄭重,“我從前雖然做了一些荒唐事,但是以後不會了。”
像是生命裡的一塊污點,努力露出來,再抹去,心裡好受了許多。
顧蓮依偎着丈夫,留出時間給他舒緩情緒,……想起一些蛛絲馬跡,自己沒有懷孕之前,丈夫在房事上,也是很愛粘着自己的。
除了本身的心悅之外,……會不會有其他人爲的原因呢?
因爲只有自己早點懷孕,纔會需要通房丫頭,——翠冷死得蹊蹺,丈夫大抵是覺得喝酒的原因,自己卻是被各種香料給弄怕了——
什麼都能聯想到做手腳上面去。
“有些話,我想跟你說。”顧蓮側首,看着那雙烏黑幽深的眼睛,“你只當是我懷孕多心……”最終還是決定,把所有的猜疑都告訴丈夫,否則夫妻還兩個你猜我猜的,那該得多累啊。
從翠微受傷說起,期間種種蹊蹺、懷疑,一直說到文佩吐出的那些話。
“你是懷疑翠微……?”葉東海目光難以置信,可是看着妻子眼裡的擔心、焦慮,再看着那承載着生命的肚子,不由開始動搖,“你要是真的不放心,那就查吧。”
丫頭再好也是丫頭,不能讓妻子一直擔驚受怕的。
若是翠微受了委屈,賞點東西安撫一下;如果她真的跟紅玉一樣,壞了心腸,那麼自己絕不會輕饒了她!
第二天,葉東海說自己丟了一樣東西——
把所有人的屋子都翻了一遍。
顧蓮預料的差不多,……什麼都沒找出來,藥材、符紙,任何可疑的東西,誰會傻到在風口浪尖上,還不知道銷燬證據呢?
雖然失望,但是也能過猜得到。
唯一的好處是,總能讓自己覺得屋子裡乾淨一點。
翠微看着院子裡雞飛狗跳的,上來問道:“二爺,到底丟了什麼?”
葉東海淡淡道:“一塊祖母綠的墜子。”
“我怎麼不知道?”翠微神色有點驚訝,有幾分打探,笑了笑,“我一直把箱子鎖得好好的,鑰匙也是從來不敢離身。”
“新得的。”葉東海環顧着滿院的狼藉,視線在她身上一掃而過,面上表情卻是不露分毫,……或許,只是妻子懷孕多心了吧。
於是轉身回了房。
卻見妻子摸着肚子,倚靠在窗臺前的靠墊上出神。
窗臺上放着一個青花瓷的花觚,裡面插着桂花,嬌嫩的黃、淡淡的清香,和那一身綠衣白裙很是搭配。
遠遠看着,倒像是一副春日美人午睡圖。
葉東海靜靜看了一會兒,方纔過去坐下,“院子裡都搜遍了。”笑了笑,“你要是還不放心的話,平時多留意一點兒。”遲疑了下,“或者……,把翠微送到莊子上去。”
顧蓮沉吟不語。
“怎麼了?”葉東海伸手摸她,“大夫不是說了,不讓你太過費神的嗎?”
“我是在想……”顧蓮禾眉微蹙,緩緩擡起清冽明亮的視線,“或許我們搜錯了地方,把正經該找的地方給忘了。”
以翠微的細緻,假如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又怎麼會把東西放在別人能找到的地方?更不用說,紅玉纔出了事。
幾天忙活了大半個上午,把二房的前院翻了個遍,但卻忘了,——其實葉東海除了吃飯睡覺的地兒,還有一個長時間逗留的去處。
那就是,坐落在葉家後花園的專用書房。
當初葉東行喜歡那邊清幽寧靜,平時沒人打擾,找人議事的時候也夠私密,便單獨騰出幾間屋子,以做書房之用。
當然了,後來成了葉東海的書房。
顧蓮想過了,有時候丈夫吃了晚飯後再過去,有時候一整天都呆在那邊,僅次於呆在正屋睡覺的時間了。
而那邊幾乎沒人走動,平時只有葉東海過去的時候,翠微、紅玉等人才會跟着過去服侍,要做手腳方便,且不易被人發現。
最主要的是,葉東海在那邊呆的時間實在夠長。
等到回來,基本上就是該直接睡覺了。
顧蓮知道丈夫不信,……不太相信自己的胡思亂想,也不信翠微會害人,可是沒有關係,反正自己懷孕了,免不了有一些喜歡“胡思亂想”。
只要他肯讓着自己去查就行。
果不其然,葉東海沉吟了一下,還是點頭,“我親自帶人去書房一趟。”
李媽媽跟着一起去了。
起初以爲主母猜測有誤,或者翠微隱藏的更深,……因爲同樣翻不出什麼來,但是後來,葉東海爲了讓妻子消釋疑心,以便好好養胎,便讓人把枕頭被子都給拆了——
顧蓮賭對了!
被面裡、枕頭裡,甚至有幾件遺留的冬日棉衣,都拆出了不應該有的東西。
而這些……,都是翠微經手的針線活計。
葉東海不由又驚又怒!
當即叫了上次的大夫過來,一樣一樣的檢查了,倒並非什麼有害的東西,也就是有些壯陽補腎、催動□之物。
葉東海的眼裡快要飛出冷刀子,風一般的回了內院,揪出翠微跪下,把那些東西扔到她的面前,一字一頓惡聲質問:“……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翠微的臉上是一片死灰之色。
這幾天從家裡開始鬧鬼,道士捉鬼失敗,再到文佩被看押起來,一切都一切都帶着某種危險氣息。
可是這個時候,自己更加不能隨便輕舉妄動。
二爺一直在內院守着主母,自己一個做丫頭的,沒有理由單獨去書房——
去了只會更加讓人懷疑。
當時內院說是丟了東西的時候,就隱隱猜到,有可能是主母的主意,可是自己不怕他們在內院搜,因爲他們什麼都找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就把謎團解完,然後解決過繼和納妾的問題~~
彌補一下大家這些天的暴躁哈~~~